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进县城,也还是在这儿住了三年的,自是对基陵县一些比较有名气的地方略有了解。
不过,让墨涵有些疑惑的是,他没有停在醉香榭和赋春楼的正门,而是继续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在一处黑漆小门前停了下来。按照方才墙壁的承接,墨涵断定这应该是醉香榭的后面。她什么都没问,便随着季悠之跳下马车。季悠之敲开那方小门,来开门的人见到季悠之虽装作不认识他,却依旧表现出对他的敬重。
看到这一幕,联想到方才季悠之离开一个时辰后,谢谱和傅绫突然出现,并痛快地与她定了一年的花,又信任万分地给了她一百两定金。关键是,他们签完合同后,便奇怪地原路返回。离开不久后,季悠之就出现了。这些本没有让她产生怀疑的东西串联到一块,墨涵便就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飞来的贵人不过是季悠之寻来的。她方才还很是得意地在他面前得瑟自己如何的能耐,原来不过都是他暗中的帮忙。
对于自己方才在季悠之面前耍猴戏一般的行为,墨涵并没有过多纠结。只是看着烈日下一个劲儿忙活着搬花盆的季悠之,心里暖烘烘的。她从车上搬下一盆花放到小厮指示的廊柱旁,回过身来,对着又搬来一盆花的季悠之道:“谢谢。”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相助,她便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突然的道谢让“季悠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愣在那里反应了几秒方才明白她是在谢他帮她搬花盆。“季悠之”脸颊一红,轻轻哼了一声:“我只是想快点儿回家。就靠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知得搬到猴年马月。”他瞧着墨涵笑看着他不语,脸上的热度更甚了。幸好他的脸本就被太阳热辣的光线晒得黑红黑红的,没人会在意。可他还是不自在,嘟嘟囔囔地加了一句:“还磨蹭,待会儿回去晚了,晚饭都没得吃了。”肚子便很是应景地咕噜噜一串响。“季悠之”捂着肚子,羞窘莫名。
墨涵方才任由他误会自己那两个“谢”字的意思不解释,只是看着他别扭地掩饰自己的好意觉得他很是可爱。这会儿听到他肚子饿的一阵乱叫,不由猜测道:“你不会还没吃午饭吧?”
“季悠之”瞟了她一眼,又急忙撇开,把花盆放在地上,转身又忙活去了。他何止是没吃午饭,早上得知她离开后,忙着来寻她,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墨涵见他不理睬自己,知道他应该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问,手脚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和着醉香榭小厮的帮忙,他们很快便将花盆都放好了。那小厮从身上掏出五十两银子又递给墨涵,“这是我家公子交待的。”
“可不是已经付了半年的银两了么?”墨涵把脏兮兮的手往身上蹭了蹭,没去接银子。
那小厮便笑着说:“公子说了,这是给姑娘下次教我们插花什么的银子,我们公子向来不亏待人,都是先付钱再干活。”
可这也未免太多了些。五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好吃好喝半年了。
那小厮见墨涵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大概猜出她是嫌银子太多,不敢接。便又安抚道:“你放心,我家公子这人一向大方,他开心了便喜欢几倍几十倍地给人工钱。”
墨涵听了这话,心里不由暗道,谢谱做起生意来如此不靠谱,这醉香榭竟然如此红火,还真是神奇。
她尚未伸手接银子,身旁的“季悠之”便上前不耐烦地将银子拿了过去,“还傻站着干嘛?我都饿死了。”
墨涵应了一声,跟小厮说自己三日后会前来送花顺便教他们插花什么的,便随着季悠之走出门去。
坐上马车,“季悠之”把银子塞到墨涵的手里,“好好拿着,别丢了。”便要驾着马车回家。
墨涵揪了揪季悠之的袖子,跟他说道:“咱买些东西再回吧?”
