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岩看着她,风度无懈可击,却只是淡淡地笑,依然不说什么。
曾晶一手托着腮,侧着头盯着他笑:“对,当初你就是这个样子,一下子把我迷得昏了头,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傻里傻气,一点都不顾什么矜持教养,只晓得死盯着你转。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事情?”
“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吧。”
曾晶是在高二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成海岩,这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从此煞到了自己的情场一大劫。
那时,成海岩刚刚拿到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录取通知。成海岩只比曾晶大一岁,但是曾晶还是娇养在豪宅中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成海岩已经有了一种初度成熟的经典气质。初见成海岩的人都觉得他高大英俊,因举止沉静得体而显得气质出众,和一般意义上刚刚走出高中的半熟少年完全不同。但成海岩的过人之处远不在这里。曾晶从小是在艺术教育中长大的,感性的敏锐远过常人。曾家大小姐以她一贯的敏锐触觉和艺术品位,在第一次见到成海岩时就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成海岩英俊的五官中似乎永远隐现着一份不为人知的落寞,那并非是曾晶见惯的性别模糊的艺术感伤,艺术的感伤是虚无缥缈的,成海岩的感伤同样不可捉摸,却是时虚时实的,像一种淡淡的厌倦和无可留恋,那更增了他身上的男性的魅力。这种不可捉摸的内在就和成海岩的为人一样,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有过于早熟的行止,长袖善舞,言笑自如,已经很接近他后来笑傲商场时给人的一种感觉,叫作“无懈可击”。但是成海岩内心在想什么,你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你最多只能看出,他脸上在笑的时候,眼睛并不一定也在笑。
他从不大笑,对任何人无论贵贱恩仇都谦逊有礼,却也给人另一种感觉,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真正在乎的,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束缚他威胁他。如果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摞下一切转身就走。他不接受无礼。成海岩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拒绝的姿势,只不过他不是冷若冰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淡淡地微笑着拒人于一步之间。如果你不越雷池一步,他就是一个很完美很好相处的人。但你却看不出迈出这一步后你将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人。
曾晶逞强好胜从不认输,自认为这世界上不应该有让她抱憾的东西。还在读高二的曾晶,已经不乏裙下之臣,除了她的同学,还包括某些企业少主,才俊精英之类的人物。但曾晶选人的标准是绝不能差于她的同胞哥哥。以此为水平线的话,这些追求者几乎全军覆没。就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居然在见了一次面以后,决定死心塌地地倒追成海岩。
曾晶自幼学美术,本来她的路只有两条,或者出国,或者中央美院。因为曾家和中央美院的几位老教授都是世交,其中有一位就是教曾晶作画的老师,央美的环境是她比较熟悉的。但为了成海岩,曾晶两条路都弃置不选,改投清华美院。她的高考志愿表上,只在第一志愿填上了清华美院,其它的栏目全都空白。
她这种疯狂行为,她身边的人并不赞同。在他们看来,成海岩固然出众,但他的身家背景,却远远达不到曾家驸马的标准。但曾晶的父亲却颇为欣赏成海岩的才气。曾晶最终得偿所愿,成为成海岩的学妹。
在清华,成海岩从未交过正式的女友。因为在曾晶甫入学不久,大家就都知道了成海岩是新任校花志在必得的目标。曾晶的光芒过于眩目,从美院往外几乎辐射整个清华,这种压力迫得那些暗恋成海岩的女生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向成海岩告白。校园里,曾晶和成海岩的名字始终连在一起,被渲染得愈益离奇。
曾晶在高二时曾向成海岩告白过一次,被婉拒。之后,在漫长的倒追过程中,曾晶不再向成海岩告白,但以各种手段和途径让他明白自己的单恋从不曾消退。曾晶的倒追并不像有些人想象得那样不堪,她是天之娇女,无论进退,都是优雅自如的,从来不令自己有失颜面。
对于曾晶这种追星式的狂热,成海岩的表现一直很冷漠。他对这位曾家的公主确然和其他的女孩子有些不同,但却也称不上另眼相待。中间有一段距离,曾晶始终难以逾越。在距离之外,成海岩保持着周到和友好。但是曾晶却有永不言败的魄力和自信,于是大学三年,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能弄清成海岩和曾晶的关系。
