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在唱哪出?我干脆放下筷子抬头看她,眼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燃起了怒火。她却是甜甜地歪着脑袋朝我笑,看起来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绝对的单纯无心机。
相比较我的恼火,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就要平淡的多,蒋晨浩继续伸出筷子去夹菜,似乎很是随意地回答道:“茉儿,你误会了,安染只是安至的老师,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他的话语气很淡,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叫人听了不敢再多嘴多舌地问下去,韩茉儿耸耸肩膀,语气不太确定地“哦”了一声之后,便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斯文地小口吃起碗里的饭来。
餐桌上渐渐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碗筷轻轻的碰击声,唯独整晚的主角杜氏叔侄还迟迟没有动静。杜思哲手里拿着筷子,审判的目光看着我,杜珉南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身边的白心妍问起来,他也只是低声敷衍地答一句:“饱了。”
他们的目光,我全部忽略,只顾着低头往嘴里扒饭。
蒋晨浩伸出去夹菜的手在这时收了回来,突然绕了个弯,下一秒,一大筷子的菜便稳稳当当地全部落在我碗里。
我立马扭过头看他,狐疑的眼神。韩茉儿才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这么做,不是故意招人话柄吗?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依旧淡淡朝我笑着,语气温和又平淡地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松子茄鱼的对不对,来,尝尝李嫂做的松子茄鱼有没有以前你家里的厨子好吃。”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五味陈杂。
家里的厨子,那都是十六岁之前的事了,以前的那些偏好我早就丢掉了,现在吃饭,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不过这些,他又怎么可能明白呢?他依旧是阔绰人家的少爷。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轻轻跟他说了声:“谢谢。”
转过头来继续吃饭,就看到杜思哲早已经不看我,脸色冰寒地大口对付碗里食物,韩茉儿在一边嘘寒问暖。
至于杜珉南,手环在胸前,眼睛直直望住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半晌,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各位慢用,我吃好了,去客厅休息一会儿。”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在生气,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来,打算继续把碗里蒋晨浩夹给我的、堆得高高的菜解决掉,却发现白心妍正看着我。
她一触上我的目光,视线便立马转移。夹菜,吃饭,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看不出一点异常。
我也没多想,低头默默吃饭。
饭桌上的两大主角,一个提前离开,一个闷头扒饭,别人问句话半天都不回答,于是,大家说话的兴致也不由得跟着减淡。
蒋晨浩就坐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吃,见我将碗里的松子茄鱼解决得差不多了,笑眯眯地问我:“好不好吃?”
我由衷地点头:“好吃,真好吃。”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甚至,比那个更棒。”
他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秒,随后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嘴上说着:“好吃就多吃些,来——”手上的筷子又伸了出去,打算帮我夹菜。
“别!”我立马拦他,苦着脸,“好吃是好吃,但是我真饱了,把碗里这些吃完就差不多了。”
他听我这么说,总算作罢,不在意地一笑,收回了手。
我回过头,一边埋着头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忍不住讷讷地想,为什么在发生了那晚那样丢脸的事情之后,蒋晨浩还能对我跟之前一样好呢?他是太大度,还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这么想着,又扭头悄悄看他一眼,就见英俊的侧脸,不急不缓地往嘴里送着菜。
我想不出个头绪,心烦意乱地把剩下的饭吃完,见他们结束晚餐后又有移驾到客厅聊天的架势,便找了个去看看蒋安至怎么样了的借口,名正言顺地溜到楼上躲清闲。
蒋安至并不在书房,猜也能猜得到,八成是在卧室打游戏。我并不急着去寻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趣,就打算去书架上找本书看看。
书房里的书都是蒋晨浩的,平时来给蒋安至上课我也不敢乱动,在一面墙那样大的书架上寻了一会儿,我并未找到什么有吸引力的书,预备出去时,却看到书架一角似乎有个东西格格不入。
整个书架上摆着的都是高深的金融工程书籍,很大一部分都是珍贵的英文原版,但在这个角落里,竟然放着一本皱巴巴卷着边的小学课本。我有些好奇,就把那课本抽了出来。
只是寻常的小学五年级数学课本,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胡乱的拨了一下书页,预备将那书放回去,可是书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所以书页拨动的时候,明显的停了一下,一张彩色照片就这样跃入了我的眼帘——
我将那照片从书页间抽出来,捏在手里,是很普通的那种彩色照片,因为年月久了,边边角角的地方已经微微开始泛黄。
