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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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6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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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狱吏在这行当中浸淫了几十年,此时一看秦仪,便认出这就是昨日理问熊浩亲自送来的犯人,从牢头到他们狱吏全都听过嘱咐。这会儿听他如此说,他自然不敢怠慢,竟是顾不得往其余监房送饭,放下木桶急匆匆扭头就走。

他这一走不要紧,再往下的监房顿时一片哗然。秦仪右边监房的那些犯人一扫最初的无精打采,对着他便破口大骂。那层出不穷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口水劈头盖脸地朝他袭了过来,他何尝见过这般场面,慌乱之中竟是连立足之地也找不到,左支右绌异常狼狈。

好在这种悲惨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那老狱吏就把牢头带了过来。四十开外的牢头二话不说开了监房大门,大步走上前把秦仪拽出了屋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凶狠地教训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要是上峰那儿怪罪下来,老子有的是苦头给你吃!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决计经受不住几鞭子!”

虽说心头大恨,但落难凤凰不如鸡的道理秦仪却还记得,此时只能僵硬着脑袋点了点头。被人拖着跌跌撞撞到了外头。他一下子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旋即竟是泪流满面。虽说只是被关了一天一夜,但对他来说竟好比一生一世那般漫长。

那牢头押着他到了大门口,便松开手把人交给了外头等着的两个差役,又点头哈腰地赔笑恭维了几句。两个差役见秦仪身上已经是肮脏得不成样子,当即把他的外袍扒了,又随手把一件蓝布长衣罩在了他的身上。做完这些,两人这才一左一右架上他走了。

穿过内门楼上了甬道,走了一箭之地,便是理问所高大的前厅,可两位差役却仿佛熟视无睹一般,继续架着他绕过这屋子往后走,东拐西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俩方才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停下了步子。见门前一人打起了湘妃竹帘,两人便架起秦仪进了屋子,不管不顾地把人往中间地上一扔,又向上头唱了大喏,旋即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尚未去除刑具的秦仪被两人这么一扔一摔,手足全都撞在了地上,一时之间竟是浑身无处不痛。虽说心中骂了无数恶话,但如今是要命关头。他再也不想受之前那么一番苦楚,因而连忙强忍疼痛挣扎着在地上跪好,竟是连头也不敢抬。

“你既然说要出首,那么便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对方语调年轻,而且丝毫不提什么从轻发落之类的言语,秦仪顿时心中一跳,抬起头一看才发现,上首坐着的并不是之前见过的理问,而是一个素色常服的年轻人,旁边还侍立着一个面目粗豪的彪形大汉。尽管只见过一面,但前天晚上秦怀谨咬牙切齿,他哪里不知道这便是如今的广东左布政使张越,心中顿时既羡又妒。

都是相仿的年纪,一方从世家子弟而起居八座,赫然封疆大吏;他却是家道中落侍奉阉人,到头来俨然囚徒,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尽管心里恨得发狂,但情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仍是连忙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小的有要紧大事向大人禀告,还请大人屏退左右,以防泄露机密。”

张越把秦怀谨那条大鱼丢给了想要争抢功劳的都指挥使李龙和按察使喻良,自己却扣下了一个秦仪,就是想要看看这儿还有什么别的收获——毕竟,光是从市舶司刮地皮,秦怀谨应该不至于捞到这么多钱。因此,理问所派人禀报,他立刻毫不耽搁地亲自过来了。这会儿听秦仪这么说,他不禁沉下脸说:“本司最恨的便是故弄玄虚的人。有话直说,本司时间有限,没工夫和你磨牙!”

“是是是。”心中怨恨的秦仪连忙应了一声,随即不敢再说任何题外话,“养父的事情小的只知道一多半,大人既然先头人赃俱获,显而是不用多说了,只是,小的却还有隐秘下情禀报。小的如今虽说叫秦仪,从前却并不叫这个名字。就连小人成为秦公公的养子等等事情,都是有人暗自操办,小的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亦步亦趋罢了。”

尽管料想到会有某些收获,但秦仪坦白的这一条却让张越大为意外。原本靠在靠背上的他一下子直起了腰往前坐了坐,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原本姓甚名谁?”

