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北海实在不想在客人面前失仪,但也实在忍不住。
那一股恶臭的浓汁才入咽喉,他整个胃就像已倒翻了。
“哗”地他张口吐出了那个虾球!
虾球滚落在他面前的桌上,已几乎被他咬开两边,他看得非常清楚,裹在蜜糖内的并不是一只虾,而是一只蛾!
碧玉般的翅,血红的眼睛--吸血蛾!
水晶蜜酿吸血蛾球!
那一只吸血蛾也不知是给他活活咬死还是本来就是一只死蛾,血从被咬开的蛾身中流出,染红了水晶般的蜜糖外壳。
血红色的血,带着一种难言的恶臭。
流入崔北海的咽喉中的也就是这种恶臭的蛾血!
崔北海不看犹可,一看整张脸就变成白色。
他双手扶住桌子,当场呕起来。
腥臭的蛾血,呕下了桌面。
连胃液也几乎呕出,易竹君郭璞吃惊地望着崔北海。
他们的目光先落在崔北海呕吐出来的那个水晶蜜酿虾球之上,却一带而过。
在他们眼中,那似乎不可伯。
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蜜糖之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也并未下箸。
崔北海继续呕吐出来的只是苦水。
他的面色由死自转变成赤红,身子也似乎因为呕吐变得衰弱,已摇摇欲坠。
易竹君郭璞看在眼内,不约而同地一齐站起身子,急步上前去,伸手正要扶住崔北海,冷不防崔北海突然将头抬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们。
给他这一瞪,易竹君郭璞伸出去的两只手不由都停在半空,人也怔住。
呕吐已同时停下,崔北海咽喉的肌肉筋骨犹在不停地抽搐。
他的口仍然张大,口角挂满了涎沫,一额的汗水,珠豆般纷落,面部的肌肉似乎已全部扭曲了起来,显露出来的那种表情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易竹君望着他,不觉脱口道:“你……怎么了?”
崔北海口角牵动,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蛾……”
易竹君的面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色,道:“什么蛾?吸血蛾?”
崔北海立时半身一偏,戟指易竹君,哑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吸血蛾?”
易竹君一声轻叹,道:“你这次又在什么地方见到吸血蛾了?”
崔北海那只手指颤抖着,转指向那水晶蜜酿虾球,道:“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易竹君一怔,道:“不就是水晶蜜酿虾球?”
崔北海惨笑道:“虾球虾球,蜜糖内裹着的真是虾球?”
易竹君轻叹一声,道:“不是虾球又是什么?”
崔北海道:“蛾!吸血蛾!”
易竹君摇摇头,没有作声。
崔北海接道:“水晶蜜酿吸血蛾,你亲自下厨弄这道小菜,到底是准备给谁吃?”
易竹君又是摇头,仍然不作声。
郭璞一旁插口道:“何来什么吸血蛾?”
崔北海怒道:“这难道不是……”
话一出口,他那只手指亦向吐在桌面上的那个虾球指去。
那个虾球内本来是一只吸血蛾,现在竟变了金黄芬芳的蜂汁。
这剎那之间,他忽然亦觉自己犹带腥臭的口腔不知何时亦变成芬芳。
蜂汁芬芳,崔北海目定口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转回易竹君郭璞两人的面上。
他立时看到两个非常可怕的“人”!
青绿如碧玉的面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没有眼瞳,整个眼球就像是一个蜂巢,就像是无数的筛孔结合在一起。
人怎会这个样子?妖怪!崔北海心中惊呼。
这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两个妖怪已然消失,幻影般消失。
消失的其实只是那两张妖脸。
那两张妖脸其实也不是如何消失,只不过面庞不再青绿,眼睛不再赤红,黑漆一样的眼瞳又再出现。
那两张妖脸只是变回两张人脸,易竹君郭璞的两张人脸。
青绿如碧玉的脸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简直就是吸血蛾的化身!
--莫非他们两个人都是蛾精?
崔北海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结,木然地望着易竹君郭璞。
易竹君郭璞一直就在盯着崔北海,一见他回头,郭璞便问道:“吸血蛾在什么地方?”
崔北海没有回答,眼中又有了惊惧之色。
易竹君实时一声叹息,转顾郭璞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好几次突然说看见吸血蛾,依我看,你现在最好立即替他诊察一下,也许现在就能够找出病因。”
郭璞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他两步跨前,手刚待伸出,崔北海猛地一声怪叫:“不要接近我!”
好惊人的一声怪叫。
郭噗几乎没有吓死,勉强一笑道:“你现在还是给我看看的好。”
崔北海冷冷地道:“还有什么好看?现在……现在我什么都明白……”
易竹君郭璞对望一眼,仿佛不明白崔北海说话的意思。
“吸血,吸血蛾!我到底有何对不起你们?”
崔北海喃喃自语,突然狂笑了起来。
他一脸悲哀,笑声中更无限的凄凉。
易竹君郭璞面面相觑,两个忽地都叹息起来。
易竹君叹息道:“他这个毛病又来了。”
崔北海居然听在耳里,惨笑道:“是我的毛病又来了!”
