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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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6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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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身体向来康健,但前些天乍冷乍热。张辅感染了风寒,便索性告病在家休养。然而,他是太师英国公,这一“病”顿时惊动大发了,不但宫中张太后亲自派人探视送药,皇帝还使了御医前来诊脉,别说亲朋好友,就是不沾亲不带故的也有好些人上门探望送礼。不厌其烦的他只好吩咐门上只放要紧的人进来,其余的一概挡驾。

此时此刻,斜倚在梨花榻上的他打量着满面春风的张信,忍不住出口提醒道:“你从前是工部右侍郎,对于兵事未必熟悉,这兵部侍郎不是那么好当的。如今我掌中军都督府,攸弟人在交阯,越哥儿人在广东,你又入了兵部,再算上我家老二老三,这单单显达两个字已经是远远不足以形容这般殊遇了。你的儿子已经出息,所以你切记凡事低调。”

张信昔日被贬交阯,就是因为受到了迁怒,如今听张辅这郑重其事的教训。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但仍是应了。既然张辅提到了儿子,他便奉上了张赳的功课本子,又笑道:“翰林庶吉士每月一考,赳儿从前资质不错,如今更胜在勤奋,回回都是上等,等到三年期满,成绩必是名列前茅,到时候无论留院还是分发六部都察院,都是好的,竟不用我担心。”

“依我看,他与其留朝,还不如求外官。”

张辅随口说了一句,见张信面上一紧,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想再多说。然而,他不想说,张信却本就是有求而来。这会儿又东拉西扯说了些别的事,张信渐渐地就道出了此来真意:“今日兵部尚书李庆李大人改了南京兵部,这兵部尚书便出缺了,也不知道皇上会委派何人就任此职。”

听到这话,张辅不禁心下一跳,打量了张信两眼便闭上了眼睛。沉思良久,他见张信一味盯着自己,于是更觉烦躁,索性也不接那话茬,等到张信坐不住。说是让他安心休养,起身告辞离去,他才重重捏着梨花榻边缘的硬木,眼睛望着房梁上挂着的那盏宫灯出神。

王夫人原以为张信这傍晚时分来,必定是留下用了晚饭再走,却没想人这么早就回去了。刚刚在门外听一个婆子说张信走时脸色仿佛很不高兴,她自是有些忧虑,便吩咐随行的大丫头在门外等候,自个捧了药碗进去。使眼色屏退了在旁边伺候的丫头,她就在梨花榻前的一张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又将药碗搁在旁边的海棠高几上。

“老爷,可是刚刚起了什么纷争?”

听到王夫人的声音,张辅这才收起了杂乱的思绪,坐直身子接过了药碗。端着那碗浓浓的药汁,他把张信所求之事说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在交阯那种地方贬谪多年,回朝未久又是丁忧艰归,换作是谁,这功名心都会更强,也难怪他看不透。兵部侍郎看似与尚书只有一步之遥,他如今才五十出头,又怎么会不想再进一步?可是,张家已经有一公一伯。越哥儿也是简在帝心之人,他要是一味只想着往上爬,恐怕是不进反退,而且还会连累了赳哥儿的前程。”

张信从解元入仕,最初都是在京城为官,王夫人自来便和他一家颇为亲近,也喜欢张赳的聪明伶俐。此时听张辅如此说,她顿时大吃一惊,忙问道:“既然他已经起复,又擢升了兵部侍郎,难道不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才干?再说既是兵部尚书出缺。他有心思也是自然的。”

“他早先有言事之功,所以才擢了工部侍郎,可贬谪交阯之后,他又有什么功绩?兵部不比工部,在六部之中仅次于吏部户部,他在兵事上无甚见解,却得了吕震举荐,这才出任侍郎,却不知道在这个位子上极易被人挑错处。我知道他不甘心,二房出了个伯爵,三房若是越哥儿再努力一把,将来少不了闻达。他也是想让人看看,张家长房嫡支也并非暗淡无光……可他也不想想,世事哪有那么顺当!”

想到从前张信常常过府与自己谈天说地满腔雄心,张辅更是摇了摇头。都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从前又没有了不得的功绩名声,哪里就那么容易熬出头?若是明智,就该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好好栽培后人,稳稳当当守住现在的位子就好。看看张倬,之前因张越的缘故得了诰封,眼下干脆借病在家休养,根本不去吏部行文求什么起复候缺,如此方才是聪明人!

