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入北镇抚司诏狱!来啊,把这几个目无王法的家伙拿下!”
有人私入诏狱?陆丰闻声抬头,看清不远处那个人,再发现自己的几个随从一下子蜂拥上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喝止道:“全都站住,冒冒失失的成什么体统!”
眼看那几个人讪讪地停住步子回转来,他便转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那个狐假虎威的小太监,心中不禁后悔今天自己带的怎么就不是程九那个机灵小子,继而忽地想起了什么,顿时面露凶光:“咱家看目无王法的是你,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越过咱家下令!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好好看着,别让他多说一个字!”
除了那小太监,陆丰带来的都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话音刚落,梁铭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下手刀狠狠地切在那小太监的脖子后头,一下子把人给打昏了过去。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连忙分出了两个把人拖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陆丰才拿出了一条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脑门,心中不无恼火。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这次他险些给人当了枪使!他就想下头报说有人私探北镇抚司诏狱的时候,这平日不怎么机灵的小子怎么死活撺掇他亲自来看看,却原来是别有用心。此时此刻,他定了定神,当下便当作没看见张越似的,径直对吴成大走去。
“蠢货,眼下是送饭的时辰么?这大牢里头都是顶顶要紧的人,要是三餐没个准数,回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一条贱命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这回咱家就饶过你,做完了事情赶紧把他们领出去,别让人看见!”
原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吴成大呆呆愣愣地听完了这番训斥,直到耳畔传来刺耳的关门声,他这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看见夏原吉的儿子夏瑄仍只顾和夏原吉说话,他不觉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喝骂时,却冷不丁瞧见张越扭过脑袋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度日如年的熬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等到张越和小五转身走过来,当下立刻端起笑脸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随手搁在了监房外头的一张木桌上。
“您二位尽管放心,这包袱里头的东西待会小的一定一件不拉全都送进去给杜大人。眼下这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走吧!喂,那边的,该走了,别拖拖拉拉的!”
张越回身瞧了一眼,又对着杜桢点了点头。瞧见夏瑄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而鬓发苍苍的夏原吉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那儿,他略一思忖便随手解下腰中钱囊,一股脑儿都塞到了吴成大手中:“好好照应我岳父和夏大人吴大人,这点钱算我请大活儿吃酒。”
吴成大娴熟地一捏,就知道里头不是铜钱而是碎银子,登时眉开眼笑,连声应承不迭。而夏瑄这会儿已经从乍见老父的激动中回过了神,想起刚刚的情形,他自是有些后怕,及至听张越这么说,他一下子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上前道了谢。旁边的小五却没注意这些,眼睛时时刻刻都注视着那木栅栏,恨不得将其剜出几个洞来好放人出来。
耽搁了片刻,吴成大连忙把人往外头带,等到出了南监侧门,他干脆顺着小径直接把人送到了外头,谁曾想那两扇斑驳掉漆的大门一拉开,他就看到门前站着好几个服色鲜亮的锦衣卫,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两条腿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小张大人,陆公公在那边的马车上,请您过去一晤。”
面对一本正经的沐宁,张越不禁想起了一句俗话——身在曹营心在汉。点头答应之后,他就吩咐小五先去和杜绾会合,不用等他,随即就跟着那几个锦衣卫朝小巷另一头走去。眼见这拨人走开,吴成大方才长长吁了一口大气,也不管小五和夏瑄还在朝那边张望,退后几步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心中下定了决心。
十天……不,至少半个月之内,他再也不做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勾当了!赚钱固然要紧,小命更要紧!
陆丰的马车乃是寻寻常常的云头青幔车,车厢里头的铺陈却很是不凡。青罗绣花椅袱和椅垫,织锦地毯,梅花式花梨木小几,红松的车厢壁用清漆刷过数道,然后从里钉上了抹绒。张越上了车后,看到陆丰提着一个紫砂壶正在沏茶,不禁微微一笑。
“陆公公真是好享受。”
“小张大人,你这不是成心为难咱家么?你什么时候不好来探监,咱家难得来北镇抚司巡视,偏偏就撞上了你!”陆丰放上了手中的茶壶,见张越在对面坐下,他就没好气地说,“虽说这事情咱家能替你瞒下,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次是咱家瞧见,要是别人呢?”
