杀了我,必然没办法瞒住人,否则你家老太太还会留我到今天么?小张大人在外头那么大声名,想不到也是伪君子,难道就不怕下辈子遭报应!”
“声名对我无足轻重,我这个人做人实际得很,对于亲人朋友以及那些值得真心相待的人,我自然是真君子。但对于不怀好意的人,我却并不介意当一个真小人。你一不曾正式进张家门,二不曾育有张家的子嗣,而且刚刚还妄想挟持灵犀,我为什么不敢杀你?当初宁波府通倭的一百多号人,这一年多已经全数枷死,无一幸免,你难道还以为我这屠夫的名声是假的?至于下辈子……人能把这辈子过好就不错了,谁管得了下辈子如何!灵犀,你先出去,否则待会老胡杀人的时候恐怕吓着了你。”
感到那把钢刀仿佛又近了几分,再听到这一席冷冰冰的话,见灵犀跌跌撞撞出了屋子,凤盈只觉得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了全身,那仅有的侥幸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那个手持钢刀面对自己甚至连眼睛都不眨的大汉,她终于相信这一回一个弄不好就真没命了,心头一下子盈满了恐惧和不甘。
“只要你放过我,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和你们张家再无瓜葛就是!”
“很好,把你的身份来历以及你和杨二少那些勾当,还有你上头下头那些人全部一五一十说出来。只要我认为你说了一句假话,休怪我不客气!”
“你……若你硬是指认我说的是假话那又如何?”
打量着那张失却了镇定,甚至有些变形的脸,张越却只是哂然一笑:“那你就不妨赌一赌了。你不说,那么现在就死,你说了,或许还有活的机会。我这个人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不想等很长时间,你最好尽快选择。”他一面说一面对胡七点了点头:“老胡,我数到三,若是她还没有开口,那你就出刀杀了她。我记得你的刀工不亚于庖丁解牛,应该不会有机会让她发出什么声音,一切就交给你了。”
“是,少爷放心!”
“一。”
“二。”
一片寂静的屋子里只有这慢吞吞数数的声音,但凤盈却是感到一颗心跳得飞快。她自然害怕张越问出一切之后然后又杀人灭口,可她又不得不相信张越的话。他不是张超那种大大咧咧的人,他真的做得出来!当张越面带讥诮,仿佛随时就能道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勇气去赌对方不敢在这里杀人,一下子松了口。
“我不姓赵,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就被掳到了东番了,周围都是些狞恶的海盗,所以一直都生活在人间地狱,直到十四岁方才离开那儿。因为海盗需要补给,更需要钱,朝廷之前片帆不许下海,所以海盗不得不勾结内陆那些愿意铤而走险进行走私的大户。杨二少太贪得无厌,最后事发之后他在松江府呆不下去了,所以我原本打算带他和那些财货一起去东番躲一躲,谁知道竟是遇上了朝廷巡海捕倭。”
说到这里,凤盈微微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他不是我杀的,只是因为听说是朝廷的船,抓到了也会砍头示众,所以他一时情急就跳了海,其他人也跟着不管不顾跳了不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不敢跟着跳的小水手,我教了他一番话,又让他把我绑起来关在舱中,剩下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时隔一年多再听到东番两个字,张越不禁皱了皱眉:“那我问你,东番岛上的那些海盗可曾与其他人勾结?你在跟了我大哥之后,可还与原先那些人往来过?”
“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三少爷问这些不是强人所难么?再说了,东番已经被朝廷大军扫荡得干干净净,那些海盗的人头恐怕都已经烂在泉州等地的城门口了,我还和什么人往来?”
“老胡!”
