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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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闻笙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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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笙只得在这里等他。那店员在这里陪伴闻笙,心中惊异,偷眼打量着闻笙,猜想她是何方神圣,竟有让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眉头也不皱一下就轻掷数十万的能力。

闻笙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闻笙!”竟然是关萌萌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关萌萌挽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出现,那位想必就是陈远国了。

闻笙有些尴尬,不知要不要和陈远国打招呼:“萌萌……”

关萌萌态度却很随便:“你们也来这里买珍珠?”

一眼看到柜台上那串珠链,她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这一串吧?”

闻笙脸上发烧,不想回答。那店员在旁边笑吟吟地答了:“就是这一串啦。”

关萌萌的脸色有些变了。

陈远国也注意到了那串夺人眼球的珠链,因为身边陪的有关萌萌,倒没有注意闻笙。待听见店员的回答,不由地向闻笙那里关注了两眼,却发现闻笙年幼清丽,气质沉静不俗,一时有些惊异,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他倒也没别的意思,然而关萌萌注意到他的眼神去向,不由地嘴角就沁出一丝不屑之意。

成海岩回来了,看见这边多了两个人,怔了怔,认出其中一个是关萌萌:“关小姐。”

陈远国看见成海岩,晓得是同道中人,立刻习惯性地笑着递上了名片:“我姓陈。”

成海岩也含笑接了,回赠以自己的名片:“成海岩。”

关萌萌在一旁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成总,老陈你应该认识吧。”然而陈远国是经营制造业的,和成海岩的商圈没什么联系,倒还真不认识。

双方略略客气了两句,关萌萌拉着陈远国告辞:“我们先走了,闻笙,成先生,再见。”

陈远国一时不理解,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问道:“咦?怎么刚来就要走了。你不是说要买珍珠吗?”

关萌萌冷笑,看了他一眼:“就你那千八百万,买得起吗?少在人家面前寒酸了。”

陈远国受她抢白,面子上一时也有些下不来,接口道:“要买的话,怎么会买不起?这店里无非是一些珠子罢了,最贵还能多少钱?”

“是,当真要买的话也买得起,只是舍不得花那个钱,对吧?”关萌萌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假笑,然后立刻板上脸。

陈远国被她气得无处发作:“我真是把你惯坏了,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像话……”然而要打她骂她或者丢掉她,陈远国又舍不得,只能随她去。

方才那个女孩子是她的同学,陈远国是知道的。成海岩一表人才气度非凡出手又豪奢,陈远国一时也有几分自惭形秽。关萌萌冲他发脾气,内心里,他也觉得她情有可原。

关萌萌不是不知道成海岩的条件,然而看到真人是另一回事。亲眼看到成海岩,英俊绝伦气度非凡,仿佛外星物种,对待何闻笙又是那么地温柔周到、一掷万金。关萌萌心中冒出一股无名之火。觉得命运真是莫名其妙,同样是跳下悬崖,凭什么她关萌萌在尘土堆里打了那么多个滚,而何闻笙跳下去却有个一等一的王子在下面接着呢?

闻笙看着他们离去,心里却有几分荒唐感,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关萌萌的不悦她自然看得出来,然而闻笙无法理解这种不悦从何而来,她和她,都有什么样的资格呢?真是可笑又可悲。

成海岩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何闻笙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难过。她很投入成海岩要她扮演的情人角色,时常忘记和成海岩之间的交易关系,这让她从这种相处中偷来许多平生从未得到过的快乐。然而,他送她这样的贵重礼物,却让她忽然意识到两个人之间不平等的关系。无论是真是假,总是因物质而起,靠物质维系,闻笙没来由地觉得难过。

成海岩看着她,脸上露出怜惜的微笑,拿过那条珍珠链,他在她面前蹲下,亲手给她扣在脚腕上。

闻笙惊异于他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成海岩起身,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笑道:“好了。就算是人鱼公主从海里出来的时候,戴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个东西了。”

店员将珠宝盒包装好放在纸袋里奉上,然而闻笙怔怔地看着成海岩,忘了去接。

人鱼公主,他对这个女孩子的童话究竟又了解多少呢?是否知道人鱼公主来到陆地上以后,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舞蹈?

