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霄点头,对着我伸手,我乖巧地走去,坐在他床边,“霄,你身体好些了么?”我细细看着他面上的气色,虽然虚弱,却也不算死气,稍微放下心来。虽然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他,却一句也开不了口。我很想知道,为何秋池燕会和他在一起,兵败如山到底是什么程度,还有,他既是恢复了不少,为何不急着来救我,却放任我自生自灭?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劈头盖脸地质问他,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比起秋池燕的小鸟依人,我实在是泼辣无礼。
“燕儿,你先出去下。”沧澜霄对秋池燕嘱咐道,秋池燕立刻应下,向我道了别,便走去了外面。
“这边那么荒凉,沧澜梓枫的人随时会找过来,她一人在外,会不会有意外?”我略为紧张,毕竟是她照顾了沧澜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她怀有感恩,不是么?虽然我止不住地讨厌她,讨厌她的天真善良,讨厌她喜欢上了我的男人。
“无妨的,外面有暗哨,不会让人接近的。而且,沧澜梓枫现今亦是焦头烂额,六弟听你的吩咐去晋城,时值城中虚空,六弟不仅烧了晋城粮草,亦是毁了大半晋城,于我们很是有利。”沧澜霄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抚着我的面容,“你受委屈了么?”
我按住沧澜霄放在我面上的手,使劲摇头,忽而觉得自己真是任性。他的压力这般大,我却还使小性子,用恶意去揣测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来救我。
“你如何从常良手里逃脱的?我去作战时发生了什么?”沧澜霄问道。我一时语塞,左右想想不愿提到莫忧,不想让沧澜霄心中存有芥蒂,便含糊其辞道:“你那日出征,我便被常良掳获了,只得用言语激他不将我送去沧澜梓枫那里,而后他便将我关押起来,直到今日,我才寻了空隙逃脱出来的。”
沧澜霄眸中闪过异色,却也只是笑笑,不多追究,我微微低头,便听他缓缓道:“既然你回来了,我们便要快些退离这地方了。不然,恐怕常良的人手会找到这里。”
“常良死了,我出来之时遣人散播了谣言,说是常良和沧澜梓枫不和,私藏俘虏,沧澜梓枫便将常良杀了抢夺人质。”我说得有些心虚,生怕沧澜霄问我详细派谁去执行这事了,怎么还会有人可派遣。沧澜霄许是已经知晓了什么,并不过问,亦不拆穿我的谎言,只是淡淡点头,眉间虽有喜色,却并不浓厚,“鸢儿,你总是这般足智多谋。”
我们休整一日,其间我为沧澜霄换药,看见他身上缠了三处绷带,一处在胸口,一处在肩头,还有一处在手臂,伤口极深,我看着那些伤痕,仿佛听见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周身忍不住发颤。沧澜霄将手贴上我的肩头,默默传递着他的支持。而后便是沧澜珏赶来,看见我后焦急的神色放缓了几分,面上带了些喜色,“婉鸢,本王这些日子一直生怕你就英勇就义了,若不是你让我去攻晋城,三哥那几成兵力怕是还保留不住。”
我勉强笑了下,沧澜霄眉头微皱,“便是你话多,面容毁了也不惜,还不知收敛。”我闻言才去细看沧澜珏面上添的疤痕,已是结了疤,稚气俊逸的脸容生生变得有些骇人。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疼惜,虽然与沧澜珏说不上有深交,可终觉得有些惋惜。
沧澜珏一路互送我们前往蜀地,蜀地是秋荆山的封地,由先皇赐封。秋荆山一方诸侯,向来拥兵自重,也向来懂得低调且明哲保身。此次不知为何会肯接受沧澜霄的求助,成为盟友,绝对不会只有师徒之谊这么简单。听沧澜珏所说,沧澜霄那次大败后,带领残余部队到了蜀地栖息,好在秋荆山肯相助。而沧澜霄能够逃脱也是因着沧澜珏攻入晋城,扬言擒获了他的妻儿,才使得他乱了方寸,弃战归城。
我忽而觉得寒凉,倘若易地而处,沧澜霄可否做到如此?为了我和黛儿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不知为何,此次回来,我觉得与沧澜霄之间的感觉变了好多,他到现在还没有抱着我哄我,我可以理解他受伤低落。可是为何他竟然和秋池燕这般谈笑风生?他不是向来都顾及着我的感受的么?
