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到过来的?”她试图打破彼此间忽然有些尴尬的气氛。
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只是想看看你。”
事到如今,他对她的要求已经这么少,这样的小心翼翼。
只是怕自己若轻举妄动,便会吓跑她本已惶恐不安的心。
她闻言一怔,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一年前,她试着借叶独酌之力逃开他,宁愿从此再不相见,而他却花了两个星期找到了她,当时她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的愤怒,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静静地说,既然答应给了你自由,我不会食言,只是,你不可以逃跑,不可以任性地不说一声就消失,恨我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就好。
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来看她,就像看望老朋友,谈天气,谈不着边际的琐事,有时花一个下午时间,有时一杯茶的工夫,她无法拒绝这样温柔的他,只好努力维持这种平淡如水的关系,刻意漠视他眼里深藏的感情。
六年,不长不短的时间,报纸上说,人的一生中平均有六年的时间都在做梦。如果真的是如此,她就当着六年,从头到尾都是梦一场,更希望他也是如是想,醒来时失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四十四知足。
“要不要喝点什么?”冷换问,看着叶听风有些疲惫的侧脸。
“随便吧。”
'“若依前两天托人送来了一些波尔多来,”她微笑,“我去拿瓶来试试。”
“等等,”他叫住走向门边的她,“我和你一起去。”
沿着偏厅的楼梯往下走,就是一个别具匠心的酒窟,打开门,她回头看他:“我不太懂这些,你自己挑吧。”
叶听风走了进去,墙上的电子小荧屏上,显示着14摄氏度和75%湿度的环境状况。
他满意地一笑,棕眸锁住她目光灼热:“我喜欢你设计的这个酒窟。”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回答:“这是你的房子,自然要为你考虑。”
“可是只有你,不用我开口,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有限的空间里,听来格外地清晰。
她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尴尬地一笑。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叶听风转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酒架。
他的前妻果然大方,送来的都是珍品,挑了一瓶下来,他和她往回走。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上楼梯的时候,冷欢一脚踩空,膝盖顿时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叶听风慌忙丢了手中的酒,卷起她的裤管检视,看到那块青紫时眉头顿时不悦地皱起。
一抬头,却看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泪汪汪,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总是这么迷糊,上楼梯也不专心,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你有必要这样耿耿于怀吗?”
被他说中了心思,冷欢忍不住脸一红,窘迫地缩腿,想要站起来。
“别动。”他制止了她的挣扎,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膝盖,轻轻揉了一会,然后抱起她上楼。
她怔怔地看着他,身侧依偎着他胸膛熟悉的温暖,不知不觉,眼里一片模糊。
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夜晚,他好看的眉眼也是这样不爽的皱起,对她轻斥,胡闹,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去,然后抱着她回房间,悉心处理她脚上的伤口。
如今再回想,那些前尘往事,却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的那般清晰,只是中间的时光,却不知何时都已偷偷溜走。
把她放在床上,他也靠了上来,看见他的动作,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叶听风唇边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手握住她的:“我不会做什么,就这样躺着说会话可好?”
他的体温自掌心一直蔓延到她心里,久违的温暖,她眼里酸意更浓:“好,”
“听郑姨说,这儿的住户都很喜欢这撞房子知道是你亲手设计的,都想花钱请你呢。”
温彻斯特这一片,都是富人区,能让他们称道,她的能力还是不容小窥的。
“我原本以为,你只会漫画而已。”他嬉笑。
她知道他是取笑上回她画漫画泄愤的事情,不由有些懊恼,脸上烫起来。
“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开个工作室吧。”他淡淡的道。
其实,他想留住她,在属于他的领地里。
“再说吧,我比较懒。”她低头微笑,“郑姨说他们要搬回上海,是真的?”
“嗯,昨天刚打过电话让我回老宅整理我以前房间里的东西,这几天空下来,我都过去一趟。”
“哦。”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他房间里那本相册,心里忽然一痛。
如果当初她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没有翻开那本相册,他们现在又是怎样的?是否她就没有勇气破釜沉舟,依然与他继续最初的纠缠?
“欢。”他忽然轻唤。
“恩?”