谁惜我心

这些天来和成海岩待在一起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只要是没课的时候,成海岩都来接她出去。不拘做些什么事情,也不拘去哪些地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闻笙有时很快乐,有时却又忽然不安,仿佛自己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快乐,有一种见不得光的罪恶感。

从御木本的店里回到学校那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那串珍珠她不知如何处置,也便收在珠宝盒子里,放在枕边。当天晚上,闻笙就做了噩梦。

海天一线,整个世界空旷无比,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闻笙赤着脚从大海中走出来,走上沙滩,放眼寻找着什么,心里既清明又茫然,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然而,碧海蓝天,茫茫无际,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闻笙害怕,想退回去,然而,一转身发现,身后竟然没有脚印……

闻笙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听见屋子里另外的三个人都在睡觉,呼吸平稳而绵长。闻笙摸着黑从床上下来,将那只珠宝盒子和合同、曾晶的名片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在一起,锁在柜子里。

闻笙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不想强迫自己回到床上去。于是轻悄悄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夜风很清凉,从阳台望出去,整个校园一片沉寂,不知有多少人正陷在甜蜜的梦乡中。没有秘密的人永远睡得香甜。此刻,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醉于美梦,有多少人苦于噩梦,又有多少人正在像何闻笙一样长夜无眠中呢?

闻笙在一片静寂的黑夜中感到离自己的心时远时近,越来越不了解自己。成海岩呢?这样的夜里,他在干什么?在哪里彻夜笙歌还是和曾晶一起安然同眠?

他的面目,他说过的话,他的举动,伴随着闻笙自己难测的心事,在心里起起伏伏、明明灭灭。黑夜让人沉静而悲伤,闻笙沉默地凭栏遥望,直到天明。

自那夜失眠之后,闻笙再也没有睡好过。一连几天,说不出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强烈的不安和难过,萦绕不去。

第四天时,这种不安终于得到落实。闻笙接到电话,是何忆苦所在的疗养院打来的,说何忆苦已经绝食三天,院方难以寻求原因,只得联系家属。

闻笙听了电话,一下子俏脸煞白。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绝食,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闻笙连假也来不及请,急匆匆放下一切。没有当天的火车,闻笙打车一路从上海奔向绍兴。

何忆苦在疗养院住的是单人间,房间不大,有简单的桌椅床柜电话电视机等生活物品。墙上挂着何忆苦在家时常吹的箫笛等乐器。院里每天有专人整理房间,还算整洁。

闻笙在这房间里见到何忆苦时,他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从脸上的表情可看出,他显然地已经知道是闻笙来了。

护理员陪闻笙进来,一边给闻笙讲解情况。自从三天前接了个电话以后,他只喝水,一点东西都不吃。院方派心理医生开解,然而百般劝说无效,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因为何忆苦神智清明,只是家属寄养在疗养院以照料日常生活的,有自主行动能力,所以院方没有强迫和限制他的权力,最多是每天给他打营养针。

闻笙心中已知大概,待那工作人员退出去,只留他父女二人在屋内时。闻笙眼里含了泪水,在床边坐下,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何忆苦睁开眼看了她一眼,不作声,继续闭上眼。

闻笙的泪水就下来了,哭道:“爸,你别这样,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啊?”

何忆苦始睁开眼,看着她,语气倒也平静:“闻笙,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闻笙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大概,然而待听到父亲亲口问出来,仍是五雷轰顶。

她颤声问:“爸,你接了谁的电话?是谁跟你胡乱说话?”

“不要管是谁,你只回答我的问题。”

闻笙一个字也说不出。

何忆苦一声长叹,他连着几天没有进食,气力微弱,然而这一声叹息却深远:“闻笙,你这可怜孩子,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只会把一切都压在你身上。我这样无能的父亲,还配做父亲么?我还活着做什么呢?”他眼中滚下几滴清泪。

闻笙在路上本来想了一千一万种谎言来哄劝父亲,然而到此刻,一句也用不上了。她伏在父亲的床上无声痛哭。

哭过之后,生活是照旧要过的。闻笙捧了粥,哀请父亲喝一口。然而何忆苦心意已决,无论闻笙怎样求他,始终看也不看那粥一眼。何忆苦的脾气便是如此,过五十的人了,一点不知世事,执拗起来和小孩一样,十头牛拉不回来。

闻笙愁肠百结,枯坐在床边垂泪,一时间不知此身何处。闻笙年幼力薄,早已怕了人生。因为人生时常将这种难以开解的困境不负责任地丢在人的面前。快乐总是短暂,如梦如幻,一梦醒来,发现人生依旧是一场漫漫长路,辛苦难堪,却不知最后到达哪个目的地去。

闻笙无法,最后放下碗,擦干了眼泪,在父亲床边跪了,问道:“爸,究竟是要怎么样,你才肯吃饭呢?”

何忆苦只是盯着闻笙:“闻笙,我要听你一句话,你亲口来告诉我,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就算是绝食,好女儿,你给我个确切的理由罢。”

闻笙又哭了,觉得有无数把剪子在剪自己的五脏六腑,整个眼前都是昏昏暗暗。扑上前去抓住父亲的衣襟,她听见自己哭诉:“爸爸,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不是因为钱,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的……”

天昏地暗中,那句话就这样出口了,只想在父亲面前过去这一关。

何忆苦的神情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爱,连你这孩子也晓得什么是爱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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