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就大力提倡官学,再加上那时候中原大地满目疮痍没多少识字的,所以寥寥几个读书人那些官学就一网打尽了,民间办学自然是不在提倡之列——不但不提倡不扶持,相反还有打压。所以,整个明初。私学书院凋零得很,尤其是北方更甚。所以,在顺天府这种地方开书院,官面上的背景自然重要,可即便如此,张越在集思广益给书院想名字的时候,却从众多雄浑大气的名头里,选中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书院。
就连沈度在张越亲自登门,请他帮忙写这块书院的匾额时,也是忍俊不禁。于是,消息从宫外传到宫内。原本知道那是张家族学的人自是心知肚明背后的人是谁,原本不知道的,在得知收学生都在十五岁以下,志在启蒙,也就收起了说三道四的嘴脸。毕竟,朝中不是每个官员都是出身豪富,贫寒时为了读书所受的苦楚,人们还是记得的。
小书院的挂匾正是选在一个黄道吉日,因是冬至假日的最后一天,哪怕没有大撒帖子,但京中朝贵毕竟都是消息灵通,一大清早,络绎不绝的马车就往来在河漕上那小小的几座桥上,很快,不但小小的门楼胡同被塞满了,就连前后两条胡同亦是如此。再加上把儿女送来上学的平民,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书院前头的大门。
那三间五架的大门用的是硬山顶,琉璃沟头滴水,空花屋脊,枋梁却只是寻常木雕,并无丝毫彩绘,白墙青瓦间瞧着更是雍容大气。只这会儿门楼上空空荡荡,两边的立柱亦是用红纸蒙住。这会儿,那两面白墙上贴着一张张大红纸,上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却是此次小书院取中的学生,却是按照各人读书认字的进度,分作了一到六级,再加上专为勋贵子弟开办的一个班,总共是七个班。那些贵人自然不会下车挤到前头去看这些,但他们随行带来的家仆却有不少人死命在人群中挤着打听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同口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沈学士来了!”
一时间,周遭好一阵喧哗,沿墙根那一溜马车上的贵人们几乎都打起了车帘。见身穿蓝色潞绸直裰的方敬骑在马上,护送着一辆朴素的青幔云头车徐徐过来,两边人全都主动让出了一条道来。于是,少不得有人往贵人们的马车边挤了挤。平日里这是极其犯禁的事,但今天却没引来什么呵斥,而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瞧见方敬在大门前下马,亲自上前搀扶了沈度出来,不禁往那头发斑白胡子斑白的老人身上多瞅了几眼。
永仁宣三朝,沈度一直深得信赖,哪怕如今不是随时在制诰房等着书写传达天下的制诰,但一有重要旨意,总会有小太监把人从翰林院请过去。今天他这么一过来,无疑是代表着翰林清贵来的,更何况还有那块由他这个金版玉书亲自写的牌匾!
张越虽早来了,但今天是方敬的主人,他自然不会喧宾夺主在人前露面,此刻也坐在门楼西边紧挨墙根的一辆马车上。在他的身边,张菁正把窗帘掀开了一条缝,盯着那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满是好奇。只不过,从她那不停转动的眼神中,张越不难看出,除却对这小书院的好奇,他这个宝贝妹妹的目光还每每停留在即将出任山长的方敬身上。
虽说这年头大户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有八九都是盲婚哑嫁,可若没有点滴可使人心动的回忆,男女见的第一面便是洞房花烛夜,这岂不是少了很多意思?
“三哥,快看,挂匾了!”
“哎呀,大沈学士的字写得真好!”
“哥,快看快看,学生们过山门了,要进去拜师敬束修呢!”
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到了最后,张越忍不住把脑袋都要伸出去的小丫头拉了回来坐下,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安分些,为了带你出来,娘可是念了我好一通,要是给外头人看见传出什么闲话,到头来你罚禁足可别怪我!”
“知道了……”
张菁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帕子揉得一团糟,突然抬起头问张越说:“三哥,既然你都让小方哥哥开了这个小书院,又上书让朝廷办什么武学,你能不能办一个女学?这勋贵人家的姑娘也很不少呢!”
得,儿子磨人,这妹妹也磨人!
看到张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张越很想说好,但回答却只能是叹一口气,又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这才悠悠说道:“三人成虎,为了这个小书院,我也不知道迂回了多久,方才能有如今的局面,要建女学就更难了,毕竟事关女子的闺誉。就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敢把女学开出来,保证也只有你一个学生,你信不信?”
