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她求婚,她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蹦跃出来,瞬间沉浸在这样巨大的快乐之中,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面容酡红,如小鸟一般靠在了兆煜的怀里,这已经是她的回答,那卧室里极静,重瓣芙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漫入她的呼吸之中,芙蓉冰花玉镯贴伏着她手腕上的肌肤,隐隐有着一片温润的凉意。
他将她抱在怀里,目光恍惚放空,声音亦如沉浸在了一个遥远的梦境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结婚,我就结婚。”
她嫁给秦兆煜那天,排场极其盛大,金州的政界、商界官员全都到齐,上花马车的时候,车门“嘭”地一关,她没来由一阵畅快,感觉像是狠狠地打了方琳一个大嘴巴。
这一场姐妹之争,她方琪自然是大获全胜。
婚礼的过程繁琐漫长,她忙了一整天,已经是筋疲力尽,但还是坐在新房里不敢睡,等着兆煜回来,但直等到后半夜,桌上点的双喜龙凤烛都燃了半根,才听得客室外传来一声门响,紧接着是踉踉跄跄的步伐之声,卧室的门又是一开,秦兆煜从外面走进来,酒意醺醺,身体亦是摇摇晃晃,一进了卧室,便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地要水。
方琪赶紧倒了一杯水送过去,喂着他喝了,他真是喝了太多的酒,嘴唇都烧得起皮,她给他喂水,戴在手腕上的芙蓉冰花玉镯触到了他脸上滚烫的肌肤,他的目光忽然凝在了那块玉镯上,半晌也不动一下。
方琪心中莫名地一阵发紧,心慌意乱地挪开,然而他却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手掌上的温度热的烫人,她刹那间面红耳赤,双颊上的红云如飞霞一般,他目光恍惚放空,干裂的嘴唇无声地上下翕动一下,说出两个字来。
她的名字也是两个字,但他说出的那两个字,却不是她的名字。
方琪脸上的滚热刹那间消去,转过头来看着秦兆煜。
酒醉的秦兆煜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犹如沉浸在一个梦中一般迷蒙的目光里透出深邃的感情,她从未见到过他这样的眼神,那样的刻骨铭心,刻骨铭心到足以把她打入此生此世都万劫不复的地方,甚至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她如堕冰窟,出嫁的满腔喜悦刹那间灰飞烟灭。
窗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对双红龙凤画烛,她走过去,拿起花剪剪烛花,握剪子的手不停地抖,随着那烛花一剪,屋内便是一明一暗,便好似她原本认识自己那鲜亮幸福的人生,刹那间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
可是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也回不去了。
春节过后,母亲来看她,方琪正在家中看刚订做的旗袍,她身为秦兆煜的夫人,自然有许多应酬要参加,连与那些官太太打牌算在内,一礼拜倒有四五天不在家里吃晚饭,比方说今天,她就答应了晚上要去许太太家里玩牌。
她留母亲吃中饭,又拿了几件新做的旗袍,那都是金州城内老字号制衣坊制作的旗袍,面料都是外国进口,绣花也是老师傅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纯手工制作,方琪让母亲把这些旗袍给方琳带回去,当然,还送了几样首饰。
吃饭的时候,母亲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这都有半年了,你们怎么还没个孩子?”
她手中的小勺慢慢地掠过了碗中的莼菜汤,喝了一小口,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方才淡淡道:“妈你慢吃,一会儿让老张开车送你回去。”
那天晚上她在许太太家里打麻将直打到了半夜,手气大好,赢了许多钱,其实也是许太太撺掇着另外两位太太合起来故意输给她,她兴致大起,明知是深夜也不肯回去,后来,还是秦兆煜来了。
许太太笑着道:“呦,我们留阿琪太久,竟忘了军长还在家里等着呢,该死该死。”
方琪却全神贯注继续看牌,头也不回一下,秦兆煜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地按了按,微笑着道,“回去吧。”
坐车回秦邸的时候,车内一片冷寂,秦兆煜默了半晌,终于还是道:“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要打麻将。”
方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若不学这个,岂不是要闷死在秦邸里。”
他看她一眼,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再没说什么。
她过生日那天,母亲和方琳都来了,然而他却没有回来,没有他,再多的热闹也不是热闹,她在席间喝了许多酒,连母亲都看出她的委屈来,与方琳一起扶她到卧室里休息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他若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你可不能一味地吞忍下去。”
她冷笑,“那我还能如何?”
