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闻笙,你十七岁,我三十一岁,中间隔了太多的时间和路程,我们对于爱情和人生的看法不可能相同。”他笑笑,有几分不在意有几分苍凉,“闻笙,这个所谓的东方都市,有一千万以上的人口,每个人都不了解另一个人。每个路口随时都可能有一百辆以上的车在塞车。每天有人跳楼有人跳海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数不尽的光怪陆离一刻不停地在发生。闻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你却要和我讨论爱情。”
闻笙扭头看窗外,灯红酒绿的嘈杂中,这个城市以一种永恒陌生的面目,流动不息。高楼大厦之间,无数条马路上有无数来往的人影,构成一个词叫“芸芸众生”。你永远也不知道从你身旁匆忙走过的那个人在想什么,他的未来和你有什么联系。你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买房,买车,超市在打折,新品在上市,别人的蛋糕永远比自己的大。什么是生活?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复制品,葬身于网络时代的物质洪流,找不到自我。
闻笙在一刹那间感到茫然和孤寂,自己永远也无法融入这个都市。她与生俱来的飘泊感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地方可以安放,闻笙觉得一阵寒冷。
什么是哲学?哲学就是怀着一种永恒的乡愁去寻找精神的家园。这是十八世纪德国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一个短命的天才写的一句诗。闻笙曾经对着这句诗深感疑惑。闻笙绝对不是哲学家,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浅薄无知的小女子,容易受活色生香悲欢离合这些表面的东西所迷惑,可是,这种永恒的乡愁却不幸地命中在她的身上,闻笙觉得冤枉。
看着那车窗外活生生的一幅扰攘红尘,闻笙深觉自己渺小和软弱。她只想做何闻笙,不愿把自己变成任何人,不要太过简单也不要太过复杂。
没有名利之心,也就说不上什么具体的人生规划,所以闻笙一直胸无大志,她一直是走一步算一步。人生最大的志向只是找到一个宠爱她的男子,从此漫漫长路,不必再寂寞独行。
不过是信仰了传说中的爱情以求免于孤独,成海岩却嘲笑她过于天真。
“为什么不直说我年幼无知?”闻笙淡淡微笑,五色灯河倒映在她的双眸中。
“这是你的优点,当初吸引我的就是你的年幼无知。”
“那你就放我一个人这样天真下去吧。”闻笙忽然觉得疲惫,他太过聪明,而且永远居高临下,和他纠缠太累了,“你说你无法和我讨论爱情,那就让别人来做这件傻事吧。你应该回到你的世界,换一个人继续你的爱情游戏。”
“别人,什么别人?Kevin Lee吗?闻笙,如果你肯接受他的帮助,根本没有必要离开我。”成海岩一针见血。
闻笙倔强地微笑:“是啊,像我这种什么都不会做的女孩子,走来走去,永远也走不出男人的手心。但是,我跟谁在一起,都和你没关系,也不要你来管。”闻笙眼中悄然蒙上一片雾气,借着夜色的掩饰,模糊了她双眼中的一片霓虹灯海。
从包里拿出手机和珠宝盒子,闻笙放在他面前:“让我下车。”
“闻笙,别人送的礼物,不应该转送,更不应该退回。礼物只是礼物,你不该嫁祸给它们。”
原来他一直清楚他送的花去了哪里。
闻笙忽然失控,泪水涌出眼眶,闭上眼大叫道:“停车!我要下车!”
