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完全一样,但有一点,古往今来全世界的监狱都是一样的,就是体制。监狱是一个比军队还要更体制化的地方,它独立封闭,充满各种明规则和潜规则,每一项都不容动摇。闻箫,你是学艺术的孩子,你应该明白,所有的体制化,都是违反最基本的人性的。
我恐怕你根本不能适应那个高墙里面的世界。即使你能够改变自己去适应它,但是,十几年之后你出来,你会很可悲地发现,你又很难适应外面的世界。你根本不了解长期的监禁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深远影响。即使把你投进中国一等一的模范监狱,很不幸,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它还是一座监狱。”
箫箫轻声道:“那又怎么样呢?我不想让姐姐为这件事操心,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徐为注视了箫箫一会儿,对身旁的闻笙道:“我已经基本明白应该怎么做了,我们立即开始吧。”
箫箫躺在病床上抗议:“为什么,你们根本不相信我?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决定。”
徐为回头摞给他最后一句话:“因为经过考证,我发现,何闻箫先生你基本上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小孩子,在中国,我们对小孩缺乏必要的信任度,每个成年人都负有保护儿童的责任。”
这句话让箫箫气结,成功地堵住他一切反驳的话。
闻笙又觉好笑又觉难过,随着徐为走出病房。
“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选第二套方案吧。我先着手摆平相关的医护人员。箫箫不能出院,所以病情诊断上必须确定为状况持续恶化。弄一场假手术吧,手术之后,送入封闭的加护病房,可以堵住警察局那边的探视。我给邵先生一个电话,让他立刻请人寻摸一个适用于箫箫的户口。如果北京有的话,尽量就用北京的户口,离得远,管理上分开,不容易产生怀疑。而且那是邵先生的地盘,他可以罩一些。”徐为有一种职业式的沉着,条理分明。
闻笙又感激又歉疚。原本,找徐为帮忙,只期望他能充当箫箫的辩护律师,闻笙已感激不尽。如今这个结果,邵华强和徐为显然是倾力帮忙。闻笙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对不起,这样麻烦你们。这么大的事,我是不是让你们很为难……”闻笙说着说着,忽然抽泣,流下眼泪。
徐为笑笑,拍拍她肩膀:“别孩子气,别忘了你还有一个更孩子气的小弟。你打电话给我,证明你信任我,我很喜欢你的信任。既然决定要做,那就无所谓事情大小,都差不多。你不要多想,交给我们就好。我不能保证一定给你一个完美的结果,但会尽力,你不要无谓地担心。”
闻笙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会花很多钱是吗?”
徐为微笑不答。这个数字说出来,徒为闻笙增加压力。
“我……之前有人让我拍一个时装广告,还剩一个尾巴没拍完。不过,我已经拿到了一半的报酬,大概有五十几万。先用这些钱好吗?我……”
闻笙想说我再去想办法,但话到临门说不出口。她能有什么办法?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齐凡。闻笙并非没有钱,成君威赠她巴黎豪宅,送她上飞机的时候,齐凡提起过,那座庄园,现价的话,怎么也在人民币一亿以上,他笑言闻笙已是亿万富女。但闻笙从未把那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也从未想过要动用。如今,斜刺里出了这档事,逼到无奈之时,闻笙恐怕自己只好屈服。
徐为笑:“钱的事不用你担心。邵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只管在他帐面上提就是了,为人很慷慨,只要你当他是朋友就好,当不了朋友就当作个干兄妹吧。他对钱看得不重,一向是流水进流水出,你就先当他借你好了。”
闻笙看着徐为,说不出话来。
徐为的神情很温柔,摸了摸闻笙的头,道:“闻笙,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余生幸福。不只是成非,也许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对你负责。你从不埋怨一力担当,反而让我们觉得都对不住你。”
闻笙听了,不由地又流泪,只是摇头:“不是这样的……”却说不出别的了。
“对了,你提到广告,那位邵小姐最近又联系你了吗?”
