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着的是声名显赫财势双全的曾振中,且他是曾晶的父亲。石皓坐在座位上,心里若隐若现的都是曾晶的一颦一笑,一时沉默。
还是曾振中先打破这种沉默,老人的样子有点憔悴,但仍然沉着。他微笑道:“晶晶不喜欢我来上海,所以这里我不大熟。他们给我推荐了这个地方,我就在这里订了位子,也不知道石先生你满意不满意。不过,且不说菜式如何,这里的环境倒真是不错。”
石皓勉强笑道:“曾先生您客气了。”
曾振中叹道:“你别叫我曾先生。你是晶晶的好朋友,叫我伯父吧。”
这句话让石皓更加沉默。
“你和晶晶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大学同学?能告诉我吗?”曾振中仍然叹息,很伤感,“晶晶出事以后,我才发现,我对自己的女儿居然这么不了解。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现在想起来,追悔莫及。”
石皓给他讲述了自己和曾晶认识的过程。因为成海岩,他和曾晶之间所拥有的一切,永远是因为成海岩。
曾振中只知道当年是自己的女儿先爱上了成海岩,但到底曾晶这种倒追疯狂到什么地步,他并不清楚。听了石皓的讲述,曾振中一时也有些发怔,有点不太相信,自己那一惯骄傲如带刺的玫瑰花的宝贝女儿,在亲父兄面前都不曾服过软,在成海岩面前居然这么放得下身段和架子。
“一切都是因为他?”曾振中喃喃地道,“那你和成海岩是怎么认识的?”
曾晶的事可以对曾振中详谈,但成海岩的事,似乎就不那么理所应当,石皓不愿深谈,只是简单地道,“我们是同系的学长和学弟,在学校里经常合作,就熟了。”
“我听说,成海岩朋友不多,你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你们有长达十年以上的交情,合作关系从读书时一直延续到现在,你是他最信任的人。”
事实确乎如此,所以石皓没有回答。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那你了解他吗?”曾振中问道。
石皓答道:“我不太清楚伯父所说的这种了解,指的是什么。”
“比如他的父母,他的家庭。”
石皓起身:“对不起,伯父,姚先生约我来的时候,说您只是想和我谈谈曾晶的事情。既然跑题了,我想我还是及时告辞得好。”
“我以曾晶的父亲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今晚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晶晶有关系。”
石皓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地坐下了。
曾振中不是个普通的人物,他是曾氏集团的董事长,是中华共进会的会长,是政协名誉主席,更重要的是,他是曾晶的父亲,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您想要跟我说什么?”
“成海岩的父亲,名叫成君威。是共和国建国时期晋封的成力开中将的儿子,一九六五年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北京大学中文系。”
石皓从来不知道原来成海岩的家世竟然如此显赫,但他不明白曾振中为什么会从成海岩的父亲说起。
“然后是一九六六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成力开将军夫妻俩被打倒,发回东北原籍,一边劳教开荒,一边接受批斗。成君威也作为反 革 命子女北京大学退学,去东北追随父母。到六九年,将军夫妇被折磨致死,据说当时状况很惨烈。成君威那时大概有二十一二岁,他杀了几个红卫兵,不知道逃亡到什么地方,还跟一个小镇姑娘结了婚,过了几年隐姓埋名的生活,直到一九七六年。浩劫结束,成将军被平反。他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石皓听着这些悚人听闻的秘史,一时有些心惊。这些事迹在他们看来都是野史杂谈中的奇闻,居然发生在好朋友的父亲身上。那种似真似假的感觉,真是古怪。
“见过他的人都说,成君威非常聪明,博学多识,而且一表人才,所以一直就心高气傲。我想,那十年的经历大概对他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七六年以后,成将军的战友和下属大多都恢复了职位,回归到军队系统,很多都身居要职。所以七八年开始,成君威涉足军火买卖,非常便利。八十年代初期,他已经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军火商。”
石皓忍不住问道:“政府不管吗?”
“当时,我们国家刚刚开始对外开放,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对立情绪还很严重。有些方面的渠道,也是必须的。所以,成君威实际上是受军委保护的,应该说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不少力。只不过,像这种人物,半黑半白,他的行事作风可想而知。”
即使在曾晶这件事发生以前,曾振中也非常不欣赏成君威。虽然不曾面见,但事迹多有耳闻,他觉得这人邪气太重。
“晶晶说她要嫁给成海岩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简单,让人去查过他的底。这件事,我们俩都心知肚明。不过,成君威早已移民法国,他们父子已经早就断绝了关系。他这个人,的确难得,晶晶对他那么真心,我也就同意了。”
石皓知道这谈话已经渐渐逼近了主题。他依然不明白曾振中的意思,既然成氏父子已经断绝了关系,那他为什么还要从成君威谈起呢?
