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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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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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到床边坐下,凝视着晋王。
    他平躺着,双眸紧闭,眉心皱成一个川字,颧骨潮红,象是抹着两团胭脂,额头一排密密麻麻的细细汗珠,头时不时地摆动一下,露出痛苦的神色。太后眼眶一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上。扯出手绢,抹抹眼睛,低声骂着:“你这个傻孩子,你咋这么蠢!她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如此鬼迷心窍。”
    也不知道晋王是不是听到了,脑袋晃摆的更加频繁,额头汗珠汇聚一起,流了下来。太后忙用手绢帮他擦去汗水,手指触到他额头,如同火炙一般,顿时又落了眼泪,恨恨地骂:“这是造的什么孽!” 
    过了半个时辰,许是药起效了,热度略微减退,晋王也睡踏实了。
    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忙乎小半夜,她是疲倦不堪,仍回配殿休息,却再也睡不着,那段陈年往事在脑海里徐徐铺开。
    当年阮兰与大皇子通奸之事,是她一手设计的。大皇子相貌堂堂,为人宽和,唯独有点好色多情,在沈相府邸见过阮兰一面后,便念念不忘,还写了一首诗赞美她是空谷幽兰令人见之忘俗。 
    她知道后,便收买阮兰身边的人,诸多安排,让大皇子以为阮兰也倾慕于他。又假传口信约他到玉虚观相会,而后让沈老夫人撞破。沈老夫人原本就因为阮兰三年无出而不满,自然怒不可遏。为了保全沈阮两府以及宗室体面,沈家并没有告诉阮家实情,只是借着三年无出之由让沈赟与阮兰和离。
    沈家原本是支持大皇子,因为这桩事自然是倒戈了。沈氏是百年清流世家,门生故交遍天下。他这一倒戈,大皇子在文武百官里的支持去了大半。此后,她又用各种手段拉络沈家,自不在言下。 
    ……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每每回想起来,还为当时天衣无缝的安排而自得。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阮兰怀孕了,事情一度闹到宣宗皇帝面前,但因为大皇子好色之名在外,又有他写给阮兰的诗词为证,通奸一事便板上钉钉了。 
    后来,阮兰生下阮碧,文孝公逝世,阮府走了下坡路,没有能力与蒸蒸日上的沈府较真,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她一度彻底忘记了阮兰和她女儿,等她再度走到自己视野里,已经成了紫英真人的弟子。
    她并不讨厌阮碧,甚至有一点欣赏她,同时心怀些许歉疚,愿意补偿她一二。所以顾小白母亲数次请求她,干预惠文长公主把阮碧定给顾小白,她都温言劝阻了。却没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也看上她了,甚至为她痴迷不已。
    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夜,太后失眠了,近着凌晨才睡着。
    再醒来,天光大亮,她赶紧去正殿看晋王。见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匀,两颧微红,虽然还有热度,但没有昨晚那么吓人。心里略安,到底她是一国太后,不能久居宫外,于是留下一名姓安的心腹内侍,叮嘱他每隔一个时辰传一次消息回皇宫,然后带着一干人摆驾回宫。
    回到宫里,心却还在晋王府,心神不宁地只等着每隔一个时辰的消息。然而传回的消息,却越发地让她提心吊胆。什么又吐血了,什么又发烧了,什么摔了药碗……总而言之,晋王不愿意吃饭,也不愿意喝药,数次大发脾气,摔了药碗,还拒绝任何来探望的人,包括沈老夫人、柔真郡主、惠文长公主,还有他一向疼爱的顾小白。诸位太医表示,倘若晋王不肯配合就医,康复之路漫漫无期。 
    隔着一天,太后不得不再度摆驾晋王府。
    晋王比前一日的气色还要灰暗,胡子拉渣,眼神阴鸷,带着一股死气沉沉。
    太后摆摆手,让随侍的内侍宫女们全部退下,到床沿坐下,看着他一会儿,问:“你这是在逼母后?”
    晋王不看她,摇摇头说:“母后,我没有逼任何人。我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太后一把拿过旁边搁着的铜镜对着他,恼怒地说:“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你还叫我不要担心?你要逼我到哪一步?” 
    晋王瞟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漠然地移开视线。
    “沈相之女,端淑娴雅,才情品貌俱是一流,才是晋王妃的最佳人选。她虽然也不错,但是性情刚烈,出身复杂,非你良配。何况,她们母女与我们有从前的瓜葛……”
    晋王不吱一声,眼神黯然地看着销金暖帐。
    “凡夫还要讲究尾生抱柱,为王者更是君无戏言。已经张榜天下举国皆知的事,难道你要我出尔反尔,被天下百姓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晞儿,我是你的母后,生你养你,你为一个女子,要置我于悠悠众口之中?为一个女子,你要让皇室的体面荡然无存?”
