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卫生部和我们军师首长都闻讯赶来看他,他更感动。不久,他把带来的一个高徒打发回去了。我不理解,问他:“老教授,就身边有个年轻人不是方便得多么?”他说:“不瞒你,我已教了她几手,还有几手我在学院都没露过,我不传外人,只传给你这个解放军。”我说:“我要给你拜师费,要重谢你。”他生气了:“那我就不传了。我要你报酬干啥?我只要你好好为你部队治病,也济世救民,医德为上,不计钱财。”
他先带我在驻地附近治病。在华宁,一个多年偏瘫病人,他给扎了针,吃了药,病人自己走回去了。一个地区公安处长,多年胳臂抬不起,他一针扎好了。他每到一地,病人半夜开始排队,有爬着,抬着来的,一个个都走回去了。
他毫无保留,对我无方不教,手把手教我配药,研制、作丸、炼膏。360高温炼膏炉呛得他咯血。他说:“只要老山战士日后说我的药对他们有用,我就死而无怨!”
他也对我无话不说,曾告诉我,他这一生很苦,少年时起就跟一个中医学徒。师傅没儿子。后来他结了婚,送了一个儿子给师傅,还签了字契,儿子跟师傅姓奇*書网收集整理,名字也改了。师傅见他心诚,传给了他几样秘方。也传下一个规矩………不传外人。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觉得自己真正翻身了,各方面都改善了,还得了个过去连做梦也做不到的教授名号。他想了好久,决定把秘方献出来,但不知献到哪里好。听了老山的英模报告,他决定来看看试试。最后下决心把秘方传给我,还不是第一天来听我介绍情况,也不是后来首长来看他,是看了我们医院战地抢救伤员的录相,他当晚没睡着,眼泪跟着流,他对自己说:“我再有一丝一毫保留,我就不是个中国人!”
老教授不但教给了我秘方,也教给了我无私奉献的精神。你看到了的,我们医院现在开设了十几间治癫痫病的病房,全国来的病人都有,还来过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华侨,他几十年的病,在许多国家都没治好,我们给治好了,《春城晚报》登了他给我们的感谢信。这门技术也算我的“拿手戏”、“看家本事”。原先地方有人高价聘我,还许我盖一个专门医院。我也想走,感到在部队没搞头。我在前面打仗,读小学的儿子叫同学扎瞎一只眼,那家人是“地头蛇”,派出所断了个“自己打着的”完事。我爱人在城市,一家住两间小房,别人搬新房她没份,原因是“你爱人是军官,部队解决”。部队上哪解决去?还有一些别的事,让我心灰心凉。老教授来,我不能不想:人家与我非亲非故,无私教我,不就看在我是个老山战士么?人家老远赶来为老山战士献医送药,我怎忍心凭自己一技之长调头走开呢?人家爱我这支攻下老山的光荣部队,我是这部队培养大的,不是应当加倍热爱她么!我向老教授表示:“只要部队需要,我决无二话,干到老干到死都行!”
我在这个师医院,看到了李云德教授,后来在师里又看到他。但我们只在饭桌上见面。他早出晚归,归后屋子内外又有许多病人,没能找他深谈。我从老山下来,半路上遇见由普友福陪同上老山的李云德教授。1988年6月,我从《人民日报》上看到老山前线某部授予李云德教授军功章,李教授在授奖会上受到战士们热烈赞扬和欢呼的消息。李教授,我也在这里向你表示祝贺,向你敬礼!
十一、边民篇
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是全国人民支援的胜利,尤其是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人民作出了最大的贡献,承担了最重要的支前任务。文山州仅在1984年“两山”作战中出去的民兵就数以万计,骡马数以千计。麻栗坡县上百的边境村没有一个人不曾直接间接为部队出过力。7。12大战,南疆五条公路上设关立卡,动员所有过往汽车向老山输送弹药,几个弹药库前排了十里长龙的车队,没有一个司机打一声“嗯吞”,没有一辆车讨过报酬,没有丢失过一发炮弹。向敌占老山炮击前,许多大炮是前一个晚上才推向预定发射位置的,为的是给敌人以突然猛烈袭击,无论是构筑炮位,推炮都必须是附近村寨各民族乡亲倾巢出动。有一个连指导员告诉我,当晚滂沱大雨,该连几门炮都陷入泥潭,但他们还是按时把炮推到位了。第二天才发现,这个村寨几十户的门板,床板都填进了泥浆坑里,而被泥浆糊成一个模样的100多个乡亲中,有11个70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婆、9个11岁以下的少男少女。
当然,部队支边助民也同样作出了显著成绩,有许多感人的故事。文山州战区附近有800个军民共建点,各县到州原来只一条公路,现在是四通八达,密如蛛网,促进了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
文山州的乡亲至今想念在他们村寨住过的部队,我想从那里回去的如今遍及全国的军人,也不会忘记他们。
“兄弟打架还是快一点和好吧!”