“我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纠葛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断绝。晶晶,就是这种矛盾的牺牲品。”
石皓脸色变了:“牺牲品,是什么意思?”
“石先生,你不会真得认为,在北川的公路上真得会发生那么严重的车祸吧?肇事者在几个小时以前用法国的假护照从当地的租车公司租借车辆,事发后立刻杳无人影。成海岩也亲口跟我承认了,制造这起事端的人是成君威。”曾振中慢慢地道。
“怎么会这样?”石皓喃喃地道。如果是命运注定如此,那还可以少一点怨言,但是,曾晶居然是被人害死的,石皓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晶晶出事以后,我才知道,她和成海岩的婚姻早就出现了问题。有一个女孩子介入他们两个中间,而且去过法国,见过成君威……”
石皓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跟不上节拍:“你是说,成海岩的爸爸是因为……所以……”
曾振中点点头:“成君威这种人,思维路数和我们正常人完全不一样,我根本不明白他的逻辑何在。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纠缠十多年,没完没了。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惜整垮恒基也要拿回然然的监护权?我不能把我的外孙女儿留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大,跟害死她母亲的仇人待在一个世界里。”
他看着石皓:“石先生,你是晶晶的好朋友,我想你会有你的立场和你的判断。这不是一场商业斗争,恒基怎样对曾氏集团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外孙女。我也不是以曾氏董事长的身份跟你对话,今天晚上,我仅仅是晶晶的爸爸,然然的外公。只是以这两者的身份恳请你帮我。”
几天之后,曾氏集团开始收大量收购散户手中的恒基股票。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成海岩注意到这个情形,立刻通知石皓处理。
他和石皓是恒基的两大股东。曾氏能收购的散户有限,只要成海岩和石皓岿然不动,曾氏凭借手中的那点股权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曾氏收购的同时,成海岩和石皓也各自大量买进。
恒基的股价波动了一阵。这不是大问题。
但严重的问题很快出现了,并且是成海岩始料未及的。石皓在同一天,和曾氏联手抛售了所持有的恒基股票,引起恒基股价猛跌,已经逼近对赌协议上的约定条款。如果再这么跌下去,很快,怀基必输无疑。
成海岩人在纽约,得到消息时为时已晚,他立刻拨电话给石皓。
石皓沉默了一刻,道:“如果你想骂我的话,我洗耳恭听。”
成海岩的态度非常平静,温文尔雅到近乎锋利:“那倒用不着,我只是想听听你说些什么。”
“你已经有了何小姐,何必还要死死抓着然然的监护权?曾先生已经失去了女儿,你一定还要他再失去外孙女?”
“无论曾老爷子有没有监护权,然然永远会叫他外公。至于然然和闻笙,这是两回事。她们都必须留在我身边,这件事无可商议。”
石皓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然然的手术完了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十天左右吧。她已经醒了,恢复得不错,再经历最后一次手术,就可以出院。”也即是说,就算恒基在十天之内垮掉,他也不会回国挽救的。
“那就好。”石皓说完这三个字,就没话了。
“既然你没什么话要说,那么再见,石先生。我拭目以待这十天之后的结果。”
石皓叹息:“我们有十年的交情,不是同胞也算得上兄弟。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再见,我想就不必了吧。我再代理十天,十天之后,成总你回国,我即刻辞去在恒基的所有职位。”
十天之后,成海岩带着然然回到上海,石皓正式辞职。成海岩立即着手收拾烂摊子。
他把西江雅苑的收益权割让给了曾氏的对头东方集团。当然这是一则不平等条约,但弃车保帅,断腕无妨。恒基获得了东方集团的助力。东方集团出手收购恒基股票,挽救了恒基股价继续下跌的颓势。
但股价一直徘徊在那个危险数字的上下边缘。这让恒基和曾氏都凝聚精神,盯着那个数字。
石皓已经那份秘密的对赌协议拷贝给曾振中,他知道成海岩拥有的时间不多。
就在曾振中准备不惜代价再给恒基一次致命打击时,发生了那件令所有中国人都措手不及的大事件,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凝聚在中国的四川。
五月十二日,刚刚承受过丧女之痛的曾振中,在得到父母之乡生灵涂炭的消息之后,突发性中风,被送进了医院。
人生如此变幻不定(上)
闻笙在巴黎,过的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生活。
一饮一食,衣服鞋袜,都由专人为她安排妥当。此外,还有全天待命的怀孕期保健医生和护理人员,负责她的健康。闻笙根本没有走出庄园的必要。
齐凡为她请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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