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露脸了。”陈琦轻抚着邹晨的鬓发,脑海中闪起邹正业的声音:“琦哥,我们老了。可是你们还年轻,你们有大把的未来。我和你二伯这一辈子也足够了,从庄稼汉子到了现在的司农知事。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居然被我们实现了。”
“我和你二伯享孩子的福享了一辈子,放眼整个宛丘有哪个像我们一样,是靠着孩子们发家的?为你们做点牺牲,这是我们做父亲应该的……我们也只是往最坏处去想,其实说不定将来小皇子就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毕竟到时你们都成了国之栋梁,说不定,他会放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一把……”
邹晨停止了哭泣,揪住陈琦的衣领使劲摇晃“你们,不能伤害三姐,她没有一点错!”我二伯,阿爹,你们更不能伤害,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
陈琦重重的点了点头,将邹晨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丁贤之将眼光移开,看着书桌上潞国公的来信叹了口气。
洛阳,草庐中。
文彥博的手轻轻放在一张琴上面,注视着琴旁的香炉那袅袅升起的青烟,轻轻吟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甘言无忠实,世薄多苏秦。欲作高张引,翻成下调悲!”
文恭祖听得父亲吟唱这两首诗,深深的低下头去。
“我听说皇太子最近痴迷于炼外丹?”文彥博低声问道。
“是!”文恭祖答道“皇太子最近精神不振,几次高喊有人要杀他,幸得服了一个张姓方士的丹药才算稳定了下来。虽然现在朝中上下一派反对炼丹之声,可是皇太子依旧将此人深藏在宫中,日日为他炼丹。”
“这丹药,也不全是坏处,也有好处不是?去查一查,这张方士是谁献的,他家中还有什么人……”文彥博的嘴角微微勾起,胸前的美髯随着秋风轻轻飘飞。
文恭祖找到正在草庐外等着着的文季恩,低声吩咐了几句,文季恩头都没有抬,连忙下去安排了。
宛丘陈府。
陈琦将沉睡的邹晨轻轻抱到了床上,嘱咐了杜昭仔细照顾,不许任何人包括石竹石燕进入内室之后,汇同丁贤之一起去了邹家。
邹正达和邹正业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看到阿琦和丁贤之结伴而来,长吐了一口气。
“我写了一封信,岳丈看看,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岳丈抄写一番后给洛阳寄过去吧!”陈琦恭敬的将一封信递到了邹正业的手里,邹正业翻开看了看。
“不必抄了,我这就启程去洛阳。自从潞国公丁母忧之后,咱家还没有人前去拜见过,理应去拜的。”邹正业缓缓说道。
屋里几个人均沉默下来。
东京城,大内。
忙碌了一天的文思副使甘昭吉忙里偷个闲,邀请了现在帝前最受宠爱的王大内侍前来下棋。
“王兄下得一手好棋!”甘昭吉乐呵呵地笑。
王大内侍挑挑眉毛,也跟着笑:“小弟就随便下下,哪里有甘兄的手段高?”
“棋下的好不好,也得看下棋的人怎么下,就怕把一手好棋给下臭了!”甘昭吉的手指了指棋中的眼,淡淡的笑“吃了!”
王大内侍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甘兄的手段高,小弟不得不佩服……”然后拈起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我也吃了,甘兄承让,承让。”
俩人相视而笑,各怀鬼胎,似乎没有论出输赢来。
王大内侍慢悠悠的在宫内高墙中往自己的居住走去,似乎极为高兴,抄手哼着曲子。几个小黄门离他几步之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隐隐象是在保护着他。
“义父!”一个紧跟在他身后的小黄门,压低声音说道“甘大官好象和义父不是一条道上的啊!”
“老甘呢!哼哼……”王大内侍没有转身,过了良久轻飘飘的说道“这世人都知道丹药有害,老甘却把一个张姓方士献给了皇太子……唉,你义父我这心里巴挠巴挠的,担心啊……”
小黄门机灵的低下头,说了一声是。
当天晚上,小黄门借着回家探亲的机会,偷溜到了文府。
癸卯年,秋八月,庚午日。(1063年八月初一)
仁宗皇帝笑容满面的坐在大庆殿西侧垂拱殿正中,向殿内的文武百官宣布了一条好消息。
“……半月前,苗贤妃为朕生下一子!”此子聪慧,殆天授与,可承朕百世之祀!众卿家当布告中外,咸使知悉……”
仁宗这句话非常好懂,殿内一千多名大臣全听明白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也没有人一个人打头恭贺。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殆天授与啊,百世之祀啊,圣人居然用了这两个词?这是什么情况?