“陆公公可要知道,这是北镇抚司诏狱,能够进来的除了你,也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其他头头脑脑。若不是外头望风的人被抓了个正着,从另一边溜出去乃是轻轻巧巧的事。要是真被别人抓了,我自然只好自认倒霉。”张越微微一笑,便举起了那个小小的紫砂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我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么?这回临走前来探望岳父,乃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只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张扬,所以我便是走了别人那般的老路进来,免得有人知道说闲话。”
陆丰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茶杯,直到觉得手指被烫得钻心似的疼痛,他这才赶紧将其搁在小几上,然后轻轻揉搓着发红的手指,那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糟糕。张越这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决不会信口开河,既然如此说就真是皇帝默许的勾当!那会儿他在外头把望风的人给扣下了,幸好后来第一时间权衡利弊不曾贸贸然翻脸,否则这次张越固然倒霉,皇帝到时候必定气恼他小题大做,他也得惹上一身臊。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强笑道:“好在咱家想到和你的交情不一般,再加上杜大人又确实冤枉,所以就打算息事宁人,否则岂不是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这紫砂壶和紫砂茶杯是不是刘达和那两个工匠捣鼓出来的玩意?张越一口饮尽了紫砂茶杯中的茶水,心中忽然钻出了一个不相关的念头,随即才笑道:“我和陆公公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刚刚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忙遮掩,这个大人情我记下了。话说回来,我前天听皇太孙殿下说,陆公公曾经在皇上面前提起让皇太孙殿下随皇上一同北征?”
拿起茶壶正给张越续茶的陆丰听着前头的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张越这话还真是让人心里舒坦,但听到最后一句,他顿时一个失神,那滚烫的茶水大半都泼在了高几上。醒悟过来的他手忙脚乱地随手抓起一块绢帕擦干了上头的水,这才信手撂下茶壶。
那时候皇帝正好在和一群勋贵骑马射箭,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只是在张軏的夸赞之后趁机低声嘀咕了一句,除了皇帝应该没人听到,怎么会传入皇太孙耳中?等等,那时候勋贵们确实隔着还远,可旁边的太监却不少……那帮该死的阉人,肯定是给哪个看不顺眼他的大太监通风报信,这要是皇太孙为此恼上了他那就糟了,可死不认账也不妥……
想到这些天自己被人挟制得焦头烂额,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再想想张越刚刚说欠自己一个人情,一直以来也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忙,他不禁有些动心。左思右想,他咬咬牙把心一横,双手支撑着那高几前倾了身子,再次压低了声音。
“小张大人,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咱家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主意。你说,倘若一个人不慎做错了一件事,结果知道这件事的人却趁机要挟他听命行事。他要是不听,被上司知道了必然重责;可要是听了,免不了会得罪很有希望上司的接班人,他该怎么办?”
“那就要看他原本犯的错有多大,同时得做个取舍。”张越原本还想一步步继续诱导,却不想陆丰一下子就把底子亮了出来。愣了一愣,他就明白了对方的麻烦所在,略一沉吟就趁热打铁地说,“做人不能脚踏两只船,与其严守中立,不若选准了方向。要知道,人家既然可以用把柄挟制那个人,日后做成了事情难免不把那人扔出去,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与其左顾右盼,不如干脆暗中对那个接任者坦陈实情,拼着挨责罚,总比以后当弃子强!”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58章 维护
尽管早在永乐初,北平就升格为了北京,但由于最初地多人少,因此郊外有许多无主荒地。除了少数人看准了方向雇了长工耕种开荒置办田庄,大多数人最初都只是在江南置产。直到迁都一事正式摆上了台面,北京周围的熟地方才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毕竟,江南粮价极贱,田地出产卖了之后把钱送到京师还是得买粮食,这一进一出的差价便承受不起。于是,通州怀柔密云保定等州县遍地都是勋贵家的田庄,就是不计其数的荒地上也多了不少农人。
由于听了当初张辅的话,保定侯府早早置办了几百顷田地。孟贤出事之后,孟瑛想到侄儿侄女无父无母,又都搬到了城外去住,日子难免艰难,便悄悄地让孟俊将一个一千亩的田庄转到了孟韬孟繁兄弟名下,平日虽说不好常常探望,逢年过节却仍是一概如往日送节礼。
这天乃是九月十五,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和几辆大车就驶进了廊房胡同。保定侯府正门的门房发现这车是冲自己家来的,少不得下台阶盘问了几句,得知是城外黄村那边住着的孟韬孟繁兄弟打发人从庄子上送东西来,两个门房面面相觑了一会,慌忙把人往西角门上领,随即又赶紧往里头通报。
四辆大车不过是些鲜肉菜蔬,而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身穿素白杭绢小袄,银色棉裙,外头罩着素色比甲的年轻姑娘,正是翠墨。及至内中有管家迎了出来,她奉上了主人的拜帖,随即大大方方地说:“今年北直隶境内好些地方都闹了水灾,幸好咱们家的田庄都没事,夏天的粮食也是丰收,所以少爷小姐们就打发我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