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过路的孩子向它扔着石头,它缓缓地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出现在那排白杨树林中,也没有人知道它从哪儿来,人们只是发现它越来越虚弱,它快死了。老门卫说:“明天等它死了就把它埋了吧,怪可怜的。”
它非常瘦小,却尽量去保护自己,一旦有人试图走近,它就会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它唯一能够接受的是卓敏,当她走过,它就会竭力摇动尾巴,鼻子里“呜呜”发出哀叫,她尝试用手去摸它它也不抗拒,旁边人就劝她千万别摸,“遗弃犬,说不定有什么病。”
雪从第三天傍晚开始碎碎落下,大地渐次空寂,快死去的小狗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棵最大的白杨下,后来人们听不见它的声音,她经过那片白杨林时,老门卫正在说:“等雪停,就把它埋了,怪可怜的。”
一种柔痛油然而生,她向雪地里那一小块阴影走去,那是它露在积雪外一动不动的脑袋,旁边的雪地上有一摊污渍,可能是小狗吐的……那一刻她很想哭,她把手搭在小狗的脑袋上默默祝福着,小狗突然睁开了眼睛'奇Qisuu。com书',透露出一丝微弱的渴望的光——后来她说:“那一刻它好像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它,我觉得和它有缘,我要救活它。”
小狗的鼻尖已经没有湿润的感觉,它奋力地从积雪中挣扎爬出舔舐着她的手,那是小狗身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却用来紧紧跟随着她。
她拉开羽绒服用体温呵护着它,它竭力用毛茸茸的爪子抓住她……老门卫说,没救了,拉得太厉害。卓敏目光决绝地说:“我要把它救活。”
室内的温度让小狗有了点活力,卓敏慌乱地给它洗澡,吹风,端了一小杯牛奶,它好像很饿,贪婪地把整个脑袋伸进去,然后吐了,身体糊得白花花的,更难看,然后就在给它找出来的一个大鞋盒子里昏昏睡去。半夜时分,它开始呕吐,拉稀,好像要把瘦小身体里的肠肠肚肚都拉出来,它的眼睛逐渐无神,瞳孔放大。
“它活不过今晚。”我断言。
她愤怒地对我喊:“胡说,它一定能活。”她翻箱倒柜找出两片“黄连素”,又给它喂了一支“庆大霉素”,她一夜没睡,一直摸着小狗的脑袋和身体,我知道她固执的程度,她从来都会歇斯底里去做她认为尚存希望的一切事情。
第二天,太阳出来,奇迹出现。
小狗摇摇晃晃从盒子里爬出来,它在原地昏头昏脑站了一会儿,沿墙脚慢慢走了一圈。我发现,它的眼睛有了些许光芒,它的尾巴轻轻摇动。“它还有救。”我对两眼通红的卓敏说,奇#書*网收集整理她激动地抱起小狗使劲地亲了一下,又感激地亲了我一下。我避闪不及。
小狗突然“汪”的轻吠一声,微弱,但有温度。
小狗在卓敏的细心呵护下迅速康复,随风成长。一个星期后,它就正常饮食,两个星期后,毛发展现光泽,一个月后,它居然可以在我调教下学习上厕所,拉完之后还会“汪汪”直叫提醒主人打扫。
它的蹄爪会在清晨“哒哒”响起,跑进来趴在我们床前,眼睛亮亮,用湿乎乎的舌头舔我们的脸催促起床,每天傍晚,它也会站在家门口,门一开,它就会迅猛地扑上来,寻找有没有给它带回好吃的零食。它很奇怪,喜欢吃巧克力,喝可乐,喝着可乐时,不停甩着粉红的舌头。
我发现它血统不纯,似乎是杂交的金毛猎犬,但显得非常有型,脑袋圆圆四肢矫健,眼神憨憨地透出一种纯良,卓敏坚决不准我叫它杂种,“它是混血儿”。有时候,它会独自蹲在阳台上仰头看着天空,这时,她就会认为被遗弃的它在想念妈妈,它好像特别喜欢听一首叫《木鱼石的传说》的老歌,歪着头,喉咙里动情地“吱吱”应和着。
“儿子会听歌哪。”她叫它“宝宝”,并自称“妈妈”,偶尔我和卓敏发生争执甚至开玩笑时,它会坚决站在她那一边,跑过去紧紧倚在她脚下,头冲向我,龇牙,这让我顿感失落。
我们时时到白杨林中散步,冒充一家三口。
这已经是她今天给我发来的第二十四条短信,但我把二十四头泥牛全部沉入大海。从早上出门开始我就蒸发在这座城市里,我把手机呼叫转移,我不想让她找到我。
军艺铁栅栏外,透过蒙着薄雾的车窗可以看到女生们进进出出,已出落得相当帅气的宝宝就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把鼻子努力伸向车窗那条缝隙“吱吱”嗅着外面的冷空气。我把一串项链挂在它脖子上,又塞上一张卡片。
“杨一,你到底死了没有?”又一条短信,绝望中透着暴怒,我开始担心等一会儿她会不会像霰弹一样击碎我,她做得出来。
宝宝突然兴奋起来,就像嗅到诱人的食物,它的鼻腔里发出急促的短音,爪子挠着车窗,还用脑袋拱着车门,我知道,肯定是她出来了,我端起DV对着车外的大门,把车门打开让宝宝出去……
宝宝像一阵风般冲下车消失在一片枝叶覆盖积雪的槐树后,我听到一声尖叫,“宝宝?你怎么在这里?好了好了,别舔了,妈妈爱你,咦,这是什么?”然后沉默,我知道她在三秒钟之后会旋风一样从大门那里向我席卷而来,三、二、一……非常准确!“杨一,你这个死人,给我滚出来!”
