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张开眼睛。
视线里一片昏暗,只有外隔间有点微弱烛光,天已经黑了。我不知不觉睡了很久了。
我心里有种奇异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挠着,让我坐立不安。云香在外间睡着,她也累了一天,现在雷打不动。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打开门。
外面寒蝉高悬,月华满地,夜风正是温柔,不忍惊醒情人梦。墙角一株琼花开得热闹,硕大莹白的花朵向着月亮婷婷摇曳,像是一双双玉手捧着一片月光。
我亦摊开双手,看着满手皎洁,如盛了雪霜,不禁呢喃:“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你要赠谁一握月光?”
我抬起头,墙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头发散乱,衣衫狼狈,却丝毫不掩他眼里清冷精锐的光芒。角落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得轻他浑浊的呼吸。
月影花香之中,我敏锐地闻到了一缕血腥之气。
“二哥?!”
那个高大的影子软软倒下,我仓皇去接,他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一股浓郁的血腥混合着怪异的甜香飘到我的鼻端。
“云香!云香!”我大叫。
云香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大惊:“这这这……二少爷?”
“快帮我一把,扶他进去。”我命令道,“然后去烧热水,把我那套剪刀和小刀都找出来。记住,不要惊动别人!”
我们把谢昭瑛放在床上。烛光下,他俊逸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发乌,身体滚烫,气息微弱。
一阵强烈的感情涌了上来,我紧握住他的手。
“二哥,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歌尽桃花 第一卷 深庭篇 第11章 烟花三月
谢昭瑛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左腰侧,长三寸,刀剑所致,创口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他运气好,那把剑再刺深个两毫米,就会割破动脉血管。那样就该轮他穿越了。
他一身是血,触目惊心。我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血一时止不住,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我的心脏抽搐似的跳着,强烈的恐慌席卷了我的神智。
那时候谢昭瑛还有点意识,忽然伸手摸上我的脸,说:“没事。不哭,不哭。”
我骂:“给我老实躺着!谁哭了!”
说完背过头抹一把脸。
等我给他处理完伤口,谢昭瑛已经昏迷过去。
他问我要赠谁月光,我这时倒希望有人能赠我一点抗生素。
奇怪的是,他的伤口周边的血污泛着橘色光芒,像是沾了荧粉。我将沾了血的帕子丢进火里,火苗呼地窜了一下,劈啪作响,像是点燃了烟花。
我记得这个现象。我立刻找来秋阳笔录,翻到毒经一章:“南岭异人有毒,名曰‘烟花三月’,取丹棘,铃兰,颠茄,钩吻……配以冥露,虮子血……药毒且缓,伏期半年到三年不等,毒发初期,容姿焕然,随即呕血、低热、周身疼痛,四肢乏力、健忘。毒发三月,油尽灯枯而亡。此毒发可抑,方法为……彻解之法,见《天文心记》……”
我气得骂娘,偏偏这个毒没写解毒方法!一条内容分两半,简直就像新闻联播里插广告!
好在这毒不是一中即死,谢昭瑛的命还暂时丢不了。但是他的脉搏快得吓人,张老头子说这是初中毒的症状,施针可以缓解。虽然我针灸烂得一塌糊涂,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来个什么内出血脑出血的,那可就回天乏术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战场。
谢昭瑛的身体上有不少旧日伤痕,有的是利器伤,有的好像是箭伤。而且看着似乎年代久远了,许多只留一点浅白。惟独肩上,有一条斜过蝴蝶骨的长长剑伤,虽然早已愈合,可皮肉至今还纠结着,十分触目惊心。
我非常震撼,却无暇多想,赶紧按照医书上写的,动手给他施针。那些穴位十分蹊跷,还有许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手里满是汗,捏着针不停颤抖,生怕扎错了直接送他上了西天。
云香担忧地叫我一声:“小姐,没事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又不是没临床实习过。
扎完针,简直汗湿层衣,再把脉,好像稳了许多。我松了一口气,心道:子啊,上帝保佑你!
谢昭瑛有点失血过多,我条件有限没办法给他输液,只有兑了红糖水,给他一点一点喂下午。再把熬好的补血定气千金万圣十全大补汤给他灌了下去。他还晓得吞咽,问题不太严重。
我还不能睡,守在他床边。我临床经验少,也没碰到过这种毒,担心还会有变,又怕他伤口感染发烧。
谢昭瑛似乎在呓语,我凑近了,听到他哼哼:“……华……”
我气道:“要想不让翡华姐担心,你以后就老实一点吧。”
谢昭瑛又在哼哼,我再听:“……八宝鸭……”
一滴冷汗。
果真,到了半夜,谢昭瑛开始发烧。
我拿湿巾给他敷在额头上,可是丝毫不起作用。他烧得满脸通红,不停呓语,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四肢有微弱抽搐。免疫系统和毒素在体内正进行着侵略与保卫反击战。
我抓住云香问:“家里有白酒吗?快去弄来!”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我神经质地问:“谁?”