凤盈只是讥诮地讽刺了一句,就看到胡七挺着钢刀上来,顿时花容失色:“我真的没有和那些人再往来过,东番那么大,风声那么紧,他们肯定是和岛上土人暂时妥协躲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至于他们勾结了什么人,我只听说是天潢贵胄,总脱不开汉王赵王这些亲王,顶多再加上什么驸马勋贵……”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那钢刀缩了回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的时候,肚子上就陡然之间遭到了一记重击。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张越,张了张口想叫嚷,最终仍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就昏了过去。这时候,胡七方才满意地收回了拳头,看着张越苦笑道:“少爷刚刚还真会装样子,就连我也信了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屠夫,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打手。”
“这样的女人吃硬不吃软,祖母对她就是太客气了。”张越淡淡地一笑,旋即就吩咐道,“你把灵犀叫进来,我有话吩咐她。”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48章 功虽未震主,权却招人忌
由于老大张信贬谪,老三张倬官位不过五品,因此武安侯胡同的张府既然挂着阳武伯府的牌匾,内中一应规制便是按照伯爵府而来。自从朝廷册封赐予了功臣铁券,顾氏的北院大上房以南又修建了一个院子,正中是五间七架清水起脊大瓦房,这便是东方氏起居正院,两侧则是耳房,东厢房西厢房都是三间之数,东西还各有两座小院,如今方水心不在,只有西边住着骆姨娘。
东方氏出自开封豪富人家,但家里并没有什么做官的人,于是嫁进了张家这样的顶尖门户,她最在乎的便是那诰命两个字。如今得了阳武伯夫人的封号虽说心满意足,可顶头的婆婆从来都是火眼金睛不犯糊涂,同住的还有妯娌和侄儿侄女等等,她这个当家主妇每每觉得掣肘重重,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丈夫儿子的身边人接连出事端,那竟是如同唱戏似的。
“麝香,你娘去大庆寿寺点了长明灯上供,这香油的分量可别弄错了。”
“太太,大庆寿寺的主持亲自点上了,老爷是每个月十二斤香油,大少爷二少爷是每个月五斤,这都是有定数的。再说,有好些勋贵都在那儿点长明灯祈福呢,这其中就有英国公家的小少爷,虽说小小年纪,但还是每月七斤香油呢。”
听了这话,东方氏方才放心了一些。她并不像顾氏那般在内屋供着佛龛,一年当中竟是有半年吃斋,因此这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举动做出来,心里还有些忐忑。想到之前和冯氏那场争吵,她不禁恨得牙痒痒的,继而便哼了一声。
“如今是老太太在,这才压着咱们扶那两家,只要老爷和超儿起儿长命百岁,到时候走着瞧!不是我看笑话,长房二房如今都有了庶子,到时候少不得要分家产,咱们家超儿起儿一母同胞从小就是最亲厚的,总比他们强!老太太一天到晚帮着越哥儿,却也不想想咱们家超儿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已经是五品千户,将来若是老爷再建功勋,这爵位变成世袭,他就是世袭的伯爵,可越哥儿呢?任凭皇上看重,至今也只是五品的文官而已!”
麝香乃是玲珑嫁人后东方氏挑上来的两个丫头之一,却是头等老实的,这会儿听主母说这样的话,她只能讷讷不作声。而旁边的雨珊却是口舌伶俐善于逢迎的,忙凑趣地笑道:“太太说的是呢,如今是老太太偏爱他们,否则这分明是阳武伯府,本就该太太说什么是什么。老爷太太敬着老太太,没来由却是让他们得意了。就是方姨娘,太太还不是略施小计……”
“你说什么!”
东方氏原本听着还面露笑容,待到最后一句却勃然大怒,打断了之后就冷冷说道:“别在外头听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就胡说八道!那个女人不知好歹离家出走,没规矩没体统,和我有什么相干?要是你以后再说这混账话,休怪我不客气!”
看到雨珊吓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再也不敢言声,麝香不禁也缩了缩脑袋。有了这么一遭不快的经历,东方氏就再也不搭理这两个丫头,自顾自地从藤箱里翻出一件又一件衣裳。看着那些大红玫瑰紫鸦青月白之类的鲜艳颜色,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当初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张攸是庶子,她这个媳妇花了多少工夫来讨好婆婆,就连鲜艳衣裳也不敢穿,如今能穿的时候却老了。若不是她一向多一个心眼,老实巴交的骆姨娘也就罢了,那个比她年轻了许多的方水心岂不是就遂了心愿?
“太太,太太!”
就在东方氏咬牙切齿的时候,外头却响起了一阵叫唤,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媳妇挑起门帘往里头张望。认出那是自己的陪房旺喜家的,她便没好气地吩咐道:“有什么事情就进来说,躲躲闪闪算怎么一回事!”
“太太,不好了!”旺喜家的见东方氏朝自己瞪了一眼,忙三两步上前来,看了一眼这两个年轻丫头,这才低声说道,“刚刚越哥儿赶回来去了老太太的大上房,我正好经过那儿,结果里头打发了人出来,据说是越哥儿说方姨娘这件事一直捂着不行,需得打发人报官……”
“什么!”这下子东方氏顿时坐不住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极其难看,“这么一丁点小事就要去惊动官府,咱们张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爷好歹是个伯爵,如今还带了兵在交趾打仗,若真的因为这件事有什么闪失,他越哥儿负得起这个责任?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不行,你立马去外头拦着,我眼下就去见老太太说理!”
北院大上房这会儿只有顾氏和张越两个人,连同白芳在内的所有丫头都被赶到了外头守着。由于之前才犯了胸闷心悸的毛病,顾氏这些天的精神并不好,饮食也不如从前,倘若不是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不知会这位在家中辈分最长的祖母,张越并不愿意惊扰了这位祖母。把方水心之事的厉害点明之后,见老祖母当机立断命人去官府报备,他又原原本本将凤盈的来历解说了一遍,然后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由于顾氏必定会求证消息来源,他少不得要编造一些谎言:“如果不是先前青州方家的主事人方青写信提到此事,又说起了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