    晋王疲倦地闭上眼睛。

 第104章 一饮一啄(修改版)

    太后心里也是烦燥不堪,一拍床沿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正无计可施,眼角余光瞥见安内侍在门口冲自己使着眼色,便走出去。
    安内侍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娘娘,前日你走后,王爷醒来,急召了内殿当值的阮都知以及他侍妾,还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王爷又吐了一口血,后来就不肯吃饭吃药。”
    太后眉毛一挑,光听到 “阮都知”三字也知道是与阮碧有关的。
    安内侍又说:“小的后来听王爷那个贴身侍卫叫罗有德的叫叫嚷嚷着,说什么铁石心肠,王爷都伤成这样子,叫她来见,她也不肯来。还说,王爷就是急于见她,才会内伤没好赶回京城,这一路颠簸,以后指不定会留下后遗症。”
    太后恍然大悟,转头看静静躺着心灰意冷的晋王一眼,心里微叹,儿子对她已是情根深种,罢了,罢了,横竖不过是个女子,便遂他意又如何?只是此事涉及到沈阮两府还有惠文长公主,可不能硬来。思忖良久,心里有了主意,对安内侍说:“你去一趟京西阮府,传阮五姑娘来见我。”
    “是。”安内侍会意地点点头,领命而去。 
    太后仍然进卧室,坐在床边拍着晋王的手说:“晞儿,母后遂你的愿。”
    晋王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太后,死气沉沉的眼睛也忽然有了光彩。
    本来太后心里还点犹豫,见他一双眼睛忽然流光溢彩,最后一点犹豫也荡然无存。俯下身子,伸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脸颊说:“你得赶紧好起来,瞧你这样子,母后心里真难受。” 
    晋王看她这些日子清减甚多,心里也是愧疚,轻轻地点一下头。 
    等了半个时辰,安内侍吧哒吧哒地小跑到门口,停住,拍拍身上的灰,悄步进来,行礼说:“娘娘,王爷,我把人带来了。” 
    晋王眼睛一亮,赶紧瞅他身后,却不见人影,又迷惑地看着安内侍。
    太后问:“不是带来了吗?人呢?” 
    安内侍斜睨床上躺着的晋王一眼,轻声说:“还在王府门口。”顿了顿说,“她看到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口,便坚决不肯下来,还托奴才带几句话给娘娘和王爷。”
    她的反应太后并不意外,凉凉地说:“真是胆大妄为,都敢抗旨了。说吧,她都托你带了什么话?” 
    “她托我给娘娘和王爷带的话是……”安内侍回想一下,清清嗓子说:“人之一生,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恰如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不敢期望伴随松柏之质。愿太后垂怜,准我望秋而落,来世定当衔环结草以报太后与王爷的圣德。”
    东晋时,顾悦勤于政务,三十几岁华发满头。同龄的简文帝见到他,心生诧异,顾悦便自称是蒲柳之姿,又称简文帝是松柏之质。阮碧这番话的意思:我知道自己不过尔尔,不敢期望与晋王相伴,请太后放我一条生路,来世定当涌泉相报。
    晋王听得别转了头。
    太后则冷哼一声,说:“她如今倒忽然生出自知之明了,可惜,晚了。”
    晋王闭上眼睛,疲倦地说:“母后,我乏了,打发她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要让她回去?”太后忿忿地说,“谁准许她把我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为她可以千里奔波慷慨赴死,她却计较着名份地位,不肯踏进王府一步。这个自私自利的丫头,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哪里有半分想着你?”
    晋王默不作声,心里也有一股怨恨——她确实有不来王府探望的理由,但她也太绝情了。她的绝情让他觉得自己是剃子挑担一头热,也让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一个笑话。
    太后看到他脸色青灰,伤心欲绝,心里恨意昭昭。“她从前顺着你,谋的还不是一个晋王妃的位置?如今见到没有希望,便打起退堂鼓,想要退而求其之。如此狡诈多变的丫头,你还恋着她做什么?她没有说错,她就是个蒲柳之姿,根本不配做你的正妃,便是让她做妾也是抬举她了。” 
    顿了顿,对安内侍说,“把她叫进来,她若再抗旨不遵,叫禁军押她进来。” 
    “是。”
    安内侍应了一声,退出正殿,一路小跑到大门外,到阮碧坐着的马车边,冷淡地说:“阮五姑娘,你还是下来了吧,抗旨不遵可是要掉脑袋的。再说了,太后娘娘吩咐过了,你若是不下来,叫禁军押着你来,到时候就难堪了。”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车厢里阮碧沮丧地闭了闭眼睛,揭起车帘下了马车。刚站定,一阵嘈杂马蹄声伴随着车轱辘声由远及近,转身一看,只见一列队伍已近在咫尺,当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正是顾小白。
    他也看到她,神情惊讶,勒住马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阮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惠文长公主的声音响起:“小白,你在同谁说话?”跟着传来清脆的珠子撞击声,她从珠帘后探出头来,看到站在西角门口的阮碧,睁大眼睛问:“你怎么在这里?”
    阮碧到马车前曲膝一礼,说:“回禀长公主,太后娘娘叫我来此觐见。” 
    “觐见?在晋王府觐见?”惠文长公主皱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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