到了蜀地,我便似乎成了多余的人,秋荆山为沧澜霄
与沧澜珏接风洗尘,秋池燕撒娇卖乖,对沧澜霄暗送秋波,而我,只有婢女引我去了偏院歇息。沧澜霄其间竟是对我不闻不问。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简单的菜色发怔。方才沧澜霄竟只是让我跟随侍女去休息,只言片语,也未曾多给我。呵呵,秋荆山的乘龙快婿放在眼前,也难为他要装得坐怀不乱了。等了许久,坐看灯枯,倒是沧澜珏来了。
“三嫂,你怎的不吃东西?”沧澜珏前所未有地正经,安安静静地坐在我面前,灯光明灭,他面上的疤痕倒不显得狰狞,长长的睫毛像羽翼一般,铺在稚嫩的容颜上。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我拨弄着灯芯,看着珠泪凝结,倒应了那句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虽然心中有了答案,却不觉还是带着些期盼,希望不似我想的那样,或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今次大战三哥损失惨重,若非有秋荆山的帮忙,此战必然难以反败为胜。可是,这战确实不能失败,否则三哥占领天都匆忙登位将会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以身殉战。你该知道,秋荆山绝不是只念着师徒之谊帮助三哥,自然还是有所图谋的。秋池燕向来爱慕三哥,而秋荆山亦是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的。”沧澜珏侃侃而谈,几乎要与我谈论天下形式,而且大有滔滔不绝之意。我听得头痛,回收打断他,言简意赅道:“沧澜霄怎么说?”
“大局之下,三哥不得不低头。否则,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局势便会大乱。”沧澜珏神色闪烁,语气却是坚定。
“很好,什么时候?”我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三日之后。”沧澜珏小心翼翼看着我。我在此点头,转身,便要出门。“你怎么,不会是想去砍了他们吧?”
“沧澜珏,你太小看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干涉,既然他这个事情都不愿意亲自与我说,那末,我如何决定,亦是与他无关。我不管形势如何,他终是违背了与我的诺言,江山轻重,便只得美人情轻了。”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心已经痛得麻木,曾经的良人,终是在局势面前低了头,说我任性也罢,说我不知轻重也罢,这个江山我从来不屑与他共享,我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他罢了,可惜,他连我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自然我留下也没有意思了。
沧澜珏沉默半晌,才道,“他与秋池燕不过假戏,你何必如此较真?”
“假戏未必不能真做,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我咽下喉间的凝噎,冷然道。
“那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至少陪他这些时日吧,三哥压力很大,你若是走了,我不知他会如何自处。”闻言,我终是坐下,几日,想来很快便过去了,我也该想想日后如何安排,黛儿该如何安排。
正文 但见新人笑
外间锣鼓震天,爆竹声响,我心神一震,不觉向外望去,屈指一算,三天已过。如今便是沧澜霄与秋池燕,成亲之时,洞房花烛小登科,想来沧澜霄定然十分欣喜,江山美人得两全,而我,不过是个多余之人,一个他追求江山皇权道路上无聊之时打发心情的玩物而已。*
“外面有些吵,闹哄哄的,我去关下院门。”沧澜珏干笑着,略带心虚想要出去掩上院门。我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我将自己关在这一方之地,弄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又是何必?既然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若一同去看看罢,我也好恭祝下新人。”
沧澜珏拉住我的手臂,神色之间满是不赞同,“既然你不愿看到那个景象,又何必让自己伤心?不若不闻不问得好。”
“你错了,沧澜珏,我一点都不伤心,反是庆幸。”沧澜珏面上不解,略带疑惑,我笑得讽刺,“在我有生之年,至少能看透我自以为是的良人,不该庆幸么?沧澜梓枫可以为了宫倚墨弃大局,他却是为了大局弃我!可人非草木,我终究有些意难平,今日去看一看,也就放得开了。”我甩下沧澜珏的手,几步便跳出房门,沧澜珏在后面唤着,我不理会他,直直奔着鼓乐之声而去。
一路过去,我推开想要阻拦我的侍女,直到秋荆山的正堂门口,才看见今日的那对新人。沧澜霄一身红衣,显得妖娆多情,面上洋溢着喜气,纤长的手指紧握着身边的佳人,十指相扣,好不恩爱。沧澜霄本是笑看着佳人,秋荆山抚着胡须,一身暗红色衣衫淡化了平时的严肃与武将的杀伐之气。而然,就是由于我的到来,沧澜霄神色一僵,手本要放开,却被秋池燕紧紧拉住。秋荆山眉头微皱,只是碍于众宾客在场,不便发作,只是皮笑肉不笑道:“沈姑娘能来,老夫甚感荣幸。”
“侯爷看重了。”我亦是皮笑肉不笑地还回去。秋荆山算盘打得不错,公然让秋池燕和沧澜霄拜堂成亲,纵使以后不能逼我退让皇后之位,亦是能东西二宫分庭抗礼。可惜,他想得太多,我凌绯再是无能,终是不会与他人共侍一夫的。沧澜霄,你今日既然这般作为,来日也莫要怪我心狠。
沧澜霄略有停顿,秋池燕不安地扯了扯沧澜霄,媒人看出端倪,便催请沧澜霄。大红喜帕,曾几何时我亦是盖在头顶,忐忑不安地握着沧澜霄的手,任由他牵引,全身心地信任他依赖他,还记得洞房花烛之时,他执拗地要为我掀开红盖头,除下凤冠霞帔。可现如今此情此景,却是最大的讽刺。十里红妆,倾心相聘,也不过如此。到头来,他不也是挽着他人的手,听着唱喏,三拜天地,缔结永心?所谓誓言,偏偏皆是有口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