我端着DV从车里走过来,一脸坏笑地摄录着她边跑边骂的过程,她跑过来就不顾一切地用双肩包打我,用脚踹我,“你混蛋”、“你去死”、“抓流氓”,我边躲边笑着抱住她,哈着热气在她耳朵后面说“生日快乐”。
给她一个二十岁的惊喜,我从早上消失就是想让这个惊喜更富冲击力,我去“东方新天地”花了三千多块钱给她买了一串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两个月前,她曾经在那扇橱窗前徘徊很久,但她只是一个学生,而我也没那么多钱,正好昨天领到一笔“非典”时滞发的稿费,所以我早早就去等着商店开门,门一开就冲进去买下了那根印有属相的项链,这是我给她买的最贵的礼物。那张生日贺卡是我在电脑前亲手做出来的卡通,一头长着翅膀的小香猪啃着一个大蛋糕,旁边是我和宝宝在帮猪吹蜡烛,上书“你永远是我的掌上明猪”。
……浅浅带着一帮姑娘随后赶来,叫嚷着“哦,好浪漫哦,亲一个,亲一个”……我恐吓“全部滚进车里,把你们卖到非洲去”,数了数,和当初在超市门口碰到的一样正好七个,我们直奔“莲花”酒吧。苏阳、狗子和小刚他们正等着我,胖子齐帅也拎着一个大蛋糕来了,带着一个叫“燕子”的长相一般但很温婉的女孩。
12月24日,我的生日;12月25日,她的生日。我们都是摩羯座,星相学说一辈子太阳风相冲,我属蛇,她属猪,命书里总说这样的属相极其相克,“蛇缠猪,一生苦”——迷信属相和星座的她每每愤愤不平地瞪着我,悲愤地下着结论:“我不可能克你,一定是你克我。”她还经常在窗台上算着“塔罗牌”,如发现我对她命相不利的征兆,就心有不甘地再算,再愤愤不平,然后就扑上来咬我、暴打我。真的很疼。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一起过生日,在一起恩爱厮打纠缠,那天吹蜡烛前,她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问我:“你会永远陪着我一起过生日吗?”
“会,那时我俩都一百二十多岁了,门牙掉光,都成一对老妖精了,我们互相亲对方的牙床。”
“就要成一对老妖精,就要你亲我牙床。”
“生也快乐!”浅浅带着那帮女孩喊,“日也快乐!”苏阳带着狗子、小刚和齐帅们喊。我们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互相倾吐对朋友的忠诚和友情。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雪花轻灵地落下,听得见它们消融时让人心疼的声音。
她喝醉了。
我背着她穿越白杨林向家里走去的时候,雪花从天上细细碎碎地降落,冷空气吸进肺叶有种清晰的刺痛,我背着她,听到积雪“吱吱”作响,突然觉得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步一步走向世界的尽头,有一盏阑珊的灯火在温暖地等待着我们。我非常快乐,甚至有种冲动,愿意就这样一辈子背她回家。
想起刚才玩“真心话”游戏时她拒绝回答的问题,“之前有几个男朋友”。其实之前我也曾试探过她和几个男人上过床,她从来不愿回答,我又问她一共做过多少次爱,她说“一次”,对此我很怀疑,像她这样的女孩很难抵挡外界风雨般的进攻。但我又发现,其实她对做爱并不在行,反应生涩。
她突然醒了,风雪中传来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你愿意娶我吗……”
苏阳一边摸着鼻子一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这是他遇到难题的“行为艺术”,我经常怀疑有一天他会变成一头独角兽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他终于停下来:“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那家答应赞助车队五十万的企业黄了,比黄花菜还黄。”“好消息?”
“记得那次赞助‘疯狂西夏之旅’的唐显吗?他愿意给钱,三百万,前提是……让我老爸帮忙解决海淀的一块地,但很棘手,他想把工业用地改成商住用地,风险很大。”
“老爸会帮你?”
“不会,他还很想带人把我那几辆车砸了……不过,我可以去找我妈,江湖告急,她老人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而且,唐老板提出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块地到手后除了三百万赞助款,还答应让我在新的开发公司里占百分之八的股份。”
“天上掉下来的不仅是馅饼,也许是一块石头,砸死人不赔命。”
“如果帮唐显拿下那块地,我们不仅能装备国内最好的车辆,而且车队的全部开支都有了。另外,他以我的名义另外注册一个公司入股,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