他们先行到一家汤面摊子,要了一大一小两碗面,唏里呼噜地吃完,肚子里多了些汤汤水水,身子顿时精神不少。之后他们到布料店,墨涵给李家兄妹和李大娘、花村长以及她和季悠之都扯了做一套衣裳的布料,又给自己买了一件普通的便宜成衣,预备换洗时穿。去菜场买了两斤猪肉,打算一斤给李可儿做菜用,一斤给花老爹添饭。最后又去牲畜市买了一匹健壮的枣红色马,递给季悠之道:“回去给可儿,就说这马是给她家的马作伴的。”
“季悠之”接过缰绳,点头应允。
从基陵县城回到花村长的家已是傍晚时分,当墨涵将买来的肉和二十两银子送到花村长的手上时,他便傻愣愣地呆站在了那里。他自个儿卖花一个季度也赚不了这些银子,何况这会儿还不用自己费劲。花村长死活不接,墨涵便将她做成的这笔大买卖的经过又简略地跟他描述了一遍,说自己赚了不少银子。可即便这样,花村长还是不要这么多钱。他只道,这买卖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的,他不过就是提供花给她,她帮他卖花,只需给他本钱便好。
墨涵也不纠结,只是笑眯眯地将花村长退给她的十两银子塞进自己的腰包里,然后从花郡房里拿了尺子出来给花村长量尺寸。
花村长站在那里瞧着墨涵在他周身忙来忙去的,心里暖烘烘的,直道他送走了一个闺女,又添了一个孝顺的孩子。
墨涵只笑不语,待花村长不注意,她将方才从他那儿拿回来的十两银子偷偷塞进了他的被窝里。
“季悠之”瞧见了,忍着笑意扯了扯嘴角,接收到墨涵投递过来的警示眼神,他的笑容更深了些。
给花村长量好尺寸,将三幅画带上,墨涵便推脱了花村长的盛情挽留,自己率先骑上那匹老马,朝花村长摆了摆手,又跟傻站在门口瞧着她身下那匹老马的季悠之招了招手,“走了,再晚,路上不好走呢。”
“季悠之”眼里露出温暖的笑意,牵过健壮的枣红马,跟花村长拱手告别,便骑上马追在墨涵的身后。
夕阳只剩半颗脑袋露在山外,晚霞点缀之下,相携离去的一双人在不平的凹凸土地上拖出一对长长的影子……
看到墨涵回来,李可儿显得很高兴。墨涵将猪肉递给李可儿时,她又开心了一把,吆喝着再去添个菜——猪肉炖土豆。以往听到这菜名,墨涵想到李可儿对自己和季悠之的比喻便觉得有些困窘,可今日她听着却是不由自主地瞟了季悠之一眼,感觉很是顺耳。只是为何会顺耳,她却没有多想。
季悠之将壮实的马交给从医馆回来的李柯手上,他显得有些吃惊。问了个缘由,季悠之便实话实说,说是墨涵做成了一笔小买卖,便就给他们买了匹马。李柯撇撇嘴,又将缰绳还给季悠之道:“你们自己家不是还没有马吗?留着自家用吧。那匹小马明年就长壮实了。”
“你们自己家”这短短的五个字听在“季悠之”耳中很是顺耳,可嘴角尚未弯起,他将将飞扬起来的心情便就低落了下来。李柯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季悠之和墨涵,而不是他和墨涵。
他看向墨涵呆着的厨房方向,心底惆怅一片,也没心情再跟李柯让来让去的,便就将马牵回了家,拴在院子一角的桑树下,然后便低着头走回了卧房。
墨涵给李可儿打着下手,李可儿八卦道:“小涵姐,你之前是不是跟季大哥闹别扭了?要不怎地突然想搬走?”
墨涵切肉的手顿了一下,略略想了想“离家出走”的原因,也觉得自己似乎会错季悠之的话中之意,有些小题大做了。她叹了口气,朝李可儿眨巴眨巴眼,“我跟表哥闹着玩儿呢。”她怕李可儿不信,便解释道:“他整日木木的,也不在意我,我就想瞧瞧知道我要走了,他会不会留我。”这个借口是她突然想出来的,不具有任何意义。不过,想起季悠之真的去寻她回来,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李可儿笑嘻嘻地往墨涵身边凑了凑,“你不晓得,季大哥知道你走了,可急着了。牵马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还撞柱子上了。你瞧见了吧?脸颊那儿青了一块。渍渍,他整日闷不吭声的,对你可在意得很。”李可儿撒了个小谎,心里偷偷地跟菩萨祷告,她这可是为了促合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善意的谎言,不具有任何不良企图,菩萨可千万别罚她以后吃不到猪肉炖土豆了。
墨涵听着季悠之脸上淤青由来的第二个版本,也不管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甚至两个缘由与事实都有些出入,只是明晓李可儿告诉她这个缘由是为了让她更喜欢季悠之一些,而季悠之的那个说法是不想让她担心。两人都是好意,她自是心领了。
李可儿又道:“我哥晌午时从医馆里拿了点儿治跌打损伤的草药,都是刚采的嘞,你吃完饭,捣碎了,给季大哥敷上啊。”
墨涵应了声“好”,两人便就又换了些别的话题。
李可儿跟她说,到他们村子里来收绣品的人最近将价钱又压低了些,说什么近来买卖不好做,大户人家也不乐意要村妇手里出来的粗糙东西。墨涵顺口问了下那人给的价钱。李可儿把大件小件绣工好绣工差些的绣品的价钱都一一告诉了墨涵。
墨涵略一思量,不必调查市场中绣品的价格,单单从她穿梭古今知晓的这些东西的价位以及方才她买衣服时那成衣店的老板跟她说的话,她便知道那来福华村收绣品的人将价钱压得太低了,少的不过三文,最多才十文。在她挑选成衣时,那成衣店的老板说,绣着花鸟鱼虫的衣裳要贵两钱,绣着仕女图的衣裳要再加三钱,而这也不过是做工普通的秀工而已。墨涵之前是见过李大娘秀的手帕的,精细柔美,一针一线都相当考究,与她在成衣店见到的上乘绣品不差分毫。现在又正值全国选秀阶段,各地布衣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那个绣品贩子说绣品不好卖简直就是在欺骗这些平时几乎很少甚至没出过村子的村妇们。墨涵算是半个商人,有句话说无奸不成商,可她却认为诚信是经商之本,最起码不应该骗这些本就不算富裕的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