“小的真实名讳是丘长昕,家祖丘福。”

面对这个回答,张越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彭十三,眼见他也正朝自个看过来,他哪里不知道彭十三也是吃惊非小。若不是这一回他亲自前来,这番话落入别人耳中,也不知道要激起多大的波澜。昔日的淇国公丘福乃是铁板钉钉的汉王派,朱瞻基如今坐稳了皇位,也就是因为丘家已经迁徙海南一撸到底。这才没有迁怒。倘若知道丘家还在暗地里搞这种名堂,那位年轻的皇帝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听到上头没有声音,秦仪误以为张越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把家里的那些谋划等等详详细细地一一道来,末了又磕了个头说:“小的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戴罪立功。倘若大人能饶了小的一条性命,小的愿意把丘家在广州城的一应产业位置等等全数告知大人。有了这把柄,丘家上下对大人必定惟命是从,从此之后任您怎么拿捏都行……”

下头的秦仪说得滔滔不绝异常恳切,甚至把丘家的产业和主事人等林林总总介绍了一个详细,甚至还奉上了好些人的性格弱点。张越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而旁边的彭十三已经是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一个是最重亲族亲情,一个是最重忠义上下,面对这么一个为了自个活命就要出卖整个家族的人,两人自是极其不齿。良久,张越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刚刚生出的鄙夷不屑全都吐出去,这才冷冷打断了下头这家伙喋喋不休地表忠心。

“本司问你,当日你和秦怀谨一同到码头,可是准备出洋远走高飞?”

“正是,秦怀谨之前送东西给御用监太监王公公,却忘了提拔的恩主御马监刘公公,因而此次被王公公拒了,刘公公必定会对他心存恨意。想到若是丢掉了这提督市舶司的位子,必定下场凄惨,所以他才决定带上家财远走高飞。”秦仪误以为张越已经动了心,立时连养父或是秦公公这等尊称都不用了,直呼起了那名姓,又卖力地说,“因为还想在广州城留一条后路,他还在这里留下了两处房产,都是闹市街位置极好的大宅院,几家商号存的一些金银也还没来得及取出来。小的可以为大人……”

此时此刻,张越再次打断了秦仪的话,却是淡淡地问道:“那我且问你,你替秦怀谨如此谋划,前天晚上又显然是伴着他一同上船,那时候就没想着丘家?或者说,既然早知道秦怀谨失势,你就没想着去通知家里人?你若是投了本司,丘家上下必然是永世不得翻身,你就不怕日后不能认祖归宗?”

“一个丢脸的祖宗有什么好认的!”

秦仪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旋即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丘家不识好歹,一心想着重现昔日的荣耀,这本就是愚蠢至极的想法,小的自然不想绑在一艘将沉的船上。大人若是信不过小的。小的愿意立下卖身契认大人为主,改姓为张……”

这一次,他的话仍然没有说完。就只见彭十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竟是重重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紧跟着,犹不解气的他左右开弓又甩了好几个大巴掌,直到两颗带血的牙掉在了地上,他才愤愤把人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德性的人!还想改姓张……张家怎么能容得下你这么个畜生进门!”

秦仪哪里能料到自己如此认小伏低,奉上了这么厚重的筹码,竟然非但不能奏效,反而竟遭来这样的毒打和喝骂,一落地便觉得眼冒金星,旋即脑袋一栽昏了过去。看到这情形,彭十三便上前狠狠踢了一脚,见人既不动弹也没反应,他这才恨恨地回到了张越身边。

“出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畜生,丘家真是没治了!少爷,刚才我实在忍不住了,要是坏了你的事情……”

“坏了什么事情?这种人你那么教训一顿还是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无耻的人!再听他说下去,简直比被人泼了一盆脏水还恶心!比起卖主求荣的三姓家奴,这种卖家求荣的畜生更可恨!他这种人……留不得!”

动了杀机的张越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对彭十三吩咐道:“再补一下子,确保人一两天之内醒不过来,然后让人把他押回大牢。还是让他先呆在单人监,等我回头再处置他!前头有丘长天,后头有这么个丘长昕,丘家怎么尽出这种货色?刚刚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现在,你去见一见那个费尽苦心却唱了这么一出蹩脚戏的丘家掌门人!”

张越新官上任常有下属同僚宴请等等应酬,杜绾自然也有诸多诰命官眷需要应付,于是,布政司后衙连日来便是进出人等不断,后门口常常是车子轿子一长溜。虽说最希望的是呆在房中教授儿子女儿,但是,她却不得不将大把精神浪费在这种虚伪的客套中。

这天傍晚,当把最后一位命妇送出去之后,她终于常常嘘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燥热难当。正打算吩咐丫头打水洗脸,她就感到旁边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低头一看却是手捧一块软巾,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静官。

“娘,大姨娘说你忙了一天,让我拿毛巾过来!”

看到秋痕刚刚还笑吟吟的脸一下子变得无可奈何,杜绾不禁哑然失笑,接过巾子就冲儿子轻轻点了点头。井水里泡过的软巾敷在脸上冰凉舒适,她好半晌才将其取下来,随手扔进了一旁的铜盆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旁边多了一个人。

“咦,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越一进屋就脱下了外头的大衣裳,坐下之后又把女儿三三拉了过来,在那吹弹得破的粉嫩脸颊上轻轻掐了两下。听见杜绾这话,他不禁苦笑道:“你还嫌早?我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更何况今天被人灌了一肚子毒药!老彭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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