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暗流激荡,风雨欲来。
这件血案除了有关的衙门,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金陵三剑客中、许家便占了两名。仪凤门附近的许家罩上了重重愁云掺雾,许家的好友纷纷闻警而至,查访凶手高翔的公文,从知府衙门向八方飞传。
高翔是小名。要找这个人真不简单。
在风雨飘摇中,高翔毫无所悉地踏入了返家的小径。他提了一个小包裹、穿一袭青袍,施施然缓步而行,家园在望,不自觉地自语道:“一年半了,不知爹妈和弟妹们可好?”
已经是六朋杪,距慈姥庙血案发生的日期,已有半月了,但凶手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擒龙客的遗骇已运返南京,许家来来往往的朋友不绝于途。
这天近午时分,聚宝门外的梅冈并没有多少游人。梅冈上便是靖难之变,一代大儒书呆子方孝孺殉难的地方。
高翔仍是一袭青袍,大袍飘飘,显得洵洵温文,谁也不敢相信他会是个身怀绝技的人。
路西一带全是梅林,岔出一条小径,通向梅林深处的一座小茅屋,那是看守梅林的人住宿的地方。
刚走上了小径,迎面来了两名穿直裰的村夫。
“唔!后面那人好面善。”他想。
两村夫极为老练,仅轻瞥了他一眼。便泰然错过,一直就未回头。
他也没留心这两人的表情,缓步来到小茅屋前,轻叩柴门叫:“俞老伯在家么?小便高翔。”
柴门“吱呀”而来,迎门站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含笑让在一旁说:“哦?是翔哥儿,游学回来啦?请进。”
“老伯怎么客气啦?小侄不敢当。”他踏入门内说。
“呵呵!不是客气,而是好久不见,理所当然。令师呢?请坐下说话,老朽给你泡杯荼。”
“不敢当,老伯千万不要把小侄当外人看待,这次小侄随家师入川,他老人家留峨嵋,与伏虎寺的宏规大师盘桓。归期未定。”
俞老人一听宏规大师四字,颊肉轻微地抽搐,问道:“令师是不是说过要到青城一行?”
“他老人家在入川前提过,但尔后便不再提起。”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道:“家师命小侄将这封书信面呈老伯,而且限定六月最后一日呈交,小侄已返家半月,依嘱今日前来面呈。”
俞老人伸手接信,手似乎有些颤抖,接过信并不拆开,纳入怀中说:“最近两天中,老朽将有长行。何时返回、不得而知。你等一等,你送给你一件你喜爱的东西。”
俞老人入室不久,取来一只木匣、递过笑道:“贤侄,打开来看看。”
他打开一看,雀跃地叫:“谢谢你,老伯啊,多高兴哪!”
匣中盛着四三百颗精磨而成的雨花石,色泽如玛脑,宝光耀目,红白青各色皆备,纹理鲜明。这种石雨花台多的是,不算名贵,当然不是当年云光法师在此讲经时,天上降下的神花所化。
但这一匣小石,却是花了无数的心血制成的无价至宝,每一颗皆有四分圆径,比棋子还小,扁而圆,薄约分余,表面看来光滑平整,其实有角度,不同的弧形。外行人观看,必定认为是一些好玩的五色棋子而已。
俞老人呵呵笑,说:“哥儿,没忘了使用法吧?”
他如获至宝似的将匣抱入怀中,欣然地说:“小侄勤练不辍,怎会忘了!”
“真的?”
“真的,最难的是五星联珠手法,小侄也能运用自如了。”他颇为自豪地说。
俞老人取回木匣,取出五颗五花石。信手放在桌上,自已手中挟了另一颗,笑道:“如果你真的熟练五星联珠手法,我允许使用克敌防身。”
“小侄请老伯……”
话末完,俞老人喝声“打”!五花石脱手而飞。
他一把抓起五颗五花石,不慌不忙抖手疾弹。
五颗五花石几乎同时飞出,但并不成一线,仔细察看,方可看出五颗五花石排成箭镞形,但彼此距离并不是完全相等规则的。
奇迹出现了,五颗五花石射向俞老人投出的一颗,响声似连珠,投出一颗被击得左右飞飘。当被第一颗石子击中时向左飞,恰好被左面的石子击得折向右飘,接着又石面的一颗所击中。如此左右折飞,六颗石子同时跌浇在壁角下,空中撞击的奇景,外行不易看清,只看到六颗石子快速绝伦地互相撞击而已,蔚为奇观。
俞老人呵呵一笑,说:“哥儿,你可以使用这盒五花石子。”
“谢谢你,老伯。”他拾回五花石兴奋地道谢。
“哥儿,你知道往昔老朽不许你使用的原因么?”
“老伯恐怕小侄手法不熟,误伤人明。”
“这是其中原因之一。”
“还有别的原因?”
“是的,老朽怕你辱没了五指飞花暗器之王的名头,不得不禁止你使用。”
“这……谁是五指飞花?”
