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朱高煦竟然拿自己去和张辅比,王斌顿时哑然。只他虽不太擅长言辞,这会儿却知道不能扫了这位主儿的兴致,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殿下是太宗皇帝在世时就赞不绝口的勇将,英国公虽则四征交趾,但自然无法和殿下相比。”
“哼,便是这话!张辅尚且不是本藩敌手,陈懋就更不消说!”
撂下这话,朱高煦方才回身坐到了九龙椅上,紧紧抓着那金质扶手,心里盘算起了击溃陈懋大军之后的美妙前景。想当初以父亲朱棣的强势,夺了通州之后尚且要世子坚守北京城,而后引大宁大军一举将南军击溃,如今他自然少不得故技重施。待到陈懋大军一到,他内有精锐五军,外有山东这数万精锐的备倭卫所大军,届时就可轻轻松松奠定威名,哪里还需要费心思去打什么济南和青州?
“千岁爷,千岁爷不好了!”
正洋洋得意的朱高煦被这声音一惊,顿时陡然醒悟了过来。见王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下头跪着的赫然是个小太监,他便没好气地骂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难道是朝廷大军打到家门口了?”
“不,不是……”那小太监才答了一句,就偷瞥到朱高煦的脸上赫然满是暴戾和不耐烦,吓得一哆嗦的他连忙解释道,“是冯大夫。昨晚上冯大夫就没回来,小的们想来报事,结果承运殿拦着不让进。这会儿……这会儿后园的大池子里头浮上来一具尸体,赫然是……赫然是冯大夫!”
情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小太监心惊胆战地俯伏在地上,生怕朱高煦暴怒之下吐出杖毙两个字。然而,等待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到上头传来任何声响,最后竟是乍着胆子悄悄侧了侧脸,偷觑了朱高煦一眼。窥见朱高煦虽说面色阴沉,可也没有别的动气举动,他虽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这一回十有八九能保住性命。
想到自从上个月开始,自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雄风,夜御数女亦是无碍,朱高煦就动了杀人灭口的意思,只嘱咐了两个心腹太监去办。这会儿听到人死了,他满以为是人把事情办好了,当即没好气地吩咐道:“找几个人把尸体埋了,这大热天趁早处理,别搁出什么难闻的味道来。什么碑文等等一应不用,找的地方要隐秘,填土要填的结实,你可明白?”
“是,是,小的遵命。”
那小太监虽说服侍了“冯远茗”一场,可老家伙古古怪怪,他对其并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听到这番措置,他自是如释重负,慌忙叩了几个头答应了下来。而等到他蹑手蹑脚躬身退出,朱高煦站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那个老家伙总算是死了,如此一来,也就没人再会知道那件事。总算是当初没有白把人弄过来,老家伙这医人手段倒是不错!”
自从韦妃“薨逝”之后,朱高煦便不曾册立继妃。亲王除正妃之外,还可纳夫人十人,他却哪里满足这些,整个后园中蓄纳的美人不下几十人,俱是绮年玉貌。因外头都是好消息,自己的病又已经完全好了,一连三夜,他都是唤了六个侍姬轮番陪寝,颠鸾倒凤大逞雄风,每次到了天明,这些女人都是瘫软得如同烂泥一般,他却是越发神清气爽,于是自然而然地更专注于床第享乐。
外头的官兵自然不知道朱高煦耽于女色,但几个心腹军官却都知道,于是便公推了王斌前去劝谏。然而,在这种事情上,素来最受信赖的王斌却碰了一鼻子灰。他不过是拿短命的朱高炽打了一个比方,就被暴怒的朱高煦赶了出来。
“不要拿本藩和朱高炽那个窝囊的胖子相提并论!那个该死的胖子原本就不够资格登上皇位,是老头子选错了人!本藩龙马精神,便是夜御百人也从容自如!”
王斌出来对几个同僚下属一说,众人顿时无言以对,只有指挥使韦达没好气地说:“若只是晚上,咱们这些属下自然无话可说,可眼下已经是白天!大伙儿四下里巡视城防,囤积物资,编练军队,若是让人知道汉王千岁竟是在忙着……这到时候军心就乱了!”
几个人站在那里正商量着,俱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眼尖的王斌就瞧见知州朱恒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立刻示意众人住嘴。和当初朱棣起兵时一样,朱高煦麾下也没用几个文人,继孙亮甘之后继任的朱恒便是唯一一个投靠了朱高煦的文官。尽管朱高煦颇为信赖此人,更用了其将后军,但诸多军官都看不惯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
“朱大人有什么事么?”
“几位将军,能不能赶紧去通报汉王千岁,我有要紧事!”
瞧见朱恒满头大汗的样子,几个军官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让出去路。韦达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傲慢地问道:“朱大人,千岁爷眼下大约没工夫见你,有什么事情你别藏着掖着,直接和咱们几个说都是一样的。要真是要紧的,咱们少不得陪你一块去见千岁爷;要是不要紧,你就直接请回吧!”
