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石头砌成了半圆拱顶的长廊,它们悠悠的反射着稀薄的光线。两排圆柱从看不到的起点延伸到看不到的终点,看不清面孔的人站在路中,对她露出笑脸,张嘴说话。
可她听不见。
冷汗淋漓地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憔悴得好像聊斋里的女鬼,皮肤失去颜色,瞳孔失去光泽,连嘴唇都变成了一种淡淡的浅红色。
毫无睡意,还是再次躺到床上,扯过毛巾被盖上。结果毛巾被才盖上,就闷得浑身黏黏的全是冷汗。踢了被子,却又变得寒冷。盖了又踢,踢了又盖,抓着被角斗争一夜,凉席湿了又干,终究还是没睡好。
咬牙坚持着去上班,结果一去就发现了异常。从来门窗紧闭的总经理大门第一次洞开。有人在屋子里打扫整理,安装电脑等等。她脚步一滞,就愣在了哪里。
其余的同事们也纷纷站住了脚,何韵棠站在薛苑身边,跟她说:“我来这几年,第一次看到总经理办公室开门,难道管理层有了新的变动?”
何韵棠这人对各种八卦熟悉的好像是自己的手掌心纹路一样,但是居然对这个传说的总经理半点不知情。对此薛苑深感诧异。
“不过我们也真是把这个总经理忘得差不多了。”
薛苑勉强一笑:“只知秦汉不知魏晋么。”
“我们这种小角色,在谁手底下都一样干活,但对张总来说就不一样了,”何韵棠便说边感慨:“所以我一直觉得张总做人真是难得,这么多年头衔签上总是挂了个“副”,但却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换做其他人,早把那个总经理的权利架空自己顶上去了。”
薛苑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说了句:“也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玲莉从电梯出来,看到一行人围在走廊小声的嘀咕,声音一扬:“谁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人群立刻鸟兽般散开。薛苑却相反,拎着袋子迎上去。她下意识的看向似乎永远跟她身后的萧正宇。萧正宇对她宽慰的一笑,她这才放了心。
进办公室后,她从袋子里取出个衣服盒子,毕恭毕敬的双手递过去:“张总,谢谢您借衣服给我,已经送去干洗店仔细洗过了,抱歉拖了这么久。”
“随便放沙发上吧。”
张玲莉看都不看,她手提包扔给萧正宇,风风火火的在办公桌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地给搭在桌上:“你英语法语都不错,是吧。”
薛苑深吸一口气:“还可以。”
“这几天你看看这个,”张玲莉指着那沓文件,“拍卖会的资料,参展作品的资料,还有一些要参加拍卖会的欧美收藏家的资料,这几天看熟了,按照以前的例子,每幅画都写份说明文字给我,明天交给我,到时候给主拍人参考。”
那沓资料至少有半分米高,薛苑眼皮都没眨,只说了句“好”就弯腰抱起来,又问:“张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张玲莉疲惫的挥手:“没有了,你出去吧。”
她走之后萧正宇无奈开口:“接近一百张画,你这不是为难她吗?就算缺人,也未必让她一个人全干完啊。”
“她都没意见,你也不必为她抱不平,”张玲莉翻开文件签字,目光停在文件上:“你看哪个新人不受点折磨?这是历练。好了,说正事吧。”
她的口气完全是“不欲相谈”,萧正宇不方便再回答什么,把泡好的茶杯放到她的手边,一件件的汇报事情。
对张玲莉来说,这道命令就是简单一句话,对薛苑却不然,那天下班后,她没有走,还在办公室挑灯夜战。如果仅仅用两百个字里说明这幅画的特点并不困难,问题是只能说好话。她研究着以前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最后她干脆抱着笔记本和那堆资料去了楼下的库房,看一幅画写一幅画,为了抑制睡意她喝了三壶浓茶。大概是浓茶的效果太好,又或者最困的时候过去了,总之越到深夜头脑越清楚,敲字起来称得上是走马飞蛇。
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抱着一堆东西回到楼上,站在楼梯口时感觉到清凉的微风拂面,这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朝霞就像女人的晨妆点缀了天际。
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强忍着睡意把文稿打印出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和以前的资料一起送还给了张玲莉。
张玲莉看她一眼,她到底是年轻,除了眼圈略黑,竟然瞧不住太大的异样。
“放这里吧,你休息一下,一会还要上班。”
薛苑也不多言,颔首,然后离开。
她离开后,张玲莉才拿起她刚刚送来的那沓文稿,一张张翻看。她看的入神,连敲门声都没听到。直到桌子开始振动时才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哦,正宇。”
“看什么?”
