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道,“商人逐利,一定要仔细提防,不要让奸细混了进来。对了,我让你派人去打探鞑靼的虚实,这事情也抓紧。”
“报,京师后军都督府公文!”
周百龄还未来得及答应,就听到帐外传来了亲兵一声响亮的大喝。他看了看张辅,来不及多想就主动告退而去。他前脚一走,一个身体壮实的亲兵就快步入了军帐,行过军礼后双手呈上了一份印泥封口的公函。张辅接下拆开一瞧,顿时站起身来。
有降者声称阿鲁台要南下入侵?瓦剌顺宁王脱欢大败阿鲁台,阿鲁台部众溃散北逃?朝廷派使节出使瓦剌?这一连串消息的背后,或许还隐藏着其他线头……
在帐子中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张辅便确信如今皇帝只怕也是恼火得紧。想到此前三次北征,他一次督运,一次在交趾,一次领右掖,结果一次也没能和阿鲁台交过手,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撇开上次不算,前两次劳师远征斩获颇丰,但结果却只是打溃了鞑靼和瓦剌的部众,只休养生息几年,对方就恢复了元气。相比之下,每次出动几十万大军,对户部国库的负担却更大。若再算上昔日丘福三十万大军出征,结果一世英名却尽丧胪朐河,永乐朝前后已经四次动用大军,亏户部还能调护得过来!
“我知道了,如今秋高马肥,为防鞑虏进犯,你传令下去,军中上下严加防范!”
由于大宁三卫徙治保定府已经足足有二十年,因此这支昔日鼎鼎大名的雄军如今也不过是战力寻常,最要命的是,上上下下的军官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重回大宁。这些天张辅一而再再而三地练兵阅兵,再加上筑城辛劳,将官们一个个全都累得够呛。白天不敢抱怨,夜里巡夜的时候,少不得就有人议论了起来。
“这么破败的地方,天知道我家老子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天天练兵,什么时候有个头!”
“那是你们见识浅薄,想当初的大宁可是北边一大繁华的去处,破败也是这些年的事!”
“就算这里曾经兴旺发达过,可眼下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不是说英国公是皇上最信赖的人么?人家成国公万寿节朝谒过后就留在了京师,英国公还有孝在身呢,怎么就偏偏被发落到了这里?交趾那边还有金银象牙,可这儿有什么,一点好处都没有?”
“别胡说八道,英国公怎会是被发配!你们是没见过英国公在安南时候的厉害,听说那数千人的京观把贼寇都吓住了。皇上年纪大了,恐怕是打算用英国公领兵。”
夜里睡不着,张辅就换了便服带着几个亲兵在城中巡视,无意中却听到了这么几个说话的声音。他伸手阻止了身边的亲兵出声,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临到最后不禁本能地心中一动。想到自己自从永乐十四年回朝之后,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好好打过一场仗,他略一沉吟,不禁哑然失笑。
等到那些声音远去,他就对旁边的亲兵吩咐道:“明日传令下去,今后练兵每七日休息一日。”
入夜的大宁城中只点着寥寥一些照明用的火炬,因此更多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张辅转了大半圈,经过一个门口点着熊熊火把的油毡帐子时,里头恰好有人走出来。两相一打照面,借助火光,他一眼就认出了对面这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孟韬?”
“啊……英国公!”
因着父亲的关系,孟韬孟繁兄弟来大宁时都只是总旗。尽管保定侯孟瑛想个办法替两人谋一个试百户的身分轻而易举,但兄弟俩惦记着张越的话,于是便力求低调,因此军中竟是没多少人知道两人身分,平日也和普通军户吃住在一块。这会儿一看到张辅,他施礼之后便低低叫了一声,随即不安地扫了一眼身后军帐,待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才放下了心。
“明日军中大比,胜者可试百户,你兄弟俩用心些!”
撂下这话,张辅便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等到一圈巡视完往回走,远远看到自己的军帐时,他就注意到旗杆的旁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仿佛还在东张西望,不禁皱了皱眉。待到近前时,那人影竟是一溜烟窜了上了来,他只一瞧便大吃一惊,随即就沉下了脸。
“彭十三,好端端的你到大宁来做什么?”
“要不是夫人和越少爷一同差遣,我哪敢来讨骂!”
彭十三行过礼后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先呈上了王夫人的家书,见四周那几个亲兵都是可靠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前几天过生辰,汉王府那边送来了一尊玉观音,十件皮子,其他表里各二十端。因这是汉王妃送的,口口声声说是汉王念着昔日和老爷的袍泽情谊,夫人不得不收。后来听了三少奶奶的主意,观音送去了大庆寿寺后头的佛龛,为先头仁孝皇后祈福,皮子表里则是送去了张氏族学,那些穷亲戚都称颂老爷仁德。”
“见鬼,一会硬一会软,究竟有完没完,成日里让人应接不暇!”即便张辅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也着实有些恼了,恨恨地骂了一句,便越过了这个话题不问,“那越哥儿让你来做什么?”
