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以后说话小心些!”
追出来的孟繁便笑道:“谁都知道爹爹是常山中护卫指挥,我们自小就是陪着安阳王耍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越哥你小心!好了,你刚刚没说,咱们兄弟就当你是答应了。来啊,还不赶紧服侍越少爷上马!”
瞧见留在外边的孟家护卫呼啦啦地簇拥了上来,彭十三上前一步正要阻挡,却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他和张越相处总共不下于三年,自是知道这位主儿的脾气,此时便有些诧异,索性加重了语气道:“少爷,咱们是出门拜客的,这会儿该拜的客可都拜完了!”
孟繁和孟韬都没见过彭十三,眼见一个下人居然越俎代庖,不禁都有些恼怒。此时,张越适时咳嗽了一声,拉过那两兄弟嘀咕了两句,随即又将彭十三招到了旁边。
“老彭,我知道你是记挂先前衡山王的事。只赵王如今仍是北京镇守,孟家两兄弟既然盛情相邀,我们若是就这么拒绝总说不过去。”他说着就想起那件锦衣卫至今未有结果的悬案,眉头不知不觉紧紧锁在了一起。旋即又展颜笑道,“今儿个那边既然是比箭,我那半吊子功夫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少不得要你露一手。”
彭十三心里对当初衡山王大闹英国公府的勾当仍有些耿耿于怀,忖度那些年轻皇族都是一路货色,所以他听闻去安阳王府就有些不乐意。此时张越如此说,他想想刚刚的生硬言语颇有些过了。挠了挠头便躬身道:“刚刚是我说话不妥,英国公让我一切听越少爷您的,您说往哪去我就往哪去。”
张越笑着拍打了一下彭十三臂膀上,上前又和孟家兄弟说道了两句。毕竟,彭十三不但是英国公府的家将,于他还有半师半友的性质,摆那架子就没意思了。对孟繁孟韬夸了几句口之后,他便看到两人张大嘴巴,露出了震惊不已的模样。
孟繁和孟韬得知彭十三是跟着英国公南征北战的家将,立时丢开了最初那点恼火。他们两个虽在张越面前夸了口,但箭术着实是寻常,也就是随从中有一个是从靖难之役中过来的孟家老家将,此时多了彭十三这么个久经沙场的自然高兴。当下,一群人齐齐上马,风驰电掣一般从这条小巷中卷过,却不曾想背后面馆中的那个伙计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的背影直瞅。
良久,刚刚那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小伙计方才冲里头柜上嚷嚷道:“掌柜的,咱们面馆好容易来了这么一拨贵客,以后还不得被人踏破门槛,你可得给我加工钱!”
“臭小子找打!真要是那些贵公子常常来,我这店干脆关了门干净!”
一行人在面馆中闹出了一场小风波之后,又沿街走巷跑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安阳王府东角门。和地处幽静的英国公别府不同,这里地处北京城最热闹的北大街,只他们进来直通王府大门的那条胡同却是不许闲杂人进。堪堪勒停了马时,张越就瞧见那门前正停着一辆车,车旁还有几个护卫。
“真巧,四姐也到了!”
孟繁一骨碌翻身下马就朝马车旁跑去,还不及站稳便嚷嚷了起来:“四姐,你看我和韬弟把谁给带来了!”
“凭二少爷您带谁来,小姐才懒得理会,能和您混在一块的能有什么好人?”
已经下车的丫头红袖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可顺着孟繁来的方向一看,她登时大吃一惊,赶紧掀开车帘把头探进去说了两句什么。不多时,孟敏便扶着厢壁,搭着红袖的手下了车,看到跳下马来的张越快步走上前来,微微诧异之后便露出了一丝喜色。
孟韬此时也上了前,惟恐天下不乱地嘿嘿笑道:“我就说吧,四姐知道越哥来准高兴!”
兄弟俩正得意的时候,却吃孟敏一瞪眼,顿时收起了脸上笑容。孟敏在一干堂姊妹中虽排行第四,但在他们家那却是长姊,不是嫡出胜似嫡出,饶是他们在外头天不怕地不怕,遇上了她却也伏贴。此时,两人蹑手蹑脚地闪到一边,招呼了几个随从笑呵呵地先进了门。而不远处正牵着两匹马的彭十三望着这边,面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没有闲杂人等,孟敏便落落大方地问道:“越哥哥,我听说英国公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你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了。你难得松乏一日,繁弟和韬弟却不懂事把你拉了来。不过你平日都是劳心,今儿个射箭耍玩,权当是劳力好了!”
“四妹妹你这把所有的话都说了,难道我还能说一个不字?”
张越笑着答了一句,忽然旁边传来一个低低的惊呼,再一看却是车夫旁边的位子还有一个裹着半旧毡衣的妇人。他正觉得奇怪,却见那妇人跳下车便跌跌撞撞到了他跟前,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磕下了头去。
“小恩公,请受小妇人一拜!”
