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心喜她并没有避开,只是有些安静,显然不习惯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
他心里不由自主产生怜惜之意,柔声低问:「你睡了一天多,饿不饿?我请小二哥去瞧瞧厨房还剩什么,好不好?」
她摇摇头,仍是不语,却很惊讶自己昏迷一天以上。难道她受的内伤超乎自己的想像?
「大夫,您的老婆在害躁呢,我瞧我们也不要打扰大夫了……」
「什么打扰呢?」慕容迟微笑,慢慢地起身。「倒是天色已晚,明儿个还有事待办,我就先告退了。」
司徒寿见他牵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往客栈後头走。她的目光落在彼此交握的双手,他真的不怕自己呢,就连鸣祥也很少碰触她的。
走到後头的庭院,他停下脚步,对她露出亲切的笑意,道:「披风是要避冷的,不是让你抱在怀里的。」
「我不冷。」她直觉答道,看见他松开她的手。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望著自己空汤烫的手心,不觉他慢慢地抽出她左手捧著的披风。
「刚睡醒的人,容易受凉。」他温声说道,将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她圆圆的大眼疑惑地注视自己,他以为她在奇怪自己怎么睡得这么久,便解释道:「是我多余的担心,为防万一,还是让你喝了药,药里部分有安神的作用,你才多睡了点。」
他在担心?担心她吗?' 。。'
「当然是担心你埃」
他温和的应答声让她恍悟自己方才将心中惊疑问出口了。
「只有鸣祥会担心我。」
「现在多了一个慕容迟。」
「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为什么要担心?他唇边抹笑,慢慢地摇头。
「怎会不认识呢?好歹咱们也相处了几天,我叫慕容迟,你是司徒寿,我们还要相处好一段日子呢。」他又牵起她的手。
暖暖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来,让她的脸有些微红,一时之间无法说出口她很快就会回天水庄的,只能任由他慢慢拉著自己走进庭院之中。
「你觉得方才的人如何?」他随口问道。
「吵,弱,不是老婆。」
慕容迟微讶她说话的简洁,通常她说话一短起来,就表示她的情绪并不稳定,是有什么地方让她感到烦恼了吗?她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再重复:「都很弱。」
「他们的确是连什么叫武功也不懂的。」他放柔声音,安抚她的情绪。「在世间上,没有武功的人比有武功的人来得太多了。刚才你瞧见的人里有各种行业,他们可是很认真在过活的。」
「你认识他们?」
慕容迟摇摇头。「我也是先前下楼,正好为人看了病,才一块聊起来。」
连认识也没有,就能聊起来吗?她很少跟人有相处的机会,刚才光站在他身边,就觉得好吵。
「你真怪。」她脱口道。
他闻言,微微一笑道:「世间上,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怪异之处。」
她一楞,直觉问道:「每个人都很怪?」见他点点头,她又道:「每个人都觉得我很怪。
我跟普通人不一样。」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怕她……「你真的不怕我吗?」
「我若怕,就不会带著你一块走了。」他忽地停下,侧身面对她。
盈盈月光之下,她的脸略嫌天真。在离开天水庄之前,余沧元曾提醒他,司徒寿平常时或许正常,但若惹恼了她,那後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余沧元是否要借机打消他带寿儿走的念头,他是不知道,但他十分清楚她杀人时,会造成什么样的下常八年前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毁其一家,如今她已成长,师兄灌输她的念头就像是有毒的种籽,到底长得有多巨大,他还无法窥见。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极希望能将那种籽连根拔起,但这谈何容易?司徒寿忽觉他掌上力道加重,她没有开口抗议。连义爹也不曾握过她的手,她的双手一直是空空汤汤的,没有人碰过。
慕容迟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中,微带好奇的。他美丽的脸庞闪过一丝疼惜,有时真觉得她还像孩子般的天真。是师兄抽掉了她的童年,还是师兄让她独自一人生活,连最基本的事她都不知?他忽地说道:「这儿是相约的客栈……我知道你忘了。
我跟你提过,我想让实玉认祖归宗,在下山之前我已与陆家的人相约此地,就在这两天会有陆家的人过来接实玉。我不放心实玉这扭脾气,所以打算一块送他回陆府。认祖归宗是一定要的,到时他若有心要留在陆府,我并不会反对;他若要跟著我走,我也不会拒绝,只是生活会苦了点,你要不要试试?」
她原本以为他在吐露心事,虽有些茫然,但惊愕他竟会向她说起心事,鸣祥不曾对她说过、义爹也没有,她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不讨厌。後来又听他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一时疑惑,往他看去。