闻笙擦擦眼泪,摇头:“没有,也许她觉得期末,我比较忙吧。”闻笙忽然呆住,“你……你怎么会知道邵小姐?”邵安琪说过,这是商业来往,最好保密,闻笙从未向别人提及博亚传媒和邵安琪的名字,即使是向箫箫。
口才极佳的徐为难得被噎了一下:“这个……我……我和邵小姐是朋友,她向我提起过。”邵安琪并没有提过她在请闻笙拍广告,是聪敏的徐为自那一次会面后猜出了前因后果。
“邵小姐和邵先生有关系吧?”闻笙轻声问。
徐为不好再瞒她:“是。她是邵先生的表妹,他们兄妹关系非常好。所以,我和邵小姐以前也经常见面。”
闻笙低头默然。莫怪得会找她拍广告,她早该知道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是什么原因闻笙虽然不清楚,但其中显然地关节复杂。这世界远比她想象得要小,她所遇到的这些人,牵牵绊绊,原来都在一个命盘上。
“还有一件事,闻笙,也许会让你为难。”
“什么事?”闻笙抬起头看他。抬头的那一刻,心里已预料到三分。
“我知道从巴黎回来之后,你和成非已经分手。但这件事,你恐怕要去找找成非。他一直在沪杭一带发展,在这里的人脉比较丰富。邵先生的地盘在北京,他在这一带,毕竟影响力有限。这件事涉及的方面复杂,我们需要成非助力。毕竟,一切都要做到万全。”
闻笙沉默地点点头。
曾晶走火入魔,关萌萌余波未息。这个时候去见成非,不是明智之举吧。然而徐为既然这样说,闻笙只能照办。徐为和成非早已不能见面,也只能她去。
“好,这件事越早越好。我先去办医院方面的事。”
“嗯。你……”闻笙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几个字,“你小心。”
徐为笑:“傻丫头,这没什么危险的。中国的医院是最腐败的地方之一,攻破医院还是比较容易的。况且,这件事,我们会分成许多小节,他们每个人只负责他们职责内的一部分,只有在我们这里才能联成全部。别担心,你先去照看你的箫箫吧,这孩子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呢。”
徐为拍拍闻笙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意想不到的后遗症
给成海岩打电话的时候,闻笙很忐忑。也许成海岩根本不希望两人再见面吧。闻笙脸皮薄,只要成海岩说一句他没空,闻笙必定不知道如何再往下说。
所幸电话很快就有人接了。闻笙感激成海岩这个习惯,他从不让女性在他面前感到尴尬。
接通以后闻笙反而不知道怎么说:“我……”
成海岩温和地道:“你朋友的那件事,我真得很抱歉。没有吓到你吧?闻笙。”他的语气,回复到了他们刚认识时的状态,温和儒雅,但有一种微妙的距离。
“我……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找你。我……”闻笙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希望自己能够更坦然,就像面对一个普通的朋友。
“什么事?”
“我……”闻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弟弟出事了,徐先生在帮我们处理。他说,需要你帮忙。所以,我只好……”
成海岩有些意外,很少截断别人说话的他截断了闻笙的话:“你是说,你弟弟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闻笙眼圈一红,有些哽咽:“他现在在医院……”
“闻笙,别着急,是你弟弟看病需要钱吗?”
闻笙抹去眼角的泪水:“不是这样子。是……他杀了人,然后自杀,现在被检察院公诉……”
成海岩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一时有些惊异。
闻笙既希望他帮忙,又知道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绝不应该强求别人。一时也只得沉默。
仍是成海岩先问她:“徐为怎么说?”
“他说……”闻笙停了停,轻声答道,“他说,用和你以前一样的方法。”
这句话令对话的气氛明显地紧张了起来。闻笙大气也不敢出,等待成海岩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成海岩说:“我明白了,我会打电话给徐为。你放心,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闻笙听到这句话,觉得那种压迫自己的重量陡然间轻了一半有余。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情,话出口之际变成了有些生疏的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这三个字,在此时此刻的确显得分量不足。闻笙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成海岩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文涵雅:“不用。这是我欠你的,闻笙。”
闻笙听得心里一痛,莫名地,已经只剩下你欠我我欠你的关系了。曾经那些亲密无间的往事,在此刻看来,已经是昨宵一梦。
“如果我不答应,你怎么办?闻笙。”
“我……”闻笙答不上来。
“为什么不用成君威送给你的钱和权力来胁迫我?许多事情,和对方讲条件也许比这样单纯地请求更有效。”
闻笙一震,他已经知道了。
成海岩叹息:“仍然是个傻孩子。”
他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显示的通话已结束,闻笙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反而隐隐地,更像一种失落。只是这样,对话就平平淡淡地结束了。他一口应下了她所求的难题,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开心?
但从电话接通,再听到他声音那一刻,闻笙在内心里悄悄地企盼着他会不会问她一句“你过得好吗?”,这种情绪让她的心跳一直咚咚地跳着没有平复过。但是他什么也没问。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闻笙的心跳终于渐渐地平复了。
他们这些男人总是这样,天大的事情,轻轻巧巧地就应了,反而让闻笙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轻重。
成海岩没有再给她电话。接下来的半个月,闻笙始终都处在眼花缭乱不知所措的境地。
箫箫在假手术之后,被关在加护病房,闻笙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隔着玻璃和他通一会儿电话。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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