母亲道:“你这傻子,在怎么样也不要忘了,那外面的女人再好,也见不得光,你是堂堂正正的秦夫人,难道还怕她,只要你拿得住,外面的女人,无非就是为了钱,你便拿些钱来打发打发也就算了。”
方琳却冷冰冰地道:“凭什么要给那个女人钱,大姐你受了这么苦,都是那个女人的缘故,难道你还要忍着这口气去哄她,这要是我,非要去骂她一个狗血淋头,决不与她善罢甘休。”
晚宴后家里人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卧室里,那卧室很大,空得让人一阵阵发冷,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眸里露出一片干涸的光芒来,内心好似有一千只虫儿在嘶咬,恨意犹如雨后的野草疯长起来,半年多,一百八十多天!
他从新婚那一夜来过这个房间后,就再也没有踏进来过,屈辱好似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疯狂地在她的胸口捣来捣去,她的眼中迸射出一股怨毒的光芒来,“我要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神经质一般地坐起身,随手披了一件睡袍在身上,赤着脚奔出了屋子,下了楼梯,秦邸里的丫头老妈子都被她吓了一跳,蜂拥着来拦她,她奔出房子,双脚踩在了凉凉的大理石砖面,砖面上的积雪在她的脚底融化开来,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着:“老张老张,出来开车,我要出去!”
老张慌不迭地跑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好,问道:“夫人要到哪里儿去?”
她恶狠狠地道:“修道院!”
下午两三点钟,下起了大雪,她一夜都没有睡好,又受了风寒,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丫鬟拿了药来给她吃,她吃了又全都吐出来,双颊烧得通红,却不肯躺下休息一会儿,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丫鬟来劝她休息,她摇摇头,只说,“你去把落地窗打开。”
丫鬟道:“夫人,外面下着雪呢,天冷得很。”
她浑身发抖,上牙与下牙不住地相碰,却还道:“我热,你去把窗户打开,我心跳得厉害。”
丫鬟见她不住地发抖,不由地担心起来,“夫人,要不叫军长回来吧。”
她却猛地拽住了丫鬟的手,双眸里迸射出惊恐的光芒来,“别叫他,千万别叫他,我不见他,不见他。”她的全身战栗的哆嗦,然而那一句才落,就听得客室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直奔卧室而来,她的脸色刹那惨白,抬头看去。
卧室的门被一脚踢开,咣的一声弹到了一边去,秦兆煜如出了笼的狮子,浑身上下发出从未有过的戾气,他一眼就找到了坐在地板上的方琪,双目血红,几大步便走了过来,一把便将方琪揪了起来,方琪惊叫一声,战栗着抱住了头,嘴唇不是发白而是发紫。
秦兆煜直接拔出了枪套里的手枪,这一举动让跟随在秦兆煜身后的吕之鸣等人大惊失色,慌地上来按住秦兆煜拿枪的手,慌张地大声道:“军长万万不可!”然而秦兆煜却凭空生出那么大的力气来,几个人也按他不住,震怒地道:“滚!”方琪吓的浑身哆嗦,从秦兆煜的手中挣脱开来,跌倒在地毯上,却连爬的力气都没有,眼泪哗哗地往下落。
吕之鸣实在没法子,只好挡在了方琪身前,迫不得已地道:“军长,你这一枪若真是开了,又将贺兰小姐置于何地?!”
秦兆煜的身体一顿,竟就呆在了那里,吕之鸣赶紧上来夺枪,方琪在地毯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长发胡乱地遮住了面庞,颤抖着回过头来看了秦兆煜一眼,秦兆煜绝情冷漠的目光射入她的眼底,她心中冰封一片,双眸无声一闭,便有两行泪滚落下来。
她住进医院是在夜里,吕之鸣派人送去的,她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血珠染红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芙蓉冰花玉镯,幸亏发现得早,这才算捡回她的一条命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病室的窗外下起了大雪,天地间一片白色,吕之鸣听说她醒了,进来探望,低声劝慰道:“少夫人,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
她的嘴唇微颤,“既然他那么想让我死,我不如就自己结果了自己。”
吕之鸣道:“军长也是一时震怒,少夫人可以做任何事,但绝对不能去碰修道院!”
她转头看看吕之鸣,虚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不就是个女人吗?”
吕之鸣低下头,声音淡定:“若不是这个女人,军长的命,早就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连车站的月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冒着蒸汽的火车已经进站,贺兰穿着一件锦蓝色棉斗篷,来车站的时候,修道院的老嬷嬷怕她不够暖,又在她的腿上加盖了一条毯子,她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润安静,老嬷嬷在一旁道:“该上车了。”
老嬷嬷推着轮椅朝前面的车厢走,便有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一把按住了轮椅的把手,那轮椅前行不得,贺兰连头都没有回,冷冷地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秦兆煜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你要到哪儿去?”
贺兰道:“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
秦兆煜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堵,他走到她的面前,拦在了她的前面,默然道:“楚州的秦家没了,你的家也没了,这世上你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可以依靠的人,你没有地方可去。”
贺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雪花自他们周围飘落,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