许多人的眼光,都往皇太子*中的方向看去,有怜悯,有窃喜,有不甘,有狂喜……
仁宗的脸,瞬间由欢喜转成了愤怒。
第三百五十一章小皇子之议
癸卯年的八月,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八月初一,皇太子突然在东宫昏厥,醒来之后不能认人,口流涎水,行动失常,冲着服侍着他的内侍大喊大叫,你为什么要杀我……
吓得服侍他的内侍跪地不起。
皇太子又冲出东宫,手舞足蹈,说濮安懿王在前面等着他,他要和濮安懿王一起走……
总之东宫里闹了一个鸡飞狗跳,人人都不安稳。
与东宫的热闹相比,文武百官则是个个稳重,三缄其口。在皇宫时,甚至不敢交头接耳,生恐被别人听见。
然而一散朝,满朝的文武百官仿佛是迷路的羔羊一般,连家都不肯回,揪住了要好的同窗和同乡,往某些人的府邸奔去。
富弼、韩琦、欧阳修、马司光等人的府地,是这些人首要的目标……
富弼回到家之后立刻命令仆人关了大门,任谁来拜访也不许开门。可是,等到天色黑透,却有一个人沿着西侧小角门,偷偷的进入了富府,再然后,不断的有人摸黑进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招呼,都是步行或者骑马前来,身边最多只跟随着一两个仆从。
整个东京城,变得静悄悄的,往日那些还在城中走街串巷昼夜欢饮的少年郎,被各自的长辈圈进了家中。偶尔只有一些身着黑衣骑着骏马在街道上狂奔的人,巡逻的兵丁只是看了几眼,只当看不见。
白昼通夜的青楼ji馆中也变得死气沉沉,所有的王孙公子们都没有来,小姐们莫名其妙的走到绣楼上,却只看见空荡荡悄无一人的街道。
“皇子乃圣人亲子,岂可屈居人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蹭地站起,压低声音说道。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密室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称赞,也有人蹙起眉头,仔细揣摩着坐着中位上的范镇的表情。
范镇看了一眼身穿黑衣头戴黑帽的文贻庆,见他微闭着双眼,竟是颇有几分乃父的风采,不由得暗暗称许。
“只消相公和潞国公一句话,明日某拼着人头不要,也要为皇子正名!”另一位身穿深灰衣裳的官员也站起。
“胡闹!叫尔等来是议事的,不是让尔等去送死的。再说了,皇子贵胄乃天授,何须我等正名?”范镇语调平和,温文而雅。
那两位被训斥的官员,闷闷坐下,锁眉沉思。
从今日朝会上听来的只言片语中,众臣都大约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可是,明白归明白,做却难做。
自立赵曙为皇太子后,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须发花白,枯瘦憔悴。也许他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连个儿子也没有,没有办法将这一脉传下去。可是今日早朝,圣人却和以前大不一样,神采飞扬,言谈举止之间顾盼生辉,竟是又隐隐有了几分皇佑之治时的精神。
令殿中的众臣竟不忍直视,纷纷转过脸去……
去年就已经立了皇太子,今年生了皇子,那皇太子将如何?若选了皇子,主弱仆强,后宫万一又出现一个献明肃皇后(刘娥)怎么办?
可是,若是选了皇太子,那圣人唯一的骨肉又怎么办?难道满朝文武大臣要看着圣人百年后无人祭祀吗?
能站在朝堂上的没有一个笨人,都是学富五车的有识之士。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当年‘刀光斧影’之后太宗之弟光美,太宗三子均都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的事情。虽然众人不敢说,不敢议论,可是心里都明白。
众人都知,若是这次皇太子登了大宝,只怕小皇子命不长久。
所以,仁宗才会那么着急的就当着文武百官说出‘殆天授与’等话,这是在暗示百官们上表,请求废皇太子。
想到这里,密室中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圣人今日所说的两个词,殆天授与、百世之祀……恐为动乱之始啊。”文贻庆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我等当如何?”一个年轻的谏院官员忍不住站了起来,“难道我等就眼看着圣人的血脉最终泯然与众人矣?你们怕,我可不怕,明日我定要上表……”
“哼哼……”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冷笑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尔等不觉得羞耻吗?某不屑于尔等为伍!”
“叩、叩、叩”的声音传来,范镇的心腹老仆人在轻轻叩窗,静夜里老仆人的话语显得格外的清楚,“老爷,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司马君实求见……”
“司马君实?他怎么来了?”密室里立刻嘈杂了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他乃欧阳奸贼学生,此时登门,岂会有好事?”一个官员站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稍安勿躁!”范镇站了起来,整整衣冠,向密室内众人行了个礼,“我去会会他,你等先议事。”
众人送走了范镇,把眼光落在了供备库副使文贻庆身上。文贻庆哂然道:“诸君勿躁,且等学士归来再议。”
范府迎客小厅中坐着一位布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