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应一声,走了。
顾小白垂下眼眉,想问雀儿那些姑娘在做啥,又不好意思,依然拿着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斫着桌子玩。一会儿,终于想起借一还二这回事,问:“对了,那阮……五姑娘说借一还二,可说要还我啥?”
雀儿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大抵还是还个灯罩吧,正好凑成一对儿,也是个好兆头。”话没有说完,只见顾小白的脸颊忽然红了起来,心里诧异,盯着他看,暗想,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呀?
顾小白心跳脸红地站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顿时恼了,横她一眼说:“往哪里看。”
雀儿吓一大跳,赶紧低下头。
一会儿,安平掣着整盏宫灯回来了,说:“少爷,横竖咱们要往菊圃一趟,不如亲自送过去吧。”边说边使个眼色。
顾小白扭捏片刻,拿剑重重一斫桌子,说:“也好。”
雀儿看着方桌子上纵横交错的剑痕,心暗,大少爷又该换新桌子了。
顾小白带着雀儿、安平直奔菊圃,一口气走到齐腰高的竹篱笆前,就听到说话声隐隐传来,道不尽的温软娇脆,金秋九月顿时生出三月江南的风情。再往中间看,茅亭里几个少女娉婷身影若隐若现,一看便看到身着红色石榴裙的阮碧——见过她好几回,头回见她打如此华贵,象高高开在枝头的石榴花,心跳加快,不肯再往里走。顿住脚步,对雀儿说:“你把灯罩拿过去吧。”
雀儿问:“大少爷不过去了?”
顾小白想过去,但知道不合情理,又觉得自己没皮没脸地过来,实在掉架子。粗声粗气地说:“过去做什么?少爷我是来选花的。”说罢,不耐烦地摆摆手,带着安平沿竹篱笆往花圃东边的花房走去。
却不知道,这厢顾静宜已经看到他了,轻轻地咦了一声,说:“小白哥哥怎么也来了?”
四位姑娘一怔,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只见菊圃竹篱笆外头,顾小白漫步走着。身着一件枣红素纹圆领罗袍,领口露出白色交领汗衫,束着玉带,阳光斜照着半张脸,明媚如同春光。恰如诗里说的,谁家陌上年少,足风流。
除阮碧外,其他三位姑娘迅速地收回视线,双颊飞红地垂下头,心里小鹿乱撞。
雀儿拿着宫灯进来,递给顾静宜。
顾静宜示意她递给阮碧,又问:“大少爷怎么来了?”
“说是要选几盆万龄菊给董先生。”
顾静宜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阮碧见三位姑娘忽然地娇羞起来,全无方才的剑拔弩张,肚子里暗笑,果然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轻咳一声,说:“韩姑娘,谢姑娘,请看这个盏宫灯罩,便是用黄梅挑花绣的……”
韩露和谢明珠收拾心情,抬头看着阮碧手里的四角宫灯。
一般宫灯都是用细木条嵌绢丝,再绘上图案,或是远山迢水,或是吉祥如意。阮碧手里的这盏宫灯却是细木角嵌着疏麻,绣着水墨荷花,乍一看,十分雅致。
阮碧又说:“这盏宫灯总共有四幅画,我绣了两日。西王母祥云图大概也就是二十盏宫灯的量,二姐姐用了近两月,不足为奇。两位若还是不信,呆会儿回到府里,我叫下人送图片给你们,你们找个人绣绣看就知道了。”
谢明珠和韩露自打顾小白出现,便有点心神不宁,听她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样子,先信服了六成。想了想,韩露笑着说:“我听说只用黄梅挑花绣出的图别有一番风味,正好也想试试,那就多谢五姑娘了。”
顿了顿,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打说到用色后,一直是五姑娘说的话,二姑娘没有开口,看二姑娘一眼,笑着说:“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如此,没有想到二姑娘跟五姑娘的感情这么好,倒叫我羡慕坏了。”
阮碧笑着说:“世间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的,听说的不如眼见的。
第60章 一身风华
二姑娘还是不说话,垂首敛目,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怀里抱着的虎妞。
韩露与谢明珠从小要好,因此也跟二姑娘时常一起聚会玩耍,说些闺中女儿的私己话,虽不如谢明珠与二姑娘的亲蜜,却也是闺蜜。见她不吭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笑着说:“绮儿怎么不说话?可是恼了我与明珠?”