“我。”
“老伯你……”
“你走吧,后会有期。”
“老伯……”
俞老人不再多说,举手含笑送客。
他只好告辞,前脚出门,后脚柴门已闭。他摇摇头举步回走自语道:“俞老爷子不仅是一位草野奇人,必定也是早年的江湖一代大豪。”
刚到达聚宝山的北麓、两侧的树林突然射出两个青影,一跃三丈,捷逾电闪。
路北端,五个黑衣人抱肘而立,相距约十余丈,向这一面虎视眈眈,每个都佩了兵刃。
后面,也有两个人,正是先前三岔路口所见的两名村夫,那位十分熟的大汉大叫道:“就是他。”
两青影拦住去路,两双虎神光闪烁。两人皆年约四十上下,魁梧精悍脸涌杀机,各佩一把长剑,双手叉腰拦住去路。
高翔极少与江湖人接触,对江湖朋友陌生是紧,看这两位仁兄来势不善,不由一怔。
听到叫声他扭头回望,两大汉不知道是不是指他而言?他感到有点迷惑。
右首的青衣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不客气地问:“阁下你姓高?”
他又是一证,毫不迟疑地答:“不错。高山流水的高。”
“名翔?”
“不错。”
“你的胆气委实令人惊讶。”
“尊驾的话带有刺呢。”
“反正阁下心里明白。”
“在下大惑不解。请教,有何贵干?怎知在下的姓名?你们是……”
“你是高翔,对不对?”
“对,你们……”
“那就找对人了。”
“你阁下贵姓大名……”
话未完,大汉突然冲上,宛如电光一闪,好快,看到人影一动,便已近身,两个指头已点到了左期门要穴。
“咦!点穴术。”他叫,扭身避招,身形挪动眼看并不快,但恰好处,刚好避过点来的指尖。
“噗”一声响,他一掌劈在大汉的右肩。
“哎……”大汉狂叫,收不住势,右肩一沉,直冲出两丈外,脚下大敌几乎卧倒。
另一名中年大汉吃了一惊,火速拔剑。
剑刚出躺,人影已近。
中年大汉一骇,想后退出招。
高翔像怒鹰般飞扑而至,凌空飞跃,“噗”一声闷响,一脚踢中大汉的右肩井,横空飞越大汉的顶门,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大汉身后丈余外,飘然着地。
大汉仰面便倒,砰然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翻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捉凶犯!”路两端的人大叫。
他不想生事,哈哈一笑,钻入路旁的密林,一溜烟走了。
大汉们一面追,一面在后面大叫:“快抓住谋杀二爷的凶犯,快……”
他这才明白了,一面飞掠一面想:“这些人好没道理,你不能平白被冤屈,哼!”
聚宝山本来是游人赏景的地方,站在山顶四在俯瞰城廊。万家烟火与近云峰相衬,遥望大江如带,龙蟠虎踞的石头城一一展现眼下。因此,登山的人络绎于途。
但雨花台下可不是游人可以到的地方,派有官兵把守。当年方孝孺就义殉难处,这位风骨嶙峋的一代大儒就刑时,鲜血溅在一块大石上,这块大石全染红了,像一块玲珑的红玉,谣传这是忠臣义士赤胆丹心的结晶。他死了,满门十族被诛,共死八百七十三人。
方孝孺死了,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至今未蒙皇朝昭雪。但经常有些忠义士偷偷前来祭奠他的英魂,冒万死前来表示心意.可知公道自在人心。万一被官兵抓住,脑袋搬家小事一件,连累满门抄斩才算可怕,但仍有人前来冒死上香祭奠。
附近一里方圆不许人畜接近,游人只在远处张望,默默凭吊这位千年不朽的忠臣烈士。
他窜出一座树林,眼前出现另一座疏落的老梅林,梅树丛只,有一群穿着入时的游客男女.乘山轿放在一旁,一看便知是豪门贵族的家小在此地游玩。
喊叫声隐隐传来,清晰入耳:“抓凶犯,抓谋杀许二爷的凶犯……”
二十余名男女正在倾听喊叫声,听到枝叶簌簌,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他绕右便走。
蓦地,一名公子爷打扮约二十余岁的青年人虎跳而起,抢先截住进路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这位青年人一表非俗,英气勃勃,双手一伸拦住去路,作势上扑,居然不像是公子哥儿,赫然有行家的招架,颇不等闲。
他念笑止步,笑道:“站住就站住,这地方不能来么?”
“你是不是凶犯?”
“废话,我额上刻着凶犯二字么?”
远处站着一位罗衣胜雪的小姑娘,手执团扇俏立树下,像是玉女临凡,刚发育但尚未成熟的身段十分动人,注视着两人打交道。
青年人剑眉一轩道:“不许强辩,快说。”
“说什么?”
“说你是不是凶犯。”
他呵呵笑,说;“兄台这些话岂不白问了么?即使在下是凶犯,也不会告诉你,对不起?”
“这……”
少女莲步轻移,徐徐走近说:“哥哥,不必问了,等那些公人到来便知分晓啦!”
“对,你得留下,等追来的人辨认你是不是凶犯。”青年人大声说。
“你要等他们来,我可不能等。”
“不能等也得等。”青年人坚决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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