从大一到大三,曾晶纳交遍成海岩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和成海岩的朋友都保持着一定的友好,至不济也是点头之交。这使得他们时常有机会在各种饭局或者活动中相见。至于成海岩唯一的至交好友石皓,更是时常成为曾晶的座上宾。所以石皓一直笑称当年多谢成海岩,让他大学期间混了不少好吃好喝。
对成海岩的这种天大艳福,清华的许多男生均表示羡慕不已。同时,成海岩美色当前绝不动摇的大将风范,也使他的形象欲趋于神秘。
成海岩大学毕业要去一家合资企业,一干朋友在一起吃散伙兼送行饭,曾晶也在,并且打扮得尤其漂亮。即使面临着毕业离别,一向卓尔不群的成海岩看起来依然是淡淡的,不动声色,只是眉目间略添心事。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也只有他不。成海岩一贯地,饮酒不过量。
那晚上曾晶喝了很多酒,在喧闹中,只有她一言不发,冷眼旁观成海岩的一举一动。
散局的时候已经深夜,曾晶喝得大醉。成海岩没有多说,送她回家。曾晶不肯打车,坚持要和他一起在深夜无人的街头步行。成海岩很绅士,半扶半抱地一路带着她同行。那种感觉,曾晶直到多年以后还铭记心头。但后来回忆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始终想不出,那一晚,究竟自己是否真得醉得这么厉害,到了步履蹒跚的地步。或者只是终于感受她梦寐以求的那种气息,所以不知不觉地,她像所有的平凡小女生一样做了撒娇耍赖的恶行。
只可惜再长的路也会有终点。终点终于走到的时候,曾晶终于再也撑不住,转身抱住成海岩失声痛哭。多年来养成的公主的骄傲在那一刻全部溃不成军。只因她终于有机会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然而下一刻就面临着和他的分离,而那种暖意将和她无比遥远。她一直无比自信,成海岩会是她的,但是失声而哭的那一刻,曾晶终于意识到,四年来从不动摇的信心,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琉璃面具,用来掩饰公主的失败,一碰即碎。
曾晶倒在成海岩的怀里哭得大雨滂沱,这种没尊严没气质的哭法,她从来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四年来,曾晶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势和骄傲让成海岩对她敬而远之。成海岩想要的,是那些水做成的百分百女孩,要有一双大而温柔的眼睛,像小鸟一般楚楚动人,等待着被怜惜和抚爱。但是曾晶忽然抱住他大哭的脆弱模样,却在一瞬间勾动了他怜香惜玉的柔情。想起四年来这个天之骄女对他的不懈付出,成海岩心底油然而生恻隐之心。
孤男寡女,又都是俊男美女,感觉的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成海岩在一种柔情的驱动下,低下头,吻了曾晶,在她这辈子最狼狈最可怜的时刻。
公主的爱情传说(下)
后来曾晶告诉成海岩,那一刻她以为整个世界都做梦了。她极力地巴住他,拼命地延长那个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她希望世界在这一刻坍塌,把她和成海岩用这样的姿势掩埋掉。
世界当然不会为了谁而坍塌,即使这个人是曾晶。结束时世界依然在,但这个吻已经改变了一切。曾晶泪水未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女人的直觉可以帮助她们很轻易发现哪怕是一丁点的最微妙的变化。她知道,四年抗战,终于胜利了。
曾晶顺理成章地成为成海岩的女朋友。
如果成海岩仍然坚拒,那么他可以说那个吻只是一个意外。但是凭心而论,曾晶才貌双全,宛如黄金无价,又在那种暖昧发生之后,他实在已无坚拒的必要。况且,成海岩也是男人,男人对女人的坚拒,一旦有一丝裂缝,就会一溃千里。于是一切宛如水到渠成。
曾晶一战成功,于是乘胜追击。在他们共度的第一个情人节,将处女之身奉献给了成海岩。之后,俨然以成海岩的未婚妻自居。
成海岩当然也有他的想法。他是个极度渴望成功的人,仅管这种渴望并非出自纯功利的目的,而且他很少谈到。但偶尔提及,成海岩从不否认这种心理。如果他不想屈居于别人之下做一个所谓的新晋建筑师,那曾晶所代表的曾氏家族的政治与经济力量显然是一条捷径。现实之前,他没有道理拒绝这个便利。而且曾晶虽非他最理想的情人,但他对她也并非没有感情,而且曾晶的美貌、智慧和教育背景都保证她会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太太之选。多方综合,他如果与曾晶结婚,绝对是一桩珠联璧合的完美婚姻。
成海岩在高中时候就已见过曾晶的父亲曾振中,并且曾老爷子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曾预言成海岩必非池中物。得知女儿终于得偿所愿,一向心疼爱女的曾振中当然对成海岩毫无异议。曾振中在正式表态支持成海岩的事业之前,按照他一向的行事风格,要求成海岩到曾氏旗下的民生制药集团当半年的总经理作为试炼。但这种试炼其实和默许无异,因为成海岩的才干每个人都清楚。半年之后,成海岩从曾氏企业功成身退,在上海成立恒基伟业房地产公司,并且获得了曾氏集团的千万借款作为起步资金。
也就是那一年,曾晶从清华美院毕业。他们在北京和上海两地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成海岩的商业眼光极其敏锐,再加上他本就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读本科期间就压倒过学校里无数怀揣研究生学历的前辈,他在这一行的专业素养显然非一般的地产商人可比。恒基伟业一路顺风顺水,一年之后成海岩如约,一次性还清了曾振中的本息。
曾晶的人生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