夫妇俩交谈了片刻,王夫人见张辅仿佛是有些心灰意懒,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打算改日见了冯氏好好劝一劝。等到她出了屋子,碧落就快步迎上前来,说是张谦张公公上门探望,她略一思忖就反身进去报了一声,见张辅点了点头,她立刻吩咐把人请了进来。

张谦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出头,虽说还挂着御用监太监的名头,但已经再不管事,只是在外头的宅子里养老。即便和张辅乃是老相识,他也很少上门来。因此,觑着他一身整齐的素缎袍子。头戴诸葛巾,要不是下颌少三缕长须,赫然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张辅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然是上头的风。”张谦在宫中谨慎小心,在张辅面前却不怎么拘礼。见榻上这位英国公皱起了眉头,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施施然落座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原本打算闲下来养老,但昨日来了个不速之客,说是郑和王景弘一大把年纪都还掂记着航海,我在家赋闲浪费了人。那一位荐我去广州市舶司掌总,我寻思之后就应了,这会儿刚刚打宫里来,才见过太后和皇上。”

听到这话,张辅大感意外,一问之下才得知是王瑾的举荐。琢磨此事没什么坏处,而且张谦曾数次在广州迎接番使,对这些勾当极其了然,他不禁欣然一笑:“你闲着一直养老,到时候难免被人骑在头上,有这么一个差遣倒是不坏,只对于你来说反而是屈就了。况且那么多人争破了头,结果却让你渔翁得利,你可得小心暗箭。”

“这种事我自然省得,不过是来和英国公说一声,回头也让你家那匹千里驹多多照应我一些,别让我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给吞了。”戏谑地撂下这么一句,张谦便正色道,“今儿个我过来,是太后和皇上让我来探探您的病。英国公可是纵横不败的名将,太久不露面不好,要知道,如今汉藩虽定,天下却还不太平,您这个中府大都督还不能这么早撂挑子,毕竟您不像我本就是闲人。皇上还使我问一句,可有兄弟家人加恩,英国公还请自个掂量掂量。”

“兄弟家人加恩?”

皇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张辅不得不仔仔细细多考虑。他这一沉思,旁边的张谦便插话提醒道:“你那两个弟弟都领着军职,不是宿卫就是近侍,还是仁宗皇帝登基的时候加恩封赏的,皇上登基他们还没挪动过。我知道那两个未必合你心意,但既然皇上说了,你就顺水推舟推他们一把,也免得他们常常抱怨你。另外,你堂兄弟可还有三个。”

“不是这话!”

张辅却是重重摇头道:“我家老二老三他们俩都是庸才,当初就险些因为野心勃勃而闯出祸来,如今要是再加恩授以高位,岂不是更加糟糕?我宁愿让别的亲戚得利,也不愿他们两个占了好处说风凉话,真要加恩,我也不愿意举荐他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张信的暗示,一时也顾不上张谦什么表情,跳下床趿拉着鞋站定了,随即来来回回踱了两步,又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瞧着门口的帘子发愣。良久,他才缓步折返了回来,对满脸惊异的张谦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是关心则乱,让你见笑了。这一丁点毛病折腾了这么几天,我明日便去中军都督府理事就是,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张辅复出视事不过三日,朝中便正式下文,以御用监太监张谦提督广州市舶司。尽管这不太合常理,可皇帝既然说张谦数使西洋常常和番人打交道,自然没人再敢有什么异议,纵使是起初为了这么个位子掐得死去活来的那几个大太监,也都犹如泄气的皮球没了脾气。

这天,张辅奉诏随刘永诚前去乾清宫,一路上就发现刘永诚佝偻着腰,说话也有气无力。他从来不理会太监中的勾心斗角,面圣参礼之后就把此事丢在了脑后。因朱瞻基问起南北军务,他自是一一详尽作答,君臣攀谈了大约一个时辰,他果然等到了那个熟悉的问题。

“举世皆知卿忠勇无双,更有定国之功,如今朕用人之际,卿可有兄弟加恩?”

已经在家里考虑了近三日的张辅欠了欠身,一板一眼地说:“臣弟张輗张軏已经蒙恩授军职,出入宿卫,但两人尽皆奢侈寡才之辈,若再加恩不足以服众。臣从弟兵部侍郎张信颇有贤名才名,可担重任。”

朱瞻基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又舒展了开来:“张信……可是阳武伯张攸之兄,广东布政使张越的大伯父?朕记得吕震举荐过他,如今正是兵部右侍郎。他的儿子朕之前去翰林院时还见过,倒是有板有眼的年轻人。唔,既有贤名,朕到时候见一见他。”

见朱瞻基答应,张辅自是松了一口气。王瑾送他出来的时候,他一路走一路说些闲话,到云台的时候,他就停住脚步对这位皇帝的心腹太监说道:“王公公乃是皇上最亲近的人,刚才的事还请行个方便。我那从弟家有两子,如今长子出仕,次子却还无着落,若是能蒙恩世袭军职,也能告慰我那已故婶娘的在天之灵。”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05章 速决

永宁宫乃是东六宫之一。永乐洪熙年间素来是高等嫔妃所住,如今住在这里的便是孙贵妃。二进院子朝南的正门名曰永宁门,前院正殿是永宁宫。正殿五间,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兽形檐角,檐下五彩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正堂的正中悬着当今皇帝朱瞻基的御书金漆匾,题曰“恭肃德懿”。

东西配殿各三间,也全都是朱瞻基亲自题词,东曰明性堂,西曰静心居,却是和东西六宫常用的贞顺婉宁等字大不相同。如今这位皇帝坐在明性堂中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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