“越少爷嘛……”彭十三挠了挠头,旋即就郑重其事地说,“此次有不少勋贵自荐领兵,皇上都给驳了。成国公却偏偏荐了老爷你,皇上还在越少爷面前提过一次。”
听说是朱勇举荐了自己领兵出征,张辅愕然之后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他也算是看着朱勇长大的,两家素来彼此照应,交情自然非同一般。可是,朱勇在南京成天和那些士大夫厮混在一块,恐怕是仁义道德之类的听太多了,只顾着皇帝的身体不适合御驾亲征,却是忘了别的。他俩已经是靖难功臣中仅剩的国公,他倒不担心皇帝认为他们串连,可是,皇帝对阿鲁台耿耿于怀,却是因为阿鲁台先败又降再叛,憋的那口气岂是别人率兵征讨能够消的?
“成国公这回是莽撞了……罢了,越哥儿应该不会单单为了这么一件事差遣你来。他还要你带什么话来?”
彭十三面色古怪,随即一摊手道:“我不过是比朝廷信使早来一步……老爷,皇上此次虽说没准备大军出征,却打算带三万兵马沿长城巡边,这最后一站便是大宁故城。皇上心意已决,朝中无人敢劝,也请您这里早早预备。毕竟……皇上之前就已经大病了一场。关键时刻,老爷一定得保全了一世英名。”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52章 万无一失
尽管昔日朱棣在南京时曾经数次北巡,但昔日毕竟与如今大不相同,因此无数人都死死盯着此次的随员。当随行文武大臣的名单公诸于众的时候,人们便发现,一应人等竟是和从前的差不多,并没有多少新鲜面孔。
勋贵之中囊括了安远侯柳升、阳武侯薛禄、保定侯孟瑛、宁阳侯陈懋、兴安伯徐亨等等侯爵伯爵,文官之中则是包括杨荣、金幼孜、郭资、李庆等人。由于随军人等皆支一月粮草,再加上又只是沿长城巡视而不是远行塞上,因此对户部的压力就小得多。至于留守京师的则是除了太子朱高炽和一众文官之外,由成国公朱勇坐镇京营,兼掌中军都督府事。
由于八月就是顺天府乡试,三年一度的大比,因此众多士子早就云集京师待考,如今北巡的消息一出,顿时引起了这些莘莘学子们的好一阵热议。此次是北巡而非北征,调用的民夫自是有限,但酒楼饭庄上仍有人在那儿历数这些年的国库开支,一片挥斥方遒的架势。
自然,在这些激昂的声音中,更多的人则是抓紧有限的时间打听主考官的喜好来历,苦练自己还不够纯熟的书法,抑或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四书五经,希冀能一举考中,博得来年会试的机会。
张家大院中这几天又多了一位客人。顾彬直到近日方才好容易从都察院请出了假,但由于杨荣忙着随军的事无暇顾及他,他索性直接到这里找张赳和方敬一同备考。原本那两个人就是破题做文章没完没了,如今更是成天辩得昏天暗地,仅有的一点空闲也都用来悬腕练字。相比顾彬和方敬一呆一憨,张赳还有娇妻帮忙打点考具,却是辛苦之中别有温情。
这天乃是临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由于次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赶往贡院,因此张赳自是早早回了房,一进屋就看到了那个硕大的三层考篮。他下场大比过两回,对此物自然是并不陌生,只以往都是母亲冯氏打点,如今却换成了妻子,他不禁觉得有些恍惚。
“都是三嫂和我一起商量着备办的东西。这是文房四宝,这是自家做好的干粮饽饽,这是米,这是鸡蛋,这是各色米糕,都是秋天不容易坏的。还有,这是特制的水壶,是用来烧水喝的,多亏三哥提醒过,否则到时候你只能喝冷水,岂不是容易生病?哎呀,我还忘了放护身符,那是前些天我特意去大庆寿寺求的……”
居丧尽哀尽孝,这是礼法,因此尽管之前借吉成婚,但郑芳菲这一年多来也就是新婚和张赳同过房,夫妻俩温存归温存,却谁也不能有所逾矩。这会儿张赳听妻子不停地嘟囔着,一会儿又想起这样,一会儿又记起那样,脸色红扑扑得异常可爱,忍不住上前一把揽住了她,轻轻亲了亲她。见她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他却仍然没松开手。
“我又不是第一回下场的人,你准备的这些已经绰绰有余了。我那手艺带上一口铁锅去干什么,我甭管做什么都得做糊了!如今这天气,多准备两件衣服就好,否则那一个大包袱也带不进去。芳菲,你放心,当初成婚的时候没能让你风风光光,这回我一定考中!”
“嗯,一定考中!”郑芳菲娇俏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踮起脚给张赳整理了一下领子,忽然在他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才笑嘻嘻地往后跳开了,“我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夫妻俩玩闹了一阵,这才醒悟到屋子里还有丫头,连忙双双往旁边看去,等发现两个大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们的脸上才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外头便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少爷,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