他的脸庞在笑。在这一路上,他一直带著这种笑容,她自己虽不太会分辨这种笑容是什么意思,但从旁人的交谈里却可知道他这种笑容叫亲切。
他对她,也很亲切呢,她忖道。果然是鸣祥的朋友,鸣祥的朋友就跟鸣祥一样地待她好。
「当初下山,我本来就没有活著的打算,但……」没有料到师兄会死。「现在我得重新计画过,咱们要好几年後才会回去,这几年就去白吃白喝人家的,你说好不好?」他半是说笑道。
原本,他的个性喜好清静,人多他嫌吵;有人要还恩,他也觉得累,後来从他决定要从天水庄带走寿儿之後,仔细想过一阵,若带她回山上,只有他跟刚儿还有实玉,人烟太过稀少,那么又与她待在天水庄时差在哪里?他思前想後,终於下定决心花几年的时间去应邀做客。他知江湖上正在找他的门派不在少数,既然对方有心请他去做客,他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带著一家子的人上门去算了。
顺便让她慢慢地、慢慢地接触不同的人与想法;让她慢慢地重新定位自己被掩去的喜好与个性,甚至是根深柢固的观念想法。人,是慢慢会被影响的,她还能拥有美好的未来,怎能让死去的师兄给毁了呢?「人死,就该死得透,别再影响世间人。」他个性温和,但每回一忆起师兄待她的方式,他就不由自主地恼怒起来。
他回过神,注意到她圆圆的黑眸惊奇地望著自己。她的圆眸又大又亮,清澄得不带一点杂质;每次她用这样的眼神瞧著自己,他总会莫名地脸庞泛红。
淡淡的红晕窜上他俊美的脸皮上。他柔声问道:「你觉得不好?」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想了一下,想脱口告诉他,她要回鸣祥的身边,很快很快就要回去了,所以不能跟他到处跑,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
「还是你觉得陪你的人不好?」
她闻言,急道:「你跟鸣祥一样地好。」
他微讶,随即眼里充满笑意。「谢谢。反正还有段日子,你可以慢慢地想,慢慢地琢磨。」
「我不喜欢发呆。」她皱眉说道。
「那正好,我喜欢说话。」他柔声说道。
他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她又是一阵惊奇。见他慢慢地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後,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既然你不饿,我送你回房好了。看样子,快要下雨了……这样好了,明早我去找你,咱们一块用早膳,好不好?」
她用力点点头,心里有一点点的高兴,觉得他不像其他人一样。
「奇怪,好像记得很清楚。」被送回房後,她轻轻敲著额面,自言自语道。从天水庄出来之後,她好像一直没有发呆的机会,也好像对出庄之後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呢。
她睡不太著,在房内走走停停的。
她看著自己的右手心,上头尚有余温。
「这人,对我真好。他虽然很弱,却跟鸣祥一样对我。」而且没有鸣祥的恐惧,也不介意碰触她。「他很弱,随时会被人打死,所以我要保护他。」她想道。
过了一会儿,细雨微微下起,有人敲打房门。
她呆了下。天还没有亮啊,有谁会找她?
前去开门,门外是那个少年跛子。
「你……你还好吧?」他结巴道。
她点点头。
「呃,昨天我不是故意说凤鸣祥不要你的……」他原是有些心虚,但见到她身上眼熟的披风,是大哥的!在屋内穿什么披风,又不冷,是要炫耀的吧?他的脸色微沉了下来。
「鸣祥要我的。」她强调:「她说过,不骗我。」
「是啊,是我说错话了。在你昏过去的时候,她来过。」
「鸣祥来过?」她惊讶。「在哪里?」
「她见你不醒,所以、所以托我告诉你,三更天的时候去见她。」
司徒寿双目一亮,高兴道:「鸣祥在哪里?」
「她说,她在离这里不远的七香亭等你。我帮你问过了,那亭子在客栈的东边……
我想,她是来找你回去的吧。」
「找我回去?」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
她是很想回到鸣祥身边啊……至少,在刚才之前,她很希望回到天水庄,可是他说要带她去白吃白喝好几年,那时,心里并不排斥……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手心。鸣祥来带她回去了,她好高兴,但心里好像又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好几年……他会陪著自己好几年吗?她慢慢地将右手心贴上脸颊,上头冰冰凉凉的,只有自己的温度。
关门之後,慕容实玉一跛一跛地走进廊间。慕容刚双臂环胸等著他。
「这样真的好吗?」
「二哥,我讨厌她。」打从心底地讨厌她,绝对不是只因她喊跛子所造成的,但二哥不会相信吧?每次见她除了讨厌,心里还有微微的恐惧。
「好吧,好吧,谁教我疼你。但就这一回了,等她回来,你得跟她道歉,不然传到大哥耳里,你挨打、我罚跪,谁也没有好处。」慕容刚知他心里有些浮躁,因为陆家人一来,就得被迫去认祖归宗。认祖归宗之後,他会留在陆家,还是跟著他们走,大哥不说,谁也不知道。
为了让他分心,就让他小小地去玩一下好了,慕容刚忖道。反正司徒寿扑了个空,自然会回客栈,只是到时一定会被大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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