第四卷 青云路 第004章 遇到贵人好办事
一声小恩公着实让张越目瞪口呆。
见那妇人叩拜之后抬起头来,他忙连连摆手道:“这位大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可不曾见过你,更谈不上什么恩德了。”
“小妇人康刘氏,四年前开封城大相国寺的收留之恩,小恩公或许早就不记得了,但对小妇人来说,那却是一家人的活命之恩。若没有事后小恩公送给我们的那些银子,小妇人一家只怕也没法活到现在。”道出这番话之后,康刘氏的眼眶顿时红了,竟是趁着张越讶然之际又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小恩公当初那些银角子都是送给小女的,只小妇人和外子着实没用,如今没了活路,所以才会到安阳王府寻亲。”
此时此刻,那段张越几乎已经遗忘了的久远记忆再次浮现了出来。他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康刘氏,然而不知是她的容貌和当初变化太大,还是那时不过随眼一瞥并无太多记忆,他仍是没有多大印象,但脑海中倒是冒出了那个怯生生的芦柴棒小女孩的模样。
“原来你是那时候的……”见康刘氏两鬓斑白面容憔悴,那消瘦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模样,张越自然知道这一家只怕是过得不好。虽说他从未以圣人自居,但那毕竟是昔日帮助过的一家子,此时少不得问道,“你说是来这里寻亲,究竟找的是谁?”
康刘氏又抬头瞅了一眼张越,见其一身打扮整整齐齐不显奢华,说话虽温和却流露出一股凛然之气,便颇有些自惭形秽,竟是不敢说出此来乃是寻自己的堂姐,也就是安阳王朱瞻塙地乳母刘氏。
孟敏打从刚刚开始就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此时听张越开口相问,她便笑道:“越哥哥,说来也巧。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这位康嫂子在门前迷了路,她要寻的亲戚是安阳王的乳母刘妈妈。我倒是见过的,所以便捎带了她来。”
此时此刻,康刘氏几乎是打心眼里感激身前这位大小姐。她虽是不辨路途,可坐在孟家后门却着实是饥寒交迫走不动路的缘故,人家给了她点心吃食,又送了她一件御寒的毡衣,更用马车捎带了她一路。这时候却只说她迷路掩去了其他,她如今虽窘迫,早年却也见过几户有钱人家的千金,哪有这样的容貌品德?
“幸亏康大嫂遇见了四妹妹这样的好心人。”张越瞅见孟敏背后的红袖正在那儿撇嘴,又见康刘氏面露羞愧之色,心中便知道这番说辞只怕另有文章,却也觉得孟敏心思细密,当下又笑道,“既然今儿个都是碰巧,那大伙儿也别站在这安阳王府前头,索性一块儿进去吧!”
永乐皇帝朱棣膝下共有四子,其中太子汉王赵王都是嫡出,比起太子来,汉王赵王曾经更受宠爱。赵王朱高燧和汉王朱高煦一样姬妾无数,但在子嗣上却不像哥哥那样兴旺,统共只有世子和安阳王朱瞻塙两个儿子。因此,这北京城的安阳王府自然是修建得富丽堂皇。
康刘氏紧跟在张越和孟敏身后,越往里头走,双腿越是情不自禁地打颤。她何尝进过这样的大宅门,几道门几个院子一过,根本就是连方向都没了。眼见得沿路那些仆役都是服色鲜亮,纵使粗使丫头也比她衣裳华丽,无数诧异的目光都在往她面上打量,她几乎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心里愈发感到一阵阵屈辱。
孟敏早使唤人进去知会乳母刘氏,此时便一路走一路和张越说话。待得知英国公张辅如今已经痊愈,又听张越转述史太医的一番话。道是开春就能纵马踏青,她顿时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人有好报!前些时日遇见陈留郡主的时候,她还说皇上气性时好时坏,想必英国公一旦复出,这一切就都好了。”
张越闻言莞尔,快到前头垂花门时,他忽地看见迎面有一个身穿香色杭绸对襟小袄的马脸妇人急匆匆奔了过来,便放缓了脚步,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孟敏,见她冲着自己微微颔首,他便明白这便是那乳母刘氏无疑。
“四姑娘,听丫头说您给我带了一个亲戚来?”那刘氏匆匆上得前来,恭恭敬敬地屈膝拜了一拜,那马脸尽是笑容,“不瞒您说,这成日里上王府攀亲的人多了,何劳您过问。这多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无知妇人胡乱攀亲,成天寻思着攀上咱家王爷这棵大树呢!”
听着刘氏说话鄙俗,张越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旋即想起刚刚在王府门前康刘氏一席话说得妥贴婉转,仿佛读过些书的样子。此时,他便回过头去,见后头的康刘氏脸色煞白,他就微微笑道:“康嫂子,既然说是亲戚,你可有什么凭证么?”
那刘氏原本还面露不屑,及至听到一个康字,顿时愣了一愣,旋即竟是紧赶几步上了前,那小眼睛瞪得老大,在康刘氏脸上身上瞅了又瞅,忽然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又是谁冒充亲戚来攀亲呢,原来是三妹你!想当初你不是被叔父捧在手心里么,怎么转眼间沦落成了这副模样?啧啧,早知道如此,当初你拒什么婚,非得嫁给康老三那个穷鬼,愣是推了一门好亲事,如今果然遭天谴了不是?”
这是人家的家事,孟敏原不想开腔,此时听刘氏那奚落越来越过分,不禁皱紧了眉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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