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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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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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二乔失手一滑,手上的碗掉碎到地上。

“对不住,我太不小心了……”她惊慌的抬头,连忙道歉。

崔母垮下脸。“妳存心触崔家霉头是吗?我不说妳,妳也不知反省,就没看妳做过一件好事!”

“我不是有意的,娘。”真是不顺埃烫伤的手臂痛了经月,留下不平的疤,此刻又发生这种事……

“好了!”崔员外被闹得心烦,道:“我看她也不是存心的,你们就少说两句。”转向二乔道:“那些就让丫头去收拾吧,二乔,妳没割着吧?先回房去休息好了。”

如获赦令,二乔松一大口气,不敢再多逗留。

曾几何时,变得如此温顺又认命、如此逆来顺受,迥异于小女儿时的对一切义愤填膺?

不记得了……从跨进崔家门槛那一天起,她的思忆就锁住了,停滞不前。

“依我看,”二乔一离座,崔母当着众人说道:“还是另外替从诫选一门亲,才是正当。”

“兹事体大,可草率不得。”崔员外微蹙眉。

“就是要紧,我才要提。尽早替从诫选另一门亲,方不会耽误。从诫都二十多了,还没有一子半女,这样下去怎么行。我们为人爹娘可要替儿子打算。”

“那二乔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送她回去!”崔母杏眼圆瞪,作主休二乔。“不休了她,有哪家闺秀千金会愿意下嫁?难不成,你要人家做填房小妾?”

“这当然不成,只是──”

“只是?”崔母挑一下尖细的眉毛。“我们当爹娘的不替从诫作主打算,难道你打算看着从诫绝后吗?”

呀呀,万事皆小,兹事体大。犯上出妻之条,教人即使有心,也使不上力,难为二乔辩护。崔员外捋了捋胡子,沉吟久久,不再说话。

“就这么决定,赶明儿就去找媒婆来,这次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别又扯上那种粗鄙的庄稼女自找麻烦。”

“这样不太好吧?娘。”崔从简开口道:“二乔不曾犯任何过错,将她休了,这未免太不近人情。况且,她现在人还在崔家,还是崔家的媳妇,您却要找媒婆来,为从诫另外择亲,这实在说不过去。依我看,让从诫娶房妾便是,何必休了她。”

崔母悻悻地瞪了崔从简一眼,道:

“她迟迟不能替从诫生下一儿半女,分明要令从诫绝后,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哪里不近人情了?赶明儿我就让从诫写封休书,然后找媒婆来!”

“娘──”

“这事由我和你爹作主,你们都别再多话!”

“可是──”

“好了!”崔母挥手打断崔从简的话。

崔从简有些丧气,转向崔员外。“爹……”

崔员外举手阻止住他。“你娘的顾虑是对的。无后事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大房有些悻悻地看着崔从简,露出不满的神气,但她识趣的没说话,跟着崔母回房。

老二崔从朴这才悄悄说道:“大哥,我劝你最好甭管这件事,免得惹娘不高兴,又让大嫂嫌你偏心。再说,这都要怪二乔她自己肚皮不争气,怨不得旁人。一个不能为丈夫生养子嗣的女人,不休了她要干嘛呢?我赞成娘的作法。”

崔从简瞥他一眼,噤声不语。这话的确有道理。真要怪,只能怪二乔自己,一切都是她自己肚皮不争气,连累夫家背负绝后的压力。

他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

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丈夫受气,二乔越想越过意不去,偷偷煮了碗汤,想给丈夫垫肚子。

“哎呀,少爷,你别这样……”走到书房门口,春荷娇俏的笑声,如银铃般荡出来。

“还是妳好,温柔可人。”崔从诫声音隐约。

她轻轻推开门,春荷的笑声霎时冻结,丰嫩的脸颊上沾了一笔墨迹,不安地看看崔从诫,又看看她。

“春荷,这里我来,妳下去忙吧。”她端着汤,微微笑着。

“是,三少奶奶!”春荷低头匆匆出去。

崔从诫表情冷凝,看也不看二乔。

“妳来做什么?”口气极为冷淡。

“我端碗汤给你。”她走过去。“快趁热喝了吧。”

“放着。妳没看我在忙。”他挽袖研墨,根本懒得抬头。

“啊,这让我来吧。”她搁下汤。

“不必了!”她伸手研墨,崔从诫不耐地挥开她的手,劲道过大,连带将墨砚挥起,砸泼在她身上,飞泼了她衣襟一片乌渍,还滴滴地往下漫渍。

她微微咬唇,一时僵在那里。

“看看妳!”崔从诫更加不耐烦。“只会来坏事!去去去!别再烦我。去把春荷叫来,这里要人收拾!”

二乔低头默默退出去。叫了春荷后,一路踉跄的跑回房里,扑倒在床上。无数的委屈在这时化为喉间的哽咽,管不住啜泣起来。长期的压抑渲泄而出,哭到累、到疲尽才睡着。

到中夜,被皎白的月光照醒了过来。被窝是冷的,丈夫根本不曾回房来。透过窗纸与珠帘照映到她脸庞的冷月光,白得透明,脸颊上泪迹的残痕清楚跃现。

走到窗旁,忘了着鞋,夜气寒,侵袭入她罗袜。寂凉中,隐约传来更夫打更巡夜的声音。

几更了呢?低头询问,无人可给予回答。

深宫的女人,到了某个年纪,色衰恩弛,必须要有所觉悟;为人妻子的她,迟迟不育,也必须有所觉悟吧?

