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由不得你我啊。”关五同情的看了藩二宝一眼。“要是以前,大不了花些银子疏通,可现在就算塞了银子,可该上城头的还得上城头,这叫为国尽忠,于城同殉。”说着,说着,关五突然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其实狗屁。”
“关五,你小声点,外面有人巡营,要是听了去,往上一告,丢了脑袋岂不是冤枉。”原来是酒肆伙计的杜三急忙阻止关五的口无遮拦。“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咱们命数里定好的劫数,谁都逃脱不了的。”
“屁话,你小子还以为你在跑堂呢,一开口就是莫谈国事,还是算了吧。”关五*不屑的撇撇嘴。“酒肆关门了,你也被拉来当壮勇了,还生死由命呢,我看,咱们的命都不在咱们自己手里,该改成生死由人才对。”
“早死,晚死,都是死。”杜三似乎信佛的,所以看得很看。“早死早投胎,下回换个好一点的皮囊,也不用受今世这份苦了。”
藩二宝的嘴里发出牙齿扣动的声音:“死,我怕,我不要,我还要见到我娘。”
“二宝,你别做傻事。”关五看出藩二宝的情绪不好,一把抓住这位老街坊。“你要是逃了,别说不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万一大兵冲到你家里去抓人,岂不是连累了你娘。”藩二宝直直的坐在那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见此情形,关五苦笑一声。“这个贼老天,真他娘的不让人活啊”
275。战福州(2)
说起来最先发觉福州出问题的应该算是坐镇在福清堵防海坛方向郑军的福建陆师提督张云翼——按照惯例,张云翼每日都要跟福州方面通传军情,以福清和福州之间的距离,这样的通传两日内必定能打了来回,可是从五月十四日起,福州方面的消息断绝,甚至连福清派往福州的信使也没有回来的,对此,也算是将门出身的张云翼自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他调动归其指挥的兴化城守协左营、长福营、提标后营等部分别向北打探,赫然发现乌龙江上穿梭的居然是郑军的软帆炮船。
大惊失色的张云翼立刻向广州发出警报,同时鉴于福州被围、海路不畅等原因,绕道邵武向江西及北京求援,与此同时,他调集直属的提标中营、左营、右营、前营、后营、长福营以及配属的建宁镇镇标左营、延平城守协左营、汀州镇邵武城守营左营等八个营头一万三千余人准备北返救援福州,只留下兴化城守协左右营盯防海坛方向。
但张云翼的大军还未出动,郑军突然在海坛一线增兵并炮击兴化湾,迫使张云翼不得不考虑遭到郑军前后夹击的可能,不得已他只能一方面强化对兴化湾、福清湾沿线防御,一方面再三催促漳泉及粤赣方面出动援兵。
可就连张云翼自己都知道这样一来救援福州的希望有多么渺茫,须知道就算各路兵马接报后立刻启程,从最近的漳泉一线赶来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还是在郑军不派兵牵制的情况下的最快速度,可郑军会不派兵吗?即便郑军为了攻打福州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半个月后福州还会留在大清手中吗?
与其父靖逆将军、甘肃提督张勇一起沾满了明军及大顺军、大西军、周军以及其他反清民军鲜血的张云翼已经是铁定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若是再被自己的主子给抛弃了?张云翼根本不敢想象福州城陷后自己的结局。
为了避免自己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张云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气色灰败的他顾不得洗漱便立刻召集各个营头,提出一个围魏救赵的作战计划,准备以六个营头近万人的兵力猛攻龙高半岛,即便不能将郑军逐出陆上也要迫使他们不再阻扰其余清军各部向福州开进。
对于张云翼的计划,一众将官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倒,他们也只能脱离多年苦心经营的封界防线,改变原来防守的势态,向郑军的控制区转身杀去。
不过清军的出击的确出乎了正在做进攻准备的郑军的意料,幸好此刻,郑军主攻部队尚未展开,自然免去了被清军侧击的可能,但张云翼稳扎稳打,以大军堵塞洋门要隘,使得郑军虽然牵制住了张云翼部主力却无法阻止漳泉等地的清军北援
“嗖!轰!”郑军的师属火炮艰难的通过中垒哨开出的交通壕抵近了清军的城防,在这个距离上,清军的火炮自是无可奈何上了刺刀的对方,而冒险探出脑袋向下射击的鸟铳却又够不到,因此只能听任郑军单方面的施虐了。
巨大的轰鸣声过后,古老的城墙外层包镶的城砖崩裂,化作一堆废弃的瓦砾散落在城脚处,但厚实的夯土层随后吸收了炮弹的动能,虽然颤颤巍巍的看上去好不吓人,但事实上却最多形成一个浅浅的弹坑,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损害。
