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为答道:“这孩子没去过上海,他和曾小姐还没见过两面,谈不上什么指点。”
箫箫忽然插了一句:“老师,我这幅画能卖吗?”
范荑听了,先是吃惊,接着就笑:“画家就是要卖画为生,你以后卖画的日子长着呢。小小年纪,这是着的什么急?”
“我想知道它价值多少。”
范荑点点头:“也好,对自己有个估量,以后的发展方向就比较清楚。我给你放在熟悉的画廊里吧,看看别人的评价,你心里可以有个谱。”
徐为和箫箫在范老师家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等他们走后,范老师又拿起那幅画,看来看去,仍是江青脸笑容。
其实箫箫的画倒未必见得真有多么好。但范荑非常喜欢里面透出来的那股无拘无束的劲儿,活泼泼的,压抑不住,富有灵气,富有生机。这些,只有在天资既高年龄又小的作画者身上才能找到。
这种感觉,依稀是当年曾晶少女时代的气息。
想到曾晶,范荑心血来潮,拨给曾晶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曾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异:“范老师?你怎么会忽然打电话给我?”
“那孩子的画真好,性格也乖巧,你们给我找了个好学生啊。”
曾晶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
范荑笑:“都是自己人,还装聋作哑地干嘛呢?事情还是你李叔叔经手办的呢,已经妥当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保送生这一块本来就是个漏洞,年年都有人打这个主意。就是我们不碰,也让别人给得了便宜去了。你只管放心。哪天回北京,打个电话,阿姨请你吃饭。”
“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范荑惊讶:“咦?你不知道?难道是成海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是他托我们转来美院的那个小表弟啊,秀秀气气的一个小男孩。今天到我这里来坐了会儿见个面,给我带来一幅他的泼墨,我一看,就想起你来了。那股劲儿,和你小时候可真像。”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范荑正奇怪,听到曾晶问她:“范阿姨,那孩子叫什么名儿?”
“姓盛,叫盛阳。”
“太阳的阳?”范荑觉出一点不对劲。
“是的,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曾晶笑,“他应该和我提过,可能我忘了。我还有事,我先挂了啊,回北京的时候,我会记得向范阿姨讨还这顿饭的。”
“对了,还件事。那孩子把画放在我这儿了,想找个画廊挂挂,看看反应。你是他表嫂,不如就放在你的京文吧,我给你寄过去。”
曾晶放下电话以后,立刻让曾焱去查有关盛阳的消息。凭她的直觉,她感到这和何闻笙有关系。
她立刻打电话给曾焱,让他查盛阳这个人的来龙去脉。
不消几分钟,曾焱已经调出盛阳的全部档案。北京男孩盛阳,档案非常普通,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地方。
但是,当看到档案中的照片的时候,曾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眉心,从内到外,整个人都焦掉了。照片中那张清秀的脸庞,分明就是那个和他有过春风一度的小小少年何闻箫。
他立刻又调出何闻箫的档案,却发现已经是申报死亡的户口,并且,档案中的照片已经被换过,根本不是何闻箫。
曾焱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沉,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曾晶在网络另一端催促:“把盛阳的资料传给我,还有,给我调出何闻箫的档案。”
曾焱没有照办:“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曾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一会儿,道:“其实我已经猜到结果了。何闻箫的档案,一定是死亡销户了吧?”
“为什么你要找这两个人?”
“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并且,”曾晶停下来考虑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瞒着哥哥,“这个男孩的姐姐,是我和成海岩之间的第三者。”
曾焱还在对着屏幕消化曾晶的这几句话时,曾晶已经径自结束了对话。
这个偶然得到的秘密让曾晶既得意又愤怒。何闻箫是国美的学生,联系一下有人和她提过的国美的丁伟被学生拿刀刺成重伤的事件,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牵涉众多,干系重大。他肯这么做,毫无疑问地是因为何闻笙。曾晶觉得其情可怖,他为了那个小姑娘,居然肯做这样的事。
曾晶打电话给成海岩。
从巴黎回来以后,他们一直在分居,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曾晶备受煎熬。
电话拨通了,但是他没有开口,他在等她说什么。曾晶径自淡淡地道:“今晚九点,我在西城酒吧等你。”
成海岩答道:“抱歉,我可能没空。”
曾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空?是累坏了吧。大变活人这种游戏,玩了一次还不够,依样画葫芦,在我眼皮底下又玩了一遍。成先生你,没少费心啊!”