她悄悄到后园。所有的人都睡沉了,没有人会撞见。她吁了一口气,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设案焚香祭天。

“信女崔氏,家居长安,恳求菩萨保佑,能让信女早日成孕,为夫家繁衍子嗣。”拈着香,喃喃祷念着,祈求上天早日赐她一个麟儿。

青烟袅袅入夜天,一下子就看不见,也不知菩萨是否会听到她的祈求。抬头望,离青天那么远,菩萨听得见吗?

她缓缓回身,一个黑影鬼祟的走到婢女的房前。她定定神,看是春荷的睡房,再定神,那人影──

“相……公……”会不会看错了?

那人影骇一跳,慌忙转身,果然是崔从诫,她的良人。

“妳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看清是她,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崔从诫理直气壮斥责起来。

“我──”二乔哑口,呆呆望着他。

“我问妳话,妳哑了!”不耐烦地又一声斥责。

“我……没什……呃……”斥责得令她更结巴吞吐。

“算了!我懒得同妳耗了!”崔从诫粗声粗气的瞪她一眼,甩袖子走开。

她却还楞在那里,眼神空洞一片,久久无法怔醒。

※※※

一到春日“中和”,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池便花草怒放,各色花卉环绕池园,烟水明媚,十分地赏心悦目。但过了“上巳节”,便错过赏玩的时令,春光稍纵即逝,片刻也不等待。

园中的落英纷纷,二乔独自待在房里,手中握着薛素云遣人送来的书笺。春花是没得赏了,同住长安城的两人想会上面,竟也困难。嫁到长安后,两年多来,她与薛素云仅聚过数回,来去匆匆,不比从前的随性自由。

“小翠,”她吩咐一名丫鬟道:“我有事出门,去去就回来。如果老夫人问起,妳就说我到庙里上香,很快就回来,懂了吗?”

“是的,三少奶奶。”丫鬟伶俐的点头。

偷偷摸摸像作贼一样,二乔避开众人耳目,由后门出府,担心被撞见,不知该寻什么借口交代。

薛素云落居在西市北面的醴泉里,开私塾馆为生。醴泉里有波斯胡寺,聚集了一些胡人,薛素云竟也兼教一些胡姬粗浅的诗文。

出了坊门,二乔一路往北。风轻云淡,吹拂过她发鬓,拂得她耳际一阵微凉。

“素云姐!”到薛素云家,她扯开喉咙喊了一声。

“二乔,”薛素云闻声出来,惊喜道:“妳总算来了!快进来!”

牵着她的手,左瞧右瞧,仔细打量端详。

“妳是否又瘦了?”成了亲的妇人多半越来越丰腴,只有她,反而越见清瘦。

“没的事。”二乔轻浅一笑。自力更生的薛素云,看起来精神气色皆相当的好。“薛伯母好吗?”

“托妳的福,她很好,我娘她一直叨念着妳呢,不巧她一早上庙里去了。”沏了茶,备了点心,薛素云边呷茶边道:“妳啊,实在教我好请!我若不修书催妳,妳大概还不上门来。”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

薛素云摇摇头,道:“我找妳来,是有件事。妳记得“本宁寺”的觉行师父吗?这两年他在长安城里弘法,小有名声,齐王府舍了数百万钱,为他盖了一座寺院,就在安定坊。听说寺院香火鼎盛,信众多不可数。这事妳听说了吗?我们一起去上个香,妳说如何?”

根本没听说。她对觉行的印象不深刻,甚至模糊。面露一些难色,摇头道:

“我不能待太久,素云姐,恐怕不能……”

“不会花妳太多时间的。”

“不行的,素云姐。”还是为难。

薛素云不强迫了,定定瞧着二乔,忽然问道:“妳老实告诉我,二乔,妳在夫家过得好吗?”长安城是很大没错,但“福记布庄”不算太小,诸如“福记”三少爷的媳妇过门都快三年了还没生个一子半女的闲言凉语,她多少听到一些。

“我……”二乔低下头,不看薛素云,苦笑一下道:“妳也不是外人,素云姐,我不瞒妳,但怎么说呢?”

“那么我替妳说吧。不好,是吧?”

可以这么说吧。她没否认。嫁出门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日子好坏,端赖公婆的喜爱及丈夫的疼怜。如果不得公婆欢心,丈夫的心又远了,日子就难过了。她迟迟没生下一儿半女,难怪公婆和丈夫变冷淡,在夫家越发没地位。

她自己也是有觉悟的,夜半祭天,甚且想赴庙宇求子。只是,事到如今,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妳不气愤、难过吗?二乔,就为了那种愚蠢的理由!”薛素云气愤不过。当初她被休弃,就是因为这缘故,没想到如今却落在二乔身上。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二乔竟然笑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很习惯了。在小女儿时,她或许还会不平,如同她替薛素云抱不平那般。但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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