成海岩猛踩刹车,车子剧停。闻笙的身体随着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已泪流满面。
成海岩注视她良久,徐徐地呼出一口气,类于叹息:“对不起,闻笙。”
他没有让她下车,车子结束这种漫无目的的流浪,直驱她的学校,在校门口停下。成海岩为她拉开车门,闻笙逃下车去。
成海岩隔着车窗看着那个女孩因为奔跑而长发飘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视线拉回到车子前台上放着的手机和珠宝盒上。
曾晶只喜欢华彩夺目钻石,而何闻笙只适合圆润光泽的珍珠。
成海岩脑中忽然扑入一句中国古代的成语,还君明珠。这样的字和词,最宜用于何闻笙,她是一个不小心走出书册的颜如玉。
翻开何闻笙抛下的手机,他打开通话记录。一切如同猜想,这个手机只有当初他亲手存上的一个号码,所有的已接电话也只有一个名字。
也许这才是何闻笙坚持离弃它的真正原因。
十二月前夕
成氏别墅。
曾晶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打开用重金从私家侦探社那里换来的一叠报告。曾晶修长白晰的手指有些颤抖。她怕一旦拆开这真相,自己几年来一直坚信不疑的事实就会坍塌。
每张报告都关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还有一个月份,十二月。一共十张,十个女人,身份年龄职业各异。
从大三开始,在过去的十年里,成海岩在每年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寻找一个情人,然后在十二月月末结束这种关系。
唯一例外的两次,一次是2003年,记录空白。一次是今年,2007年,他在十月底已经找到何闻笙。
曾晶一把将这些报告翻过去,闭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试图理清这件事。他们结婚七年,她不是没有风闻过成海岩在外面有韵事。但曾晶是艺术家,思维一贯与常人不同,从来不觉得身体的出轨有什么重要,成海岩要再找到一个像她这样出色的女人来和自己般配也绝非易事。这些事情,她不过问,仍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影响他们做一对好夫妻。曾晶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对成海岩来说变得太过熟悉而缺乏吸引力,在她看来,适当的离别和出轨,都是消弥传说中的七年之痒的最佳武器。
直到何闻笙出现,她感觉到一些动静,方才警觉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于是找侦探社去调查成海岩的情史。得到的这种规律性让曾晶瞬间脸色苍白,这种非偶然的排列让她感觉到一种危险的秘密。
她回想了一下03年的十二月。那是成嫣然出生的那一年,十二月时,成嫣然满三个月,成海岩和她们母女一起去了南半球的大堡礁渡假。她还记得渡假期间,他几乎整日和女儿在一起,把时间花在看碧海蓝天上面,很少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情绪总是低低沉沉或者心不在焉,也几乎不碰她的身体。她以为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曾晶对那次失败的假期印象深刻,所以自那之后,再出去渡假,曾晶总是把女儿放在曾家,以求力保和成海岩的二人世界。
曾晶把报告揉成一团摔在地上。每个十二月他都很少回家,她还以为只是因为恒基公司要进行年终盘点的缘故。
曾晶拉开门走出去寻找成海岩。
他在成嫣然的卧室里陪女儿看睡前动画。成嫣然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完全没发现妈妈出现在门口。而成海岩靠在女儿的床栏上,在拿手机浏览着什么东西。
曾晶看着他们父女之间一贯的亲密。以前看惯了,虽然吃醋,也不觉得有异,如今换了一副眼光再看过去,曾晶陡觉自己和他们之间一道看不见的距离,猛然惊心。成嫣然并不依恋母亲,在成嫣然的生活里,母亲这个角色并不是很明显的。
曾晶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她不能理解别人所说的伟大的母爱。她自幼无母,然而生在豪门,众人环绕,像公主一般长大,并不觉得没有母亲是多么遗憾的事。等到有了成嫣然,曾晶一度也曾欣喜万分,觉得看待世界仿佛有了新的角度,拿起画笔来感触也与从前大为不同,她没有蓝本可以依靠,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去尽力地对这个小娃娃好。然而曾晶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待发现女儿的降生不过是在她和成海岩之间横插了一个第三者,那份初为人母的欣喜也就淡了许多。
她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她不在乎是否能独占成海岩的身体,但是却无法容忍有人和她分享成海岩的心。
当初她和成海岩结婚两年,一直没有要孩子,就是怕打扰了自己的二人世界。成海岩从未因此事而对她表达过任何意见,曾晶心中还甜蜜万分,以为他如此体贴自己的心意。后来是曾老爷子沉不住气,想要一个外孙来解除晚年孤寂,催促了曾晶。
曾晶才和成海岩商议孩子的问题。她记得成海岩很平静地同意了,没有大惊亦没有大喜,就像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孩子降生以后,成海岩对她的疼爱却远超于曾晶的付出。对成嫣然的出生最欣喜若狂的是曾晶的父亲曾振中,老爷子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见惯了场面,听说有了外孙女,欣喜得几乎老泪纵横,大笔一挥,从德国购进一辆身价千万的白色宾利雅致728给女儿作礼物。论财力和身份地位,曾老爷子要买多少辆宾利都是小菜一碟。
算起来,成嫣然每年都有半年时间要在北京的曾家陪外公度过。曾振中不只一次地表示将来要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这唯一的外孙女。曾晶对父亲的财产并没有太大兴趣,闻言只是笑父亲宝刀已老,只想着儿孙了。
曾晶此刻想来,略觉苍凉,曾经她是那个唯一的众星捧月的公主,如今,悄然不觉地,她的地位已被这个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小女儿攻城掠地了。
曾晶在这一刻决定要夺回女儿的心。至少对成海岩来说,成嫣然永远是一张王牌。如果她这个幸福的家庭出现了什么裂痕,那么成嫣然或许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去弥合的人。
成海岩专注看手机的侧脸是英俊得近乎完美的。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才华,智慧,仪表,气度,直至那种让人看不透的落寞与从容,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无懈可击。曾晶迷恋他这种神奇的完美,在第一个回合就不战自溃,从此欲罢不能。但是曾晶在此刻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因为她发觉自己一直迷恋这种完美,却从未试图了解它。这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曾晶悄然离开了女儿的房门口,带着一种弥漫在心底的凉意。
闻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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