“我。。”
我想你。
多少个白昼黑夜,当他停车观望人潮拥挤的街景时,当他在雨夜里站在窗前独自抽烟时,当他每次拿起电话又缓缓放下时,当他每次抵不住思念的煎熬来到她身边时,他对她都想说这么一句。
却总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连他自己都痛恨他的自制力。
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她是值得的,她是他心爱的瓷娃娃,美丽易碎,需小心轻放。
他没有继续说,她也没有开口问,沉默又回到他们之间。
这样的夜里,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冷欢忽然觉得,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心里就有一种万籁俱静的温柔。
多么希望,就这样地老天荒。
“你要不要去睡?”
她问,却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转头过去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暗示着他的疲惫。
不忍心叫醒他,她试图挣开被他握着的手,替他脱掉鞋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些,然而那只大掌却紧握,怎么也不放松。
叹了口气,她用一只手将一旁的被子拉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低头望去,橘黄的灯光下他眉间的那道折痕似乎比以前更深了些,看得她心里一酸。
其实,还几次一个人去伦敦,她都去了他工作的饭店。
远远的坐在车里,她仰望着那幢白色的大楼,一层层望过去,猜测他在哪一层,此刻在 做什么,想什么。
午休时间出来的女性员工经过她的车旁,她听见他们说老板如何的英俊,想起自己当初把他猜测成刀疤脸和糟老头,于是笑着落泪。
只有一次见到 了他,独自站在饭店前的喷泉抽烟,姿势寂寥而冷漠,那样萧瑟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伸手去捏他那边的衣角,却触到一个盒状物,大概是他口袋掉落的烟盒,拿过来一看,却是她爱抽的七星,他其实极不喜欢的味道。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从眼里逃逸出来。
够了,这样的爱足够了,事到如今,她完全知足,甚至惶恐于承受更多。
四十五爆发
叶听风醒来时,窗外还是蔚蓝的天色,看了看手表想起身,才发现一只纤细的手臂横放在他胸口的被外,摸上去肌肤冻得冰凉,而睡在他身侧的人却全然未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入被内,她却被惊醒,睁着迷蒙的双眸望向他。
“对不起。”他抱歉地一笑。
冷欢她摇摇头,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下床:“现在几点?你要走了吗?”
“六点半,还早。”他微笑,替她拉好被子,“我今天要赶去曼城,你再睡会吧。”
“喔。”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他依然带着倦色的俊彦,咬唇坐起身,“有时间吃早餐吗?我去做。”
“不用,”他嘴边的笑意渐深,轻轻按下她的肩,“我回伦敦吃就好,现在距里起床的时间还有整整四小时,你就别折腾自己了。”
她脸一烫,有些窘迫地要抗议,一抬头发现他的脸靠得这样近,深沉的棕眸里正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清晨微凉的空气似乎瞬间热了起来,一点一点,缭绕进彼此的呼吸中,他俯身,缓缓滴低了下去,她浑身都僵住,只有双手在被下紧紧揪住了床单,只剩一秒,他的唇就能触上她的而他却忽然站起身,闭上眼又睁开,眼眸底是藏得深刻的痛楚。
“抱歉。”他开口,声音暗哑。
对她的渴望,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地强烈,只是,她眼里的慌张与犹豫,却让他这样的不忍心,还有心寒。
他努力忍抑的摸样,看得她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做起来向他靠过去。
“别过来。”他苦笑了一下,声音清冷,“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然后,是汽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
每一次,他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她看得见他来时眼里深沉的思念,也感觉得到他离开时拼命压抑的煎熬。
说有时间来看她,其实她知道他那么忙,分分秒秒都是挤出来的,却奔波了这么多路,这为了看她一眼。
蜷住身子,她拉起被子深深地埋住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将彼此淡忘?
放下水壶,冷欢坐在躺椅上闭上眼,感觉难得的温暖阳光轻轻铺了一身,让人舒服得不想动弹。
桌上的电话响起,过了半天她才拿起来接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喂?”
“你在哪?”简短的句子,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气,生生的冻结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困惑于他语气里隐藏的怒火,她呐呐的问。
“告诉我你在哪!”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抑制不住的低吼。
她被吓得一楞:“花房。”
电话迅速被切断,一分钟后,她看见高大的身影自路那头走了过来,步伐急促。
瞧见他手里那本东西,她顿时一惊,心里的慌乱瞬间涌了出来,不及细想,她下意识砰的一声关上了花房的玻璃门,将他隔在外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心里的恐惧不安。
“你再退一步试试看。”叶听风怒喝,向来沉静的脸上是乌云密布,“是你开口,还是我自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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