朱恒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瞧不上自己,只他既没煊赫的家世,也没非凡的才干,也不敢得罪了这些个炙手可热的军官,只得陪笑道:“确实是要紧事。刚刚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领军的主将换了人,如今不是宁阳侯……”
王斌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忙问道:“不是宁阳侯,莫非换成了英国公?”
“也不是英国公!是皇……”朱恒一个皇字出口就知道不对,连忙改口道,“那一位要亲征!亲征的旨意已经下去了,说是要大合京卫京营,统共二十万人前来征讨!”
二十万!
听到这么一个数字,王斌再不敢怠慢,转过身子就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承运门。尽管他是朱高煦心腹,但这种时候却只能一层层通报,好容易等到那珠帘微动有人出来,他看到的却是胡乱披着一件绸衫,一面打呵欠,一面伸着懒腰的朱高煦。
“又有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殿下,京城传来消息,他已经下旨御驾亲征!”
正拿手遮着嘴巴的朱高煦顿时愣住了,他缓缓放下手,又怀疑地确认了一遍,待王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朱瞻基确实已经下令御驾亲征时,他刚刚还漫不经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纵使是父亲朱棣当初贵为北地强藩,对阵南军亦是几次遭到败绩,最凄惨的时候甚至只余下几个人仓皇回来,这还是朱允文从来没有亲征过的境况。他那个侄儿和朱允文不一样,上得马射得箭,若是真的亲率大军前来,他早先联络好的那些军官也许会举棋不定。
“怎么可能……先头不是已经传出消息说是陈懋么?等等,莫非是枚青笼络的那个房陵有意隐瞒不报?可恶,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酒囊饭袋!”
盛怒之下的朱高煦随手便推倒了一旁高高的花架子,随着花瓶咣当一声倒地,他这才恨恨地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又大发雷霆地几脚踹倒了高几和椅子,好一阵子方才渐渐消了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而,这么一坐下,他却忽然感觉到一颗心跳得飞快,继而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
眼见朱高煦发怒砸东西,王斌始终不敢吭声,可看到朱高煦忽然痛苦地抓住了胸口,他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一个箭步上前询问。发现人已经是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慌了神的他连忙反身出了门,随手抓了个太监喝令他去请冯大夫。但是,等他再次回到房里的时候,却看见朱高煦已经是从椅子滑落到了地上,面色狰狞得可怕。
“殿下,殿下,您千万坚持一会,卑职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了!那位冯大夫不是妙手回春么,只要有他在,这一丁点小病决计不碍事!”
这番话他自忖说到了点子,然而,却只见朱高煦非但没有得到宽慰,反而是眼睛瞪得老大,那可怖的样子仿佛是要把他吞下去,可终究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很快,外头的几个军官都冲了进来,王斌所盼望的冯大夫却仍旧没有踪影。时间渐渐逝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所有军官的眼睛都看着他,他不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各位……各位大人,冯大夫……冯大夫三天前就掉下水池淹死了!”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是大惊失色。王斌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去看时,只见朱高炽仍是瞪着眼睛,但那眼神中却是一片死意。他强忍心头惊恐,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又不甘心地试了试颈上脉搏,旋即就猛地缩回了手,失魂落魄地吐出了四个字。
“殿下……薨了……”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55章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由于前次下洋归来之后,西洋之行就被束之高阁,朱高炽登基更是完全罢了西洋取宝船,因此停留在刘家港的大部分船只都未能得到保养修复,只有少部分在之前张越向朱瞻基建言之后,由这位皇太子设法得到了相应的维修,因此这会儿海上航行的船队不过是五六十艘,而且大多是中小型的宝船,那些最大的都没有开出来。即便如此,这些艏艉高翘,三层艉楼,二层艏楼,极具官船气势的大明宝船,仍然足以让人将其和简陋的倭船区分开来。
南直隶的人们兴许有幸瞧见过无数海船杨帆南下的情景,但对于登州府的百姓和诸如威海卫这样沿海卫所的军士来说,只要海上有动静,那就决计是倭寇入侵,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此时此刻,威海卫城临海一面的城墙上,众多官兵拥挤在那里,看着那巨大的宝船上飘扬着大明的旌旗,这些亲手烧过倭船杀过倭寇的汉子们全都炸了锅。
这就是……大明的船?如此强的压迫感,这哪里是那些倭船能够与之相比的?
随着那些宝船缓缓驶近,城墙上的官兵们也渐渐过了兴奋头,各自安静了下来。目力好的已经能瞧见那些宝船船舷上站着的众多汉子,目力不好的也瞧见了那无数兵器在太阳底下闪耀的锋芒,而那巨大的宝船数量更是连半瞎子也能看见。相比因一无所知而心怀惊叹赞美的士卒,一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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