另一端一直沉默,她这句话显然让成海岩吃惊了。曾晶享受着他的沉默,内心有微微的快感。人果然是毒辣的动物,只有人,会在虐待别人和自虐这种行为中获得快感。
“好的,今晚九点,西城酒吧,不见不散。”成海岩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
九点钟,酒吧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曾晶故意来迟了半个小时,一眼扫过去,她便看到成海岩坐在她预定的位子上,在等她。
曾晶从容优雅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成海岩召来侍者,请曾晶点酒水。
曾晶摇摇头,对侍者道:“我和这位先生一样。”
成海岩听了,也不多说,点了一打性质比较温和的果子酒。
曾晶冷眼旁观,知道他是因为照顾在场的女士,所以不点烈酒:“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对女人一贯体贴。”
成海岩摇摇头:“这只是男人基本的礼貌。”
“我真不明白,一个对女人这么体贴的男人,为什么又这么狠心。”
“我们看事情的方法不一样,谈不上谁狠心谁不狠心,只是我们两个交流失败,谁也不能说服谁。”
“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失败?”这是曾晶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她对她的婚姻与爱情始终不能死心。越是抓不住,越觉得死也不能放手。
“因为以前我们根本没有交流过。”
曾晶盯着他,忽然冷笑:“这个理由真好。”她举起杯子和他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仰面饮了一口酒。
“这个酒不够烈,”曾晶把酒杯在桌上一顿,扭头召来侍者:“来两杯冰山伏特加。”
“你想怎么样?”
“我想听你说说你为什么大费周章帮何闻笙的弟弟脱罪。什么叫‘我们离婚不关别人的事’?成海岩,事实面前,你仍然打算这么跟我解释吗?”
成海岩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晶,我现在,已经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了。”
“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我就还是你的太太,你仍然有向我解释的义务。”
“那好吧。既然力所能及,帮个忙而已。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是吗?帮忙而已?”曾晶笑笑,“中国有多少座监狱?每座监狱里有多少个犯人?成先生你是扶危济困的大侠客,怎么不去帮这些人?那么些个芸芸众生里头,凭什么,你就偏偏选中了何闻笙的弟弟呢?”
成海岩保持沉默。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真得天衣无缝,”曾晶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讽刺和嘲弄的笑容。
“世界上根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再完美的计划都会有漏洞。不然,现在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喝酒说话。”
“那你也知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挑动有关部门彻查这件案子,一定惊天动地。”
成海岩的脸色微沉,看着她,他沉声道:“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应该知道这种事关系重大,不可儿戏。晶,你不要胡闹,迁怒于人。”
“我不在乎,威胁不到我曾晶。”
成海岩盯着她。他们对峙良久。
成海岩道:“你想怎么样?”
“条件很简单,不再提离婚的事。”
“好。”他一口答应。
曾晶愣住了。她绝对没有想到,成海岩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但成海岩一贯不喜欢讨价还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生意是,做人亦是。利害衡量清楚以后,选择自然清晰明了,他不愿意在无谓的拖延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曾晶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他,脸上渐渐浮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她注视着他:“你答应了?”
成海岩点点头:“离婚或者不离婚,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晶,你一直不能理解,在这种情形下,离婚是我对你身为女人的一种尊重。既然你不接受,那我收回。但你要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何闻箫这件事,你必须守口如瓶,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曾晶的脸上,仍然是那种奇怪的神情,她的嘴角有一丝清苦的笑意,看着他,缓缓地道:“成海岩,你一直口口声声地说你不爱她。可是,你拿什么证明你不爱她呢?”
她忽然用力将桌上所有的酒杯都扫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阵玻璃碎裂声:“你做的这些,不叫爱情叫什么?!”
众人向这里侧目,曾晶抓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开了西城酒吧。
王子与骑士
箫箫离开杭州以后,闻笙一个人,过得孤寂,齐凡从巴黎打来长途电话,向她汇报巴黎庄园的帐目。闻笙应也不是,不应也是。
被齐凡听出她心情不好,笑着问:“什么事让你不开心?需要我为你效劳吗?”
齐凡是全能管家,超级秘书,然而,世界上毕竟还有齐凡也解决不了的事。闻笙不欲多言。
齐凡也不多说,告诉闻笙:“有时间的话,不妨看看《梦的解析》吧,也许可以助你解开一些迷惑。”
闻笙道过谢,挂了电话,想想还有学校的退学手续没有办好,遂决定还是先回到上海待几天,再作决断。
离开上海不过半个月,然而再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时,闻笙恍惚却有再世为人的错觉。
仍然是在学校近旁找了个地方住下。放下箱子时,闻笙心中略觉凄凉,真有点四海为家的感觉了,所有的家当就装在一个小小的旅行箱里,提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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