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听三娘言语,噌地站起,大步就往外走,心急火燎地想去祭拜爹娘。
三娘忙拉扯住猫儿的小手:“不急不急,猫儿,先歇着,你若这个样子去了,你爹和四娘怕是要落泪的,也该怨三娘没有照顾好你。”
猫儿心思一软,抱住三娘的干瘦身体,无声地安抚着彼此。她想着,若娘在世,见自己这般狼狈,定然会伤心难过。
这时,暗自气愤了一天的楚汐儿来找三娘,本想获得些安慰,却看见三娘一脸心疼地抱着猫儿,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了,只觉得全世界的好处都被猫儿占去,心中极不平衡。转眼间却又瞧见猫儿那般狼狈,一丝丝快感由心底开始往上冒,难掩的快意在眼中流窜。
楚汐儿微微低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幸灾乐祸的样子,装作分外关切地惊呼道:“猫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那薄情寡义之人弃了吧?”
猫儿身体一僵,微微皱眉,觉得楚汐儿此刻的声音怎么如此欠揍?
三娘抬眼望向楚汐儿,摇了摇头,有些斥责,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楚汐儿却上前一步,极其热心地道:“猫儿,那人虽生得一副桃花面,但名声极坏,生性风流得很,你若受了委屈,定要和我说说才好,别闷在肚子里,坏了身子。”转而低声叹息,“若……若那人弃了你,你就来我府邸,做个丫鬟,也比流落街头要好。”
三娘虽然老迈,但却不昏花;虽然无知,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她当即放下脸,训斥道:“汐儿,闭嘴!”
第十五章 情开残败孤远帆(4)
楚汐儿见从来不曾大声与自己说话的三娘为猫儿吼自己,眼泪一转,便滴落下来,声音骄横起来,怒道:“三娘!汐儿这也是关心猫儿,你做什么如此凶我?若不待见,我走便是。”转身,跑了出去。
三娘和猫儿对视,忙转身去追,刚追出门槛,将哭成泪人的楚汐儿拦下,那楚汐儿便一手捂胸,大口喘息,仿佛是犯了心疾。
三娘一急,大声唤着下人,让小厮去请大夫,仔细搀扶着楚汐儿就往她的闺房走去。
这一顿嘈杂,惊动了楚大人以及他的妻妾们。众人披着衣衫纷纷赶了过来,却看见了……猫儿!这个白天在这里撒野,晚上却失魂落寞的女子!
楚家人没有善类,这一落水猫,更是人人喊打得热闹。冷嘲热讽袭来,不堪入耳的话夹枪带棒中砸了个来回,应是将猫儿杜撰成被人玩够了就抛弃的下作东西,怕最终是要被银钩弄到阁里当婊子了。
三娘听不进去,眼含凄楚热泪地跪求着各位夫人留些口德,却被妻妾们教训。其中一个颇为得宠的小妾一巴掌掴在三娘脸上,那声音脆亮得仿佛是恶人的欢快拍掌。
楚汐儿愣了,她……本欲唤来众人,有意羞辱猫儿一番,替自己出口恶气,却不想,竟让自己的娘跪下求人,还挨了巴掌。
猫儿怒了,一把大菜刀还没等青光一闪,那恶毒小妾便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顷刻间,由手指蔓延上黑紫色的毒气,身体不停抽搐,眼底布满恐惧,连号叫的声音都变成沙哑的高亢。
就在众人的万般惊恐中,一声娇笑传来,故意嗲声道:“哟,我癫婆娘的娃娃都有人敢欺负,还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话音刚落,一个涂抹着夸张大白脸,描着粗黑大弯眉,画着嗜血大红唇,顶着一头乱发的女子出现。那婀娜的身姿穿着一身花哨的服饰,却又不和谐地披着一个麻袋片子当披风,样子实属吓人,声音更如跳蚤般蹦跶起鸡皮疙瘩。
猫儿却是眼前一亮,瞬间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那癫婆娘的腰,摇晃着唤道:“娘娘,娘娘……”
癫婆娘漂亮的眸子里萦绕起浸着水雾的笑意,嗓子有些沙哑,低低唤了声:“猫儿……”
这时,一个顶着大肚子,嘟着一脸横肉,面露绝对凶恶不善良的家伙扯着大嗓门咆哮道:“你这个臭丫头,有了娘娘就不知道想我斩猪刀了!”
猫儿抬起头,笑嘻嘻地望向斩猪刀,突然扑了过去,抱住斩猪刀的粗脖子,欢实地叫着:“斩叔叔。”
斩猪刀一听猫儿唤自己,那一脸绝非善类的横肉瞬间挤到一块儿,笑成了面团,样子也不再狰狞,还有几分可爱的憨傻。
树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人,抖了抖灰色的儒雅袍子,摸了摸修剪得极其在意的三撇胡须,这才开口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倾城倾国逐颜色,虽是落地成泥娃,亦是人间一枝花。”
猫儿松开斩猪刀,一个高蹿到酒不醉身旁,挂在那高高的个头上,嘴甜地唤着:“酒不醉叔叔。”
酒不醉继续扮着完美气度,眼底却已经布满宠溺,伸手摸了摸猫儿的小脏脸蛋,说道:“看,这娃娃一下山就吃了这么多的苦,以后可不能轻易放猫儿离开我们,这得多想我们啊。”
猫儿点头:“可想回山上了。”
酒不醉拍掉猫儿的脏爪子,装模作样地道:“这衣衫是刚换的,别弄脏了。”
猫儿也不恼,嘿嘿一笑,却是一手就抹了上去,转身就跑,气得酒不醉指着身上的手印说:“真是败家女儿!”