“是我。”宋子敬的声音响起。
我来不及想他怎么会来,跳起来冲过去开门。
外面的月光照在我满是血迹的衣服上,宋子敬的表情有些惊骇。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二哥……”
宋子敬匆匆走到床前,一把脉,神情凝重,隐有肃杀之气。
我说:“我去找白酒来。”
宋子敬一把拉住我:“我去,你守着他。”
我慌乱地点点头。
宋子敬盯着我,忽然捧起我的脸,一字一句对我说:“别怕,没事的,冷静点。”
我茫然地点点头。他松开我,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几分钟后,宋子敬拎来了两个大坛子。每坛起码三、四十斤重,他却如同拎着两条鱼,步履轻盈身形矫健动作迅速,转眼就进了屋。
我一愣,赶紧把酒倒出来稀释了。云香还是小丫头,被我打发到旁边帮手。我同宋子敬手下不停地给谢昭瑛擦身。
宋子敬一边擦一边问我:“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我说,“他一回来就成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倒下去了。还中了毒。”
“什么?”宋子敬大惊失色。
我指着谢昭瑛的伤口:“是烟花三月。秋阳笔录上没写解毒的法子。我只能施针暂时压制住。”
宋子敬一脸阴云,“好个烟花三月!”
我想问是不是秦家人干的,却又觉得这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便专心给谢昭瑛擦身子,一边随时给他盖好被子。
心惊胆颤忙了好久,谢昭瑛的体温开始下降,我松口气,心想不必再把扎他成刺猬。物理降温的方法我有的是,烧到40度,就得给他盐水灌香肠。谢二同学运气好,我也就不用彻底观摩他的“玉体”了。
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穿着血衣睡在床上,云香坐在旁边打瞌睡。
我叫醒她,问:“人呢?”
云香揉揉眼睛,说:“宋先生天不亮就带二少爷走了,说是在你这里不方便,回书院去了。还说小姐醒了可以去看望。”
我洗了个澡,嘱咐云香把带血的衣服统统拿去悄悄烧了,然后去看谢昭瑛。
宋子敬住在书院后面的小院子里,非常简朴,真正符合他一个文人的清贫风雅的形象。虽然我现在对于他是一个普通文人这点正在表示怀疑。
宋子敬有个照顾起居的小厮叫宋三,见到我,做了一个手势:“先生出门了,说四小姐来了,直接进屋里。”
我问:“二少爷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先生要四小姐别担心,谢府里的人都还不知道。”
我走进屋。
春日阳光正斜斜照射进来,谢昭瑛憔悴疲惫地靠坐在床上,俊美的脸上满是让人心疼的苍白,他眼睛依旧明亮,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柔声对我说:“你来啦。”
我凝视着他,目光闪动,眼前浮现出昨夜的景象。一种冲动的感情汹涌而来,让我心潮澎湃,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噗哈哈哈哈!!!!!你穿红内裤!!!!!!!!!!!!!!!”
谢昭瑛面如玄坛咬牙切齿:“老子今年本命年!!!!”
我还是大笑,并且结合昨晚的实际情况:“红内裤啊红内裤!血染的风采!”
谢昭瑛怒:“你有完没完?”
我歌唱:“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然后被一个枕头砸飞。
宋三端来茶和点心,我们俩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我问:“你知道了烟花三月的事了吧?”
谢昭瑛点点头,苦笑一下:“是我太大意。”
我说:“反正一时也死不了,多的时间就当是赚来的。不过,知道《天文心记》在哪里吗?”
谢昭瑛摇头:“大概在他的弟子手里。他的嫡传弟子有三个,都行踪不定。”
我撇撇嘴。天文心记?希望张老爷子在阐述了冥王星实乃矮行星之余,能详细描述一下烟花三月的解毒方法。
我说:“什么人那么阴险,下这种毒,让你死得看上去像是纵欲过度精尽人亡。”
谢昭瑛面部抽搐:“谢谢你的形象描述。”
我拍拍手上的饼渣子,“总之,你这几天都得在床上躺着,我开了补血的方子,到时候叫小三熬给你喝。话说回来,你几天不在家里出现,爹娘怎么都不管你?”
谢昭瑛说:“爹娘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正忙着编书,娘正忙着把你嫁出去。”
他一说倒提醒我了,我说:“我不想进宫,二哥,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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