张玲莉顺手把文稿转交给他,没什么反应的说:“你来了就好,薛苑刚刚拿给我的。我看了几篇,比我想象的好,你也看看。”
萧正宇接过拿在手里翻了翻:“让人意外的动作快。”
“剩下的部分你来看看,如果觉得可以,就按照她的这份,直接给刘总那边拿过去。”
“好。”
萧正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张张的看起来。
单排版格式来看,薛苑的确是个细心的人,整洁的白纸上,图片位于左上,简介则右上,最下方则是简介。那些说明文字简明扼要,突出了画的特点,文字本身也相当漂亮。乍一眼看上去,除了纸质不好和没有装订起来,倒像是本精致的画册。也难怪张玲莉会看得入迷了。
他很快翻倒最后的几页。这时有一幅名叫“火烧云”的油画,薛苑在下面写着:这幅画是著名画家陈孟先先生的早期作品,成画于十五年前。这幅作品,对色彩、线条、节奏等的把握十分到位,并完美的糅合了东方水墨画和西方油画的艺术风格,在陈孟先作品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只是,只可惜……
省略号后嘎然而止。萧正宇眉头紧皱,给她打了个电话。薛苑片刻匆匆后过来,萧正宇指着那行未完的字,问她:“你后面要说什么?”
薛苑比他还吃惊,愕然的把视线从纸上移动到萧正宇脸上:“我写了这个?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正宇摊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薛苑努力的想了想,终于回忆起大概是在凌晨三四点时写的这段,于是解释:“那时候我太困了,脑子也一团浆糊,胡写了些东西,你把这句删掉吧。如果后文还有这种奇怪的话,请你立刻告诉我或者直接删掉都可以。”
萧正宇点头,薛苑又转身离开,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心思路然一动,沉声说:“薛苑,如果你在这些作品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请务必告诉我。”
露出个疲惫的笑容,薛苑承诺般说道。
“请放心,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冷汗淋漓,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办公室,只盼望这一天早些过去。但很快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做梦。正是早上,大部分同事们才刚刚来到,并且一个个都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众人立刻闪出一条路来。她的桌前摆着一束纯白的蝴蝶兰,花里夹着精致的小小的卡片,没有署名,只有龙飞凤舞一行字:给我亲爱的福纳丽娜。
她问周围的同事:“什么时候送来的?”
“五分钟前花店的小哥送来的,噢,就是刚刚你出去时,因为你不在,我帮你签收了。”
薛苑扯过卡片,一把扔到了抽屉里。随后才想起来此举完全是亡羊补牢,众人自然早看到了。
“薛苑,福纳丽娜是谁?你的外号?”
她干瘪瘪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的同事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孩,追求的人只多不少,有人送花并不稀奇,但是薛苑这束实在太过炸眼,其余人想不注意都难。并不是最常见的玫瑰,而且别具一格的蝴蝶兰,包装也那么光鲜亮丽。在这间普通的大办公室一摆,不引人注意实在太难了。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八卦猜测,兴奋得仿佛是自己收到了花。
“我说,这么大一束,起码有三四十朵吧。”
“估计差不多,这人也真是奇怪。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蝴蝶兰。”
“蝴蝶兰的花语是什么?”
“兰花我知道是高贵的意思。蝴蝶兰的花,估计还要去查查去。”
很快矛盾转移到薛苑身上,众人纷纷问他:“这花是谁送你的?应该不是男朋友吧。男朋友肯定送玫瑰才对。”
薛苑无奈的摇头:“不知道。”
好在众人的兴致都是有限的,没有人会记得这等小事情太长时间。薛苑只盼着一天之后,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那是她就解脱了。
岂料自己的估计大错特错。那之后的每天,李又维都会送花来,且每日一变。第一天是纯白的蝴蝶兰,第二天是天堂鸟,第三天压根变成了玫瑰。
成为新闻人物被人谈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都是新闻人物。
薛苑几乎抓狂,那段时间只要一有空她就有意无意地从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路过,这里虽然清理出来,但李又维本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她转头去找萧正宇,一转身才想起最近他忙于几天后的拍卖会,好几天都没在画廊出现过了。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薛苑心急如焚,无可奈何的给萧正宇打了个电话。她简要的说了情况,萧正宇却问:“花香吗?”
薛苑无奈之极:“你还有工夫关心这个?一下班我直接扔垃圾筒了。”
萧正宇轻声一笑,笑声里什么都听不出来,“李又维如果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你给我李又维的电话,我找他谈谈。”
萧正宇深感诧异:“他没给你他的电话?”
薛苑摇头:“没有。现在的情况是他可以随时找我,但我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想方设法把别人控制在手心,这就是他的一贯的作风,”萧正宇压抑的呼出一口气,“我也没有他的手机号,一直以来都是张总直接跟她联系。不过我有他家的座机号码,一会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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