提归提,张菁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幻想,因此脸上尽是怅然,倒没有多少失望,但看着车窗外的眼睛里透出了深深的羡慕。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瞧见有几个人往这边过来,忙不迭地放下了窗帘,又规规矩矩地坐好。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少爷,武定侯来了。”
张越闻言不禁眉头一皱,见一旁的张菁只是没事人似的,知道小丫头根本没把这桩没成功的婚事往心里去,略一沉吟便打起帘子下了车。到了外头,他就看见了已经下了马的郭玹。
他没见过先头追赠营国公的郭英,自然体会不到旁人所说的郭玹肖似其父是真是假,但这会儿郭玹戴着貂皮暖帽,身披狐皮面子的大氅,手中的马鞭柄头上还镶嵌着一方翠玉,身上无一不是精美配饰,就连辔头马鞍亦是名贵,料想家中豪奢之处比洪武年间就敢私蓄家奴百五十人的郭英差不到哪去。
“见过侯爷。”
“贤侄不用多礼。”郭玹笑容可掬地扶了一把张越,又笑道,“今天正好路过,所以就过来瞧瞧,想不到你家里这小书院倒是热闹……”
“侯爷,以后这里不单单收张家子弟,所以就不是张家的书院了。”
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人打断,郭玹心里自有些不悦,再想到刚刚张越掀帘下车的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里头仿佛有位姑娘——联想到张越并不好色的性子,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出里头是谁。自家上门求亲被拒,张越却选定了和这不知道隔着多远的英国公夫人远亲作为未来妹婿,还大张旗鼓办了这么一家书院,郭玹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对对,看我这记性!”生硬地笑了两声把这尴尬带了过去,郭玹便笑着问道,“听说这英国公长子,保定侯长孙、安远侯长孙还有你儿子等几个孩子都要到这儿来附学?我家里的小子也正好在年纪,想送过来让他收收性子。”
“这小书院就是为了教导孩子的,侯爷乐意那便送来就是。”
张越自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见郭玹高兴地点了点头,又寒暄几句方才离开,他这才揉了揉几乎僵硬的脸,回转身上了马车。
希望朱宁能帮上那个忙,否则,天赐等几个知根知底的孩子还算好,其余的名门贵胄却是不好应付——但让他们吃过苦头,事情就好办了。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30章 奉旨教训
冬至节气对于民间来说。不过是媳妇给公婆做双鞋子,并不十分隆重,但对于朝廷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要紧的三大节之一。这三日里,往日只穿公服常服的百官往往会换上正式的吉服,拿着红笺上门拜客,一如元旦。此番放假十日,拜客的时间自然延长了,但只见街头朱衣飘摇车马不断,也算是街头一大亮丽的风景线。
从冬至开始,家家户户便挂上了九九消寒图。百姓家自是在墙上贴一张白纸,画上纵横九宫图,每过一日便在那格子里画上一个圈;至于朝贵家中就讲究得多了,多半是亲自画上素梅一支,为瓣九九八十一朵,每日染一瓣,等到花瓣尽染红,则出了九九,冬天也就到了。如今冬至十日假期到头,街头那彼此拜会车水马龙的景象就看不到了,多的则是小孩子玩耍时拍着手唱九九歌的情景。
“一九二九,相唤不出手;三九二十七。篱头吹觱篥;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家家堆盐虎;六九五十四,口中呬暖气;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单;八九七十二,猫狗寻阴地;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才要伸脚睡,蚊虫葛蚤出。”
百官重新进衙理事的第一天,朱宁也坐车入宫。然而,因杜绾请托,她特意饶了一个大圈子到门楼胡同那儿转了一圈。等看过之后原路返回的时候,听着路上小儿这歌声,她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冯妈妈就在旁边笑道:“这民间的粗鄙话,听着倒是有意思。”
“何止是有意思……相比华衣美服的朝贵,这才是百姓们真正过的日子。所以,过着这样的日子还要伤春悲秋,那才是不知所谓!”朱宁抿紧了嘴唇,随即哂然一笑,“只可惜,就有那么多过着锦衣玉食日子的人,偏偏就不知足!”
冯妈妈知道朱宁触动了心里头那根弦,忙劝说了两句,朱宁却摆摆手说:“不去管那些,且等老总管回来再说。说起这个,要不是那天正好在宫里。小书院开张的那一日,我倒是真想去瞧瞧。张越如此大费周章,倒真是一片苦心,须知纨绔子弟怎么来的,还不是从小丫头婆子一大堆围着宠着,等以后进了国子监,已经全都是调教不得的废物了!趁着年纪还小,让先生好好教训,哪怕未必成才,也得知道什么是约束!”
“可那许多都是日后要承袭爵位的,多半不听管束,就算郡主你答应了张家少夫人,他们受了教训,等以后握了权柄时,安知不会报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怀恨在心的人,就会一样有心怀感恩的人,毕竟这天下并不是人人不知好歹。更何况,英国公长公子性子敦厚,有他在。别人自会收敛些。张越虽把族学的名义让了出去,但这些事情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你不用担心。”
听朱宁这么说,冯妈妈忙应了一声,再不啰嗦。车从东安门直行到东华门,这才停下。冯妈妈忙下了车,亲自搀扶着朱宁下来,见人带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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