——赵枝(麻栗坡县支前办公室主任)
我1953年十几岁就来边境工作。先在一个培养越南干部的地方当招待员。六十年代我们这里组织了一个二办,专门负责支援越南抗美的物资供应,我又在二办工作采购当地的山珍海味招待越南“客人”。他们住满了我们专设的高级宾馆和招待所。还采购柴禾、鲜肉、蔬菜、香菇、烟酒以及日杂用品给越南运过去。每到天黑,从船头(老山脚下)开往越南的汽车十几里不断线,想横穿那条公路只有白天。
越南人也过来,边境线几十上百条路随他们来去。六十年代初,我们很困难,粮肉都定量,但从越南过来的人,每次一人供应三斤猪肉,二十斤米,不收票,平价。我们自己人看着流口水,没听哪一个人说“不该”。也没听说有人假冒越南人去买米买猪肉。“中越人民是亲骨肉!”这话当时深入人心。
遇上过年过节,两国国庆,越南人过来的更多,我们见人一份礼品,有床单、衣服、鞋、香皂等。两国边民联欢,跳竹竿舞,唱歌,我们政府办招待,更多的是老百姓自己把好酒好肉摆到歌舞场,通霄到亮地闹。临别,一个个村庄男女老少都出动,送亲戚过山,抱着哭够了才分手。
“中越两国山连山、水连水、同胞兄弟难分离……”这歌里唱的是实情。边界两边都是苗、瑶、壮、倮等民族。有几兄弟分住在边境两面的,自古以来通婚的就更多了,两面几十里内很难找到对面没有亲戚的人家。美国飞机在那边轰炸,这边的人吃睡不宁,守在高山上看他的亲戚家是不是冒烟冒火,老人们还有求神拜佛的。
越南军政官员在结束休假离开我们宾馆、招待所、医院时,也有哇哇哭的,我的脖子也不知叫他们搂痛了多少回,感谢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还唱《社会主义好》,《东方红》。“没有你们中国,我们就成了美国脚下的蚂蚁了!”“中国老大哥,我们千世万代忘不了你们!”我至今相信说这些话的干部当时是真心实意的。
1975年后,我们开始发现越南人在边境上挖陷阱,埋竹签,埋雷。从此不时发现自古通行无阻的边民——越南人也有,但很少——落进陷坑遭竹签扎伤的事。竹签是楠竹经烧烤后用桐油浸泡过的,尖上有倒刺,比钢剌还凶。
不久,我们的华侨被越南军队赶过国境这面来,1978年初到了高潮,仅麻栗坡县金厂公社不到一季就过来了四五百人。他们拖儿带女,又都是赤手空拳,有的人只穿一条裤头,所有的财产都被越南人扣留了。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他们堵在边界上了。后来一级级请示上去,才把他们放进来。进来的人哭声震天,男女老少抓到能吃的东西就往嘴里塞。有个孩子已经饿死在娘怀,娘也疯了,死死抱住孩子不放。现在,;每个边境县都有难民点,政府给他们盖了房,分了责任田,买了耕牛、农具。但他们还是很困难,房子大都是石棉瓦、泥巴墙,勉强能遮风避雨。
接下来就是边境冲突,报纸上天天都有登载。文山州那几年被越南地雷、炮打死的,被他们过来抢牛打死的,当靶子打死的,有几百人。1979年自卫反击战前,不单我们的边民想不通,连越南的边民也想不通。他们还是悄悄地过来,对他们的亲戚说:大朝——越南边民中有的少数民族称我国为大朝——为什么软杷杷的呢?
后来我们收拾越南,边境的老百姓很高兴。1984年我们夺回老山、者阴山,边民,尤其是越南过来的难民看到我们的炮火呼呼打过去,跳起来欢呼:对,就这样打!
什么时候两国边民都没有断过来往。老山炮战最凶的时候,越南老百姓照样过来,大概是越南兵不敢露头了,卡子把得也不严了,老百姓就“钻了空子”。
我们这面哨卡上守着我们的民兵,都是当地人,张三李四都认得,也就把他们放过来了。他们有的来亲戚家看望的,有来说媒相亲的,更多的是来赶街作买卖。卖的大多是芭蕉、牛皮、黄草——一种药材,买回去粮食、棉布、各类日用品,还有香烟、白酒。
越南的特工不敢冒充老百姓过来,当兵的当官的有亲戚在这边的也不敢来,除非由这边的亲戚和我们区乡政府事先说好。因为两面的边民本是一家,混过来一个坏人即使我们没认出,那边的乡亲也会把他逮出来。
现在,我们有几个集镇已由政府宣布为互市点,公开允许越南人过来作交易,春节、国庆又给他们发纪念品。主要是考虑到两边边民本是同族同根,那面大山里的少数民族不来这边买粮食布匹盐巴,生活会更困难。董干离边境有三十多里,现在每逢赶街有上千的越南人过来。他们对这场战争有自己的理解:“大朝的炮火都在山头上,打越南官家的兵丁,不是打我们的,我们不怕!”
越南官方军方对这么多人过来采取什么态度我不了解,估计他们不会不知道,但只能睁个眼闭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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