这句话出口,他倏地转身奔了出去。
荷塘的水冷如冰。
崔北海双手掬了满满的一捧水泼在脸上,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一颗心却仍乱如春草。
--易竹君嫁给我的时候已非完壁,我虽然因为实在喜欢,没有当面揭破她,也没有与易大妈计较,仍不免耿耿于怀,一心要找出那个先我夺去她清白的人。
--这个人,莫非就是她这个表哥郭璞?
--好象易竹君这么可爱的女人,无论谁得到,都不会放手,郭璞之所以由得她嫁给我;想必是当时有所顾虑,不敢出面与我争夺。
--这三年之间,也许他学来什么妖术,所以走回来,要从我的手中将易竹君抢回去,哪些吸血蛾的出现,也许就是出于他的驱使'奇+书+网',一切可怕的怪事完全是他从中作怪亦未可知。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两个蛾精,郭璞是故意让易竹君嫁给我,一待时机成熟便现出原形,吸我的血,要我的命!
--这如果是事实,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会这么简单,那除非我的血特别宝贵,是以他们才不惜在我的身上化费三年的时间。
--要不是,他们的目的又何在?
崔北海越想心越乱。
--他们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绝不能对他们客气,无论是人抑或是蛾精,都非杀不可!
杀机一动,崔北海的手不觉就握在剑上!
--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再多等一天看看,说不定这一天之中让我找到他们害我的证据,那时下手,方是道理。
心念再转,崔北海才将握紧的那只手又放松。
他决定多等一天。
三月十三日,今夜月仍缺,铁的却已并不多,满院虫声半窗月。
书斋向月那边窗户的窗纸全都被月色染得苍白,死白。
崔北海独卧榻上,静对苍白死白的窗纸,面色亦显得死白,苍白。
他一脸倦容,眼睛仍睁大。
忙了整整的一天,他已经找遍整个庄院,易竹君所有的东西他亦全都找机会暗中加以检查。
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甚至一只吸血蛾都没有遇上。
--难道他们早已知道我准备采取什么行动,预先将所有有问题的东西全都藏起来?
--难道那些吸血蛾的巢穴并不是在这个庄院之内?
找了整整的一天,他都找不到一只吸血蛾,可是,才卧下,那些吸血蛾便又来了。
成群的吸血蛾出现在书斋外,“霎霎”的扑翅之声,静夜中听来,份外的刺耳(奇*书*网。整*理*提*供),份外的恐怖。
那群吸血蛾仿佛从月亮中飞来。月光照在窗纸上,它们的投影亦落在窗纸上。
飞舞的蛾影直似群鬼乱舞,由近而近,由大而小!
月光已经被蛾影舞碎,窗纸也似被舞碎了。
崔北海居然沉得住气。
也不过片刻,“霎霎”的群蛾扑翅之声突然停止,蛾影亦同时静止。
千百个蛾影全都静伏在死白的窗纸上。
窗纸,却不因此昏暗,反而变得碧绿。
月色竟照透蛾身。
崔北海死白的面色亦惨绿起来,他的身子实时从榻上飞出!
箭也似“飕”的飞出,飞落在窗前。
他瞪着那群吸血蛾,一直到它们完全静止,才采取行动!
人犹在半空,他的双手已伸出,身形一落下,双手就将其中的一记窗户劈开!
窗户一劈开,他的右手便收回,“呛啷”拔剑出鞘!
他早已准备那些吸血蛾在窗户打开之时,扑进来向他袭击。
大出他意料之外,伏满了窗纸的吸血蛾便已消失。
夜雾凄迷的院子却隐约闪烁着千百点鬼火一样,惨绿色的光芒。
崔北海没有追出,一脸的悲愤。
他突然挥拳,痛击在窗子之上。
整个窗子都柏他击碎,他心中的悲愤,却并未因此消散。
他虽然不知道那引起吸血蛾连日如此出现,并不进一步采取行动,是吸血之前的习惯,还是着意恐吓,却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不难就变成疯子。
长时期活在恐惧之中,的确可以使一个人的神志完全崩溃。
幸好今天已是三月十三,后天就是三月十五。
十五月圆之夜,据讲蛾王就会出现。
蛾王出现的时候,事情据讲就会终结。
这种恐惧的生活最多还有两天。
崔北海只希望这两天之内自己还没有变成疯子。
事情的终结虽然也许就是他生命的终结,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必再恐惧。
恐惧本来就比死亡更难堪。
三月十四,又是夕阳坠西。
崔北海徘徊在西院中,夕阳下,也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将杜笑天带来了。
杜笑天一身副捕头的装束,满面风尘仆仆。
崔北海一眼瞥见,大喜若狂,赶迎上去。“杜兄,怎么现在才来,可想死我了!”
崔北海大力地拍着杜笑天的肩膀。
这一拍之下,竟拍起了一大蓬尘土。
崔北海不由一怔,一双手停在半空。
杜笑天连忙偏身让开,仰面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