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副光景,冯氏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听到张赳回来报信说张信能回来,她几乎喜极而泣;可听到张赳说起二房那乱糟糟的勾当,她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可实际上却是一阵阵心慌。她很希望得意忘形的东方氏受些教训,可要是真的二房倒了,丈夫不过是一个刚刚起复的官员,在这偌大的京城怎么呆得下去?
“对了,越哥媳妇呢?”
顾氏在有别人的时候从来不叫杜绾的名字,这会儿随口问了一声,见众人面面相觑,她不禁扫了一眼屋内众人,见除了二房之外人人都在,却少了杜绾和张赳,她不由得更是奇怪。就在这时候,有人恰好打起帘子从外头进来,却是灵犀和张赳。
“老太太,这是四少爷到厨房现磨碎现做的杏仁茶,您好歹体谅一下他的孝心。”灵犀笑吟吟地把茶盘搁在炕桌上,由张赳双手将那茶盅子捧了过去,旋即又解释道,“因大奶奶使人过来请,所以三少奶奶就过去了,大约一会儿就能过来。”
“超哥媳妇让她过去?”顾氏皱了皱眉头,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二房那乱糟糟的情形,于是险些被那滚烫的杏仁茶烫了手,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她便对众人说道,“超哥媳妇和起哥媳妇的性子要是能补补就好了,一个绵软太过,一个太不饶人,要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还因为起哥媳妇是真正伯府里头出来的,超哥媳妇才是侯府的亲戚。这大宅门里头,面团似的人不行,刺猬铁针似的人更不行,学不会绵里藏针,迟早得给家里惹祸……”
昨天消息传来的时候,东方氏最初是震惊,随即就冲到了方水心屋子里破口大骂,可谁知道方水心一扫前些天的冷淡,竟是针锋相对顶了回来,把她做过的那些事全都揭了出来。又羞又恼的她恨不得劈手给这个该死的惹祸精一个巴掌,最后却被赶过来的顾氏一口喝了回去。这还不算,屏退了人之后,顾氏还劈头盖脸狠狠训斥了她一顿,半点没不留情。
“你男人从交趾回来给你带了个二房添堵,他确实没心没肺,可你如今是伯夫人,就该学一些外头为人处事的大度,这下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超哥儿起哥儿都是你教导的,你这将来自然还要靠他们,可你一味纵容,你看看如今都闯出了什么祸事?我当初是怎么待你的,你如今又是怎么待你两个媳妇的?”
“方姨娘毕竟是夷女出身,所以可以不懂得大体不懂得进退,可你呢?你好歹也在张家那么多年了,成了伯夫人就得意忘形,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你还敢不把王法放在眼里?这个伯爵是老二一刀一枪血海里头拼杀出来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想着结婚不满三年丈夫就远走安南,想着自己在家侍奉严厉的婆婆教导年幼的儿子,想着日日夜夜盼望着那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的风光……此时此刻,东方氏看着自己翻找出来的那金锭子,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抽搐,狠狠心便伸手将其抓了起来。
吞下去就一了百了,到头来既不会拖累丈夫,也不会连累儿子!
砰——
就在这时候,大门猛地被人一脚踢开,惊慌失措的东方氏正要把金锭子往嘴里塞,却不防来人动作极快,竟是一个箭步蹿上来劈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三两下就掰开手指夺去了那个金锭子。认出是杜绾,再看清后头跟着脸色煞白的李芸,她不由冲着李芸怒喝了一声。
“你把人带来添什么乱,我死了就一了百了,难道死一个不够还得死一堆!与其等着锦衣卫来拿人,还不如我自己了断了来得干净!”
“二伯母倘若动了那念头,就是惧罪自尽,到时候反而更是牵累一家!”
杜绾劈手将那锭金子扔的老远,想起刚刚那一幕,与其说是后怕,不如说是又好气又好笑。人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东方氏何尝不是如此?定了定神,她便一字一句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当口要是自己乱了,那不用皇上派锦衣卫来查,什么把柄都会送到人家手心里!二伯母就算不太出门,也应该听说过先头方大人的事,堂堂兵部尚书自杀之后尚且戮尸,还请您好好想想!”
撂下这话从南院里头出来,杜绾就看到秋痕沿着小道一溜烟跑了过来。她还没开口发问,站稳了的秋痕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奶奶赶紧……赶紧回屋,郡主……郡主来了!”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17章 天塌了也得有人撑着
直到打起帘子进入正屋,杜绾还在暗自纳罕。朱宁的心思并不难猜,周王在京师一留就是大半年,这已经够显眼了,张家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她自己的父亲也还在牢中,所以这位小郡主好些天没来找她,她丝毫不觉得奇怪。抬脚踏进东屋,看到穿着鹤氅的朱宁背对她坐在炕上东头,她便笑着出声打了个招呼。
“宁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屋子里那么热,你也不脱了大衣裳说话!”
“你总算是来了,我这心里乱得很,哪里顾得上这个!”