第十五章 情开残败孤远帆(5)
癫婆娘拉住猫儿的小手,鼻音甚重地道:“娘娘带你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而对斩猪刀说,“那些畜生就都归你了,敢凶我家猫儿,真是嫌命长了。”
猫儿关切地问:“娘娘伤风了?”
癫婆娘眼含慈母温情,轻咳两声:“无碍。”
斩猪刀大菜刀一出,在手中掂量一下:“姑奶奶,您就请好吧。”
楚大人的妻妾已经吓得连哭声都颤抖着,纷纷躲向楚大人身后。楚大人汗水哗哗直淌,始终不敢抬头,生怕被灭口。他强撑着腿抖的软弱,颤着不成调子的音儿,上牙磕碰下牙地指控道:“你……你们胆敢威胁朝廷命官!”
酒不醉摆了个造型,风度翩翩地道:“不是威胁,是灭口。”
楚大人只觉得膝盖一软,竟就这么扑跪到地上,瑟瑟发抖地哀号道:“各位好汉,我楚家一世清白,绝对不是欺压百姓之辈,还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这里有银票若干,还望各位笑纳。”伸手,由胸口掏出银票,举过头顶,递了上去。
酒不醉取了银票,拿到手中查了查,转身走开,慢条丝理地说道:“你是否欺压百姓关我们何事?我们关心的是你辱了我家猫爷。那道上响亮亮的人物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还不知感恩?这些人无可救药,怎么生得如此之笨?若离国的官员都像你这样,我看,早晚沦为亡国奴。”
楚府一听猫儿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绿林劫匪猫爷,当即险些昏死过去。这世道,还能找谁说理去?这下可好了,楚大人不但得罪了最不讲理的悍匪,他的妻妾还刻意羞辱了猫爷一番。而最要命的是,若他日被别人发现自己还认了绿林猫爷做了干姑娘,这脑袋就是有十颗,怕都不够砍的!一想到这些,楚大人连死的心都有了。
三娘一听猫儿是悍匪,当即哀号一声,两眼一翻,羞得昏死了过去。
楚汐儿一听猫儿是悍匪,心里却悄然乐开了花,这样,耗子哥就不会再惦记猫儿了,自古官匪不两立。
楚大人虽然吓得面如纸张般苍白瑟缩,但毕竟是官场里爬过的人物,当即将头磕向猫儿,颤声求饶道:“猫爷,猫爷,您就念在您与三娘相识一场,而我又照顾她多年的分儿上,留条活口吧!”
猫儿扫了一眼昏厥的三娘,拦阻了磨刀霍霍的斩猪刀,转而对楚大人说:“好生待三娘,不然千里亦取你狗头!”
楚大人忙点头,使劲地点头,拼命地点头,就怕迟了猫儿变卦。
待猫儿他们一走,楚大人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狠狠瞪向渐渐苏醒的三娘,在心里埋怨三娘引来的祸事!真想……用刀捅死她!转念间想起猫儿走之前的恐吓,脸色马上一变,换成对三娘礼遇有加的样子,让人扶起三娘回房里休息去。路很长,大家走着瞧!他就不信了,他还收拾不了一个小盗匪?到那时,哼哼!
猫儿和癫婆娘走了,犹如她来时那样毫无预计,就仿佛一片落叶般随意飘零,又如一把利剑划了人心,留下的,却是被切割分食的心。
第十六章 翱翔雌鹰初展翅(1)
获得胜利的将士们振臂高呼,亢奋的血液没有辱没今日的凯歌!花耗将猫儿揽在自己怀里,与沉睡的猫儿策马同享这份无比的殊荣。
酒不醉等一行四人在夜色中离开皇城。出城后,猫儿与众人分开,约了地点相聚,独自一人上路,赶往花蒲村拜祭爹娘。
在店铺里,猫儿买了一身上好的衣衫换上,又准备了很多的吃食酒菜,这才赶到花蒲村山下,仰望着那已经荒蛮得不成样子的山体,遍寻不到回家的路。
猫儿眼中含有无助,跪倒在地,焚香,磕头,原本藏了一肚子的话要与爹娘说,却又怕出口的话都是自己那迷茫的委屈。猫儿不想爹娘为自己操心,索性什么都不说。
如此这般跪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猫儿才努力地咧嘴一笑,沙哑地道:“爹,娘,猫儿很好。”磕头,膝盖麻木地站起身,猫儿费力地跳上“肥臀”的背,大喝一声,策马离开,去与癫婆娘等人会合,开始了四海为家的生活。
猫儿也提议回绿林山,但癫婆娘等人却怕有武林人士继续追捕他们,便以云游天下见识一番为借口,带着猫儿四下乱窜,小日子倒也过得潇洒惬意。
其实,癫婆娘三人本在猫儿下山后,便与寻着蛛丝马迹奔来的江湖人士大战了一场!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绿林山上的人,个个皆非善类,这一场生死相搏下来,三人虽然险胜,但却知道绿林是万万住不得了,这才下山来寻猫儿,又为了躲避他人追查,只能低调行事。
一路打听追来,便看见猫儿在楚府被辱,三人只觉得胸口气闷,以为自己还是将猫儿教育得太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