看看自己射击的结果,无奈的郑军炮手们只好喊着口号将火炮复位,然后清膛,再装填,最后重新击发,单调无聊的过程消耗了炮军们太多的体力,他们对同侪的战果漠不关心。说起来郑军虽然采用了集火攻击同一片城墙段的战法,但由于此时的炮击结果尚属于不可控的过程,因此偶尔有两发炮弹命中相邻的位置那也是走了狗屎运,要真正击垮这段城垣,恐怕至少还要花上两到三天的时间,期间还要防备清军的夜袭、强袭。好在清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壕堑,因此每次出击都遗留下一地的尸首,打了几次,清军也就学乖了,不再出来干涉郑军漫长而看似“无效”的炮击游戏。
可在金鸡山段,郑军却没有对城墙实施强迁的**,凭借合适高度构筑的斜射炮阵地,郑军用极大的射角将实心弹、霰弹等次第打到城墙上,不但引燃了严胜门上的敌楼,更打得城上城下的清军抱头鼠窜。
趁着清军被三寸半炮(12磅)炮所阻,郑军飞快的护城河上搭建起几道浮桥,随即几辆披着淋湿了的棉被、生牛皮的车毂子被推了过河,然后贴到了城墙边。几名在车毂子里的中垒哨昆仑奴,用十字镐、钢铲以及人力钻机在城墙下挖刨着。虽然有留守的清军士兵冒死丢下垒石、金汁摧毁了其中的几座,但是大部分还是挖出了几个内凹的浅坑来。
此时新的一批车毂子也过了河,这批过河的中垒哨携带着上千斤的火药。也许看出了郑军的企图,清军冒险打开城门企图派兵斩杀破获郑军的行动,但团属炮哨的三寸炮用密集的炮弹封锁了清军出省的道路
导火线被引燃了,几十名昆仑奴不顾背后露给了城头上的清军,飞速的往回奔跑,好不容易登上了浮桥,但冲击波已经追了上来,站立不稳的昆仑奴们当下就变成了满地乱滚的葫芦,其中还有人坠入水中一命呜呼的。
等到被飞舞的夯土块溅起的水花平静下来,准备进攻的郑军放眼望去,只见原来浅浅的洞口现在变得黝暗起来,似乎洞已经打通了城里城外一般,只是黑火药的威力实在不足,千斤的数量,只是在洞口外侧形成了一道道放射状的裂口而已。
第一次不成功就再来第二次,自己能生产硝石、硫磺的郑军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各种火药。只见上官一声令下,几十名昆仑奴兵再次冒着己方炮火误击的可能推着简陋的车毂子冲向第一次爆破造成的大洞。
清军似乎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当即从城下涌上数以百计的士兵,这些士兵有些刚刚抵达马面就被炮火给撕裂,有些坚持的时间略微长一点,只是射出一箭便被四飞的铅子掀开了头颅,更有甚者,被灼热的弹丸引燃了携带的火药,一下子变成了火人。然而清军有些发疯一样不躲不让着,千把总倒下去了,守备都司冲上来指挥,守备都司负伤了,游击、参将也亲自上阵持弓拿铳
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顶着清军发射的弹矢前进的昆仑奴们丢下一半的同伴,最终还是贴到了黑洞旁,一百斤、两百斤、五百斤、八百斤、一千斤、一千五百斤,将所有的火药都堆进黑洞的昆仑奴飞快的引燃导线,然后再度上演夺命狂奔。
在城上清军大声嘶吼中,引线逐渐燃到了终点,随即一声沉闷的炸音响起,福州东北面的城墙在一晃之后,缓慢而有坚定的塌陷下去,最终连带着曾经站在城墙上的一众清军官兵狠狠的砸在相对坚实的大地上。
早就横戈待枕的郑军炮军飞快的向垮塌的城墙处射去连串的实心弹、霰弹,同时包括选锋、跳荡两哨在内的数千官兵无声的跃起,顶着弥散的沙尘,旋风般冲过浮桥,一路杀向突破口。此时清军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早就调来的援兵冲上垮塌处,但还未与郑军劈头盖脸的便迎来一阵金属风暴。
将手中三眼铳中的弹药释放一空的选锋、跳荡两哨官兵丢掉了已经无用的武器,抽出长刀、利斧向晕头转向的清军迎了上去,当然也有人舍不得丢下笨重的三眼铳,直接抡起了就把它当作骨朵(锤)在用。
杀声顷刻在福州城内外响了起来,披着瘊子甲的郑军和披着棉甲的清军捉对厮杀着,开始是清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压制着郑军,但随着排列好队形的步哨的投入,被排铳横扫的清军被迫节节后退,以至于边上的严胜门也随之落到了郑军手中。
顺着严胜门的的易手,更多数量的郑军涌进了福州城内,一部分郑军在地面与增援来的清军厮打着,另一部分郑军则快速登上城头用步铳支援着己方的进攻。等到肃清了严胜门附近的督标右营和城守协中营等部,郑军立刻沿城墙向西夺取了福州的制高点望海楼,并进一步向北门遗爱门冲去。由于边上有屏山和西湖屏蔽,因此遗爱门一线只有清军抚标右营一部,面对席卷而来的郑军根本无法阻挡,只能向城中遁去。
遗爱门打开后,郑军又一个师得以涌入城中,正好挡住了驻防八旗兵的一次反攻。
随着越来越多的郑军涌入城中,守城的清军明白大势已去,不少如关五、藩二宝之类的新募壮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