闻听此言,朱宁方才从怔忡中回过神,连忙起身相迎,却是没法子露出笑容。直到秋痕说要到厨房去吩咐现开火顿一口好茶,匆匆忙忙出了屋子,她这才长话短说道出了来意。话才说完,她就看到杜绾呆呆站在那儿,仿佛整个人都木了。心中着慌的她连忙将其扶着坐下,连叫了两声,直到人舒缓了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尽管从小母亲就教导为人处事要落落大方,尽管授业先生沈藻说过要凡事处变不惊,而跟着父亲没多久又耳濡目染了几分天塌下来也得死扛着的坚韧,但先是父亲下了狱,再是丈夫身陷重围,那种双重的压迫感她实在有些顶不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又用手重重掐着右手虎口,这才感到心口那种刺痛感轻了一些。
“多谢宁姐姐了,如今家里多事,所以这事情少不得我多担待一些。”
朱宁担心地看着杜绾,见其脸色苍白,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双紧紧绞在一起的手,一入手就发觉如同冰块一般寒冷。虽说她本就是想让杜绾多一点准备,但这会儿实在是心中不忍,遂低声说道:“这消息虽说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可从昨天下午耽搁到现在,如今应当又有新的军报传过来了,若打听到了,我就让应妈妈来告诉你一声。”
尽管很想说这是紧急军情,不要冒险去打听,但对丈夫的牵挂终究占了上风,最后便轻轻点了点头。看到朱宁竟是站起身预备走,她连忙出声说道:“你不要这么急急忙忙,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如今你也不能常来,我更不能常往,咱们难能才见一次面!”
想到自己成天要在朱棣面前强颜欢笑,要应付那些花枝招展的嫔妃,要应付那些虽低眉顺眼却居心难测得太监,朱宁已经迈出去的步子不由得收了回来。重新回到炕上坐下,她便无可奈何地道:“说得也是,张越在还好,他一旦不在,张家这些人即便对你还好,有些话总不好对他们说。小五这妮子固然是一片纯良,但她对于世情却是懵懵懂懂,你总不好拿那些烦心事去扰了她的心境。我也是一样,就算父亲再好,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两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彼此对视了一会,旋即同时苦笑了一声。一个是身在帝王家,夹在皇权和亲情中间;一个从书香门第到绮门朱户,时时刻刻面对的是家族的盛衰和荣辱。虽说道不同,但理却是一个样。而虽说留下了朱宁,杜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索性起身到一边拿了棋盘和两盒棋子,就在炕桌上摆了开来。
虽说不像父亲那样爱下棋,但毕竟跟着耳濡目染,又有杜绾这么个最爱此物的密友,朱宁的棋艺自然也不弱。只不过,此时她的心思丝毫不在这上头,一面随手而应,一面就东拉西扯地说些闲话,随着对局的深入,刚刚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渐渐缓解了好些,她更发现杜绾那原本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心里顿时了然。
果然还是这个死脾气,只是借着下棋稳定心情,待会儿还是打算在人前死撑着!
“绾儿,平时是平时,如今是如今。就算你们家眼下乱糟糟的,但这事情你也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找个人吐露一下总能松乏些。我看灵犀那丫头就很好,识大体知进退,到底是你们家老太太调理出来的人。她毕竟是你们家老太太给张越的,你一个人瞒着不如拉上她一起瞒着,即便不能想想办法,有个人分担一下总好些。”
说到这里,她忽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不禁微微一愣。杜绾自然知道这位贵千金在想什么,便开口解释道:“这是琥珀想出来的主意,在门帘的底下坠上黄铜铃铛,这样进进出出的时候有一个响动,不至于悄无声息吓着了人。”
“你们家的丫头一个比一个鬼灵精,就那个秋痕没心眼,或者说死心眼!”
正弯腰进来的秋痕恰好听见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方才捧着茶盘上去,在四四方方的炕桌上摆了两盅茶。后头的琥珀却是先让了抱着静官的乳母进来,旋即才进了屋,行过礼之后,她便抿嘴笑道:“想不到郡主对咱们也是知之甚深。”
“绾儿嫁给了你们那位少爷,你们的秉性我能不知道?”
随口应了一句,朱宁就瞅了一眼棋局,明白这一局自己肯定是输了。拍了拍手跳下炕,她便端起那碗茶呷了一口,旋即对琥珀和秋痕道:“你们少爷不在,家里又是左一件事右一件事,你们多多帮着一点看着一点,等人回来了就好。待会替我禀告一声老太太,就说她如今未必有心情,我如今也不方便,就不过去见了。”
尽管朱宁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但既然准备瞒着,杜绾自然不便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依旧是如往常一样把人送了出去。到了二门,她拉着朱宁的手还想再嘱咐几句,冷不丁看到那条宽阔主道尽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看到那一行服色鲜亮的卫士鱼贯而入,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这会儿锦衣卫过来做什么?
虽说张越不在,但袁方仍旧不愿意穿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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