照片是老式照相机拍出来的,光线、角度都不好,橘黄的夕阳光线将整个画面都反射成一片朦胧,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背着书包走在别墅区门口的路上走,夕阳下,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论是这条路,路边风景,还是这个女孩的背影,都分外的眼熟,我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小学时期的我。
我在旋转椅子上坐下来,手里的相片似乎有千斤重,压的我快要喘不过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可是它竟然在蒋晨浩这里,完好地被保存了这么多年。
我觉得自己似乎离一个自己从没想过的真相越来越近,心跳不由得就扑通扑通起来,我轻轻将照片翻了个面,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果然,霸气的墨色钢笔写着一个名字,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安染。
我手指打绊,照片差点就从手里掉了下去。我呆呆看了照片好久,才将它又夹回书里,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走回书架前,把课本依照原来的样子重新放回去,在书架前茫然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有些秘密,永远只能作为秘密,即便老天残忍地让你知道了,你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利益关系
出了书房,我去了趟二楼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才继而去蒋安至的卧室,不想,推开门便发现这小子歪在床上睡着了,连鞋都没脱,手里的游戏机也掉在了被褥上。
我帮他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将游戏机放到一边,才静悄悄地离开。
从他卧室出来的时候,我看了手机,已是晚上八点半,时间不早了,也不知道,楼下客厅的那一群客人是不是依然在聊天,还是说,已经散了。
我打算下楼去跟蒋氏父子告辞离开,但刚走到走廊边的一个房间门口,就有些意外地听到有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这个季度进项又没有达到预期,开支削减措施实行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成效,再这样入不敷出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话的人是韩茉儿姐弟的父亲,他的声音我虽然今晚还是第一次听到,却也能辨识出来。
只是,这原本冷漠雄浑的男音里,此刻却带着浓浓的愁绪,结合他刚才说的话,看来,是韩氏在生意上遇到了问题。
我脚步不由自主得停下来,站在原地不惊动任何人地静静听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翻阅文件的声音之后,我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蒋贤重,话语里有明显的责怪之意。
“当初你力排众议买下余氏大厦作为办公楼的时候,我就曾提醒过你,现在房市泡沫这么严重,你把这么多现金一下子砸进去,公司以后的周转很有可能出现问题,可你偏要冒这个险!”
韩父听到他的话,重重叹一口气,追悔莫及:“我现在也知道不该了,可买都买了,还能怎么办?再说这个工程二期都快完工了,我全部的心血都投在了这上头,要是现在不能把它继续进行下去,那对韩氏来说,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他适时机地停了下来,尔后,试探又讨好的语气地问蒋贤重,“你看,银行贷款那边,你能不能再帮我这一次?”
蒋贤重沉默片刻,紧接着我听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来:“你之前已经欠下银行很多钱,都是经我介绍找人开了后门才办成,如今,旧帐未清,又要借新款,谈何容易?”
房间里,因他这一句拒绝意味明显的话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韩父终于再开口,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契机,走投无路的颓然瞬间变成满满的期冀:“茉儿和思哲的婚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再帮我这一次,一旦茉儿嫁给了思哲,那我们的靠山可就成了整个杜家,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蒋贤重不说话,看样子是态度有所动摇。
韩父趁热打铁,声音不高但有力:“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姓韩的受益,就连信德,也有了杜氏财团这个大靠山,以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无意再听下去,刚刚迈开脚步离开,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蒋贤重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来:“你说的有道理,于情于理,我都该再帮你这次,我会跟花旗银行这次派来协商的代表说这件事,你尽管放心。”
我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围坐在客厅里沙发上闲聊的那一群人,看起来,他们聊得很不错,还兴致很高地开了一瓶红酒。
我下楼的脚步声惊动了个别人,比如蒋晨浩,他扭过头来看我,随后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带着我到沙发上坐下。
我有些麻木地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今晚已经习惯了作为他的附属品,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这感觉,说不上好不好,只是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初中时语文课本里朱自清先生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有些凄凉罢了。
聊天的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