二姑娘抬起眼皮,直楞楞地看她一会儿,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说:“我岂敢恼你们?还得谢谢你们才是,母亲总跟我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却一直想着,人都是娘生爹养的,心也是血肉做成的,即使不能心心相照,也能惺惺惜惺惺。方才活生生的一出戏,才叫我恍然大悟,母亲原来是对的,倒是我从前太过愚钝,错的离谱,错的荒唐。所以,我怎么会恼你们?你们是当头棒喝,你们是晨钟暮鼓,我对你们只有千恩万谢。”她知道危机已除,松了一口气,不再心虚。遭遇背叛的窝火与伤心等情绪后来居上,充塞肺腑,一张嘴巴便按捺不住地刻薄起来。说到最后颇有点咬牙切齿,又想起从前的亲密无间,心酸不已,眼底闪过一抹暗红。
茅亭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为这一番话再度绷紧了。
虽说都是大家闺秀,从小受教育,要以柔弱为美、不可意气用事。但到底才十四五岁,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韩露被说的双颊发臊,眉眼浮起愠怒。谢明珠也是脸涨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恼怒,直接跳了起来,指着二姑娘说:“你何必这样子夹枪夹棍?说的好象我们如何糟蹋你一样。你的绣画得太后赏识,我只是心里好奇,想问个究竟,又有什么错?你我相交数载,你是什么样的禀性我清楚,要说这画是你绣的,我如今还是半信半疑。我是什么样的性情你也清楚。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弄虚作假的人。”
定国公府家风甚严,人员简单,妻妾和睦,平时都很少大声说话,更不用说跳起来指着别人鼻子这种村妇行径。茅亭内外一干下人都惊异地看着谢明珠。顾静宜也惊着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明珠,只觉得又好玩又新鲜,再一次忘记主人的义务。
韩露很快回过神来,深深吸一口气,按捺心头怒火,拉着谢明珠坐下,温言劝说:“明珠妹妹,休要动气,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如何看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咱们心如日月,俯仰无愧就行了。”
谢明珠一口怒火发泄出去,就知道自己失仪了,而且还是别人府邸里,又是羞愧,又是懊悔,又是恼怒,百感交集,眼圈顿时红了,直接滴下泪来,说:“她说的也是没有错,识人识面不识心。我也是瞎了眼的,还当她是姐妹来着。就因为跟我二哥的婚事不成,便埋怨到我头上……”她气糊涂了,就有点管不住嘴巴。
韩露吓一大跳,连忙扯出手绢给她拭泪,趁机掩住她嘴巴,连使眼色。
谢明珠知道自己又失仪了,只觉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挖个洞直接钻进去。
阮碧微微摇头,延平侯府的机智聪明全让谢贵妃占去了,谢二姑娘排行第二,说话行事也果然非同一般的二。转眸看二姑娘,见她气得眼圈通红,泪水盈眶,嘴唇发颤,眼看也跟着失仪了,连忙坐过去按着她的手,说:“二姐姐,勿要恼怒,让小妹来问她。”
二姑娘看她一眼,不点头,也不说话。
阮碧转头向着谢明珠,说:“谢二姑娘,你方才所说的话,若是传扬出去,于我二姐名声大大有损。所以,麻烦你说个清楚明白。我家二姐几时与你二哥议亲的?何人为媒人?”
这桩亲事,都没有过明路,只是两家心照不宣的想法,哪里找得到什么媒人?谢明珠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我再问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陷我二姐,意欲何为?”
谢明珠瞪大眼睛,正想开口说话。
韩露抢在她前面,笑盈盈地说:“阮五姑娘许是有些误会,明珠与你家二姐要好,吵吵架闹闹别扭,是常有的事情。气上心头,有时候便管不住嘴巴,会说些狠话,我从前听了,也跟你一样着急过,后来才知道当不得真。过些日子,两人依然笑呵呵的一对好姐妹。”
顾静宜终于找到话题了,也插嘴说:“对对对,我跟小白哥哥吵起来的时候,也说过狠话。他还说,要把雪球的毛全剔掉,让它做一只和尚猫,幸好他没有这么干,否则我恨死他了。”
这两桩事能相提并论吗?阮碧有点哭笑不得。但是今日之事,自己这方没有吃亏,反倒是谢明珠频繁失态,算是占居上风。此情闹大,变成阮府与延平侯府的纠纷,双方都是世家名门,抹不开脸面,容易杠上,反而不能善干罢休,以阮府目前地位,也争不过延平侯府,很可能求荣反辱。还不如大事化小,往小女儿使性子争闲气上靠,可以保全两家体面,避免无谓争执。再说这桩事发生在定国公府里,顾静宜身为主人,放任客人吵架,失责又失仪,传扬出去,也是抹了定国公府的面子。
所以顾静宜的打岔虽是无心,却插柳成荫。
思量妥当,阮碧笑了笑,说:“韩姑娘,是不是误会,我这耳朵还是听的分明的。不过,静宜妹妹邀我们来赏菊品茶,盛情拳拳,我与二姐姐便是能辜负眼前的美景,又如何能辜负她美意呢?”顿了顿,款款地站起来,举着茶杯,“静宜妹妹,就让我以茶代酒,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意思很清楚,是不是误会,我心如明镜,但是看在顾静宜(定国公府)的面子,暂且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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