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琚道:“朕是为了叫你放心。”
萧荣点头,想了下,笑道:“趁万岁在,有件事,我计较了些时日,索性便道出来了。后宫如今空虚,就只臣妾与柔妃二人。臣妾精力不济,柔妃产后体虚,恐怕都不能服侍好万岁。如今朝事既安稳了下来,臣妾便想,可否命礼部于民间攘选身家清白德才兼备之女子,以扩充后宫?如此不但万岁能被服侍稳妥,臣妾亦全了皇后职责。若有后妃再为万岁诞下龙子,则更是普天同庆之大喜。万岁以为如何?”
正数日前,廖其昌等一批文官也联名上了道折。说的也是此事。说如今后宫空置,于礼法不合。督劝皇帝陛下选妃纳人。作为皇帝的赵琚,他倒不是反对。只是一来,宋碧瑶产子夭折,他当时也没心思,二来,也是想找个机会试探下萧荣的意思。没想到此刻她自己便先提了。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就依你之意,择日命礼部督办便是。”
萧荣朝他谢恩。
赵琚哑然失笑,“眉儿,朕纳后宫,你是心胸宽坦,这才不与朕闹。朕感激你还来不及,如何反要你谢恩了?”
萧荣笑盈盈道:“万岁,臣妾如今虽居中宫,底下却不过空架子而已。盼这一日盼了许久。自然要谢恩了。”
赵琚呵呵笑了数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收了笑,望着灯火中自己的妻子,叹道:“眉儿,朕纳后宫,你心里真当丝毫也不在意?”
萧荣何等聪敏。赵琚的性格,她又再了解不过。他这话刚出口,她便知道了他的心思。笑吟吟应道:“万岁,你想听真话,还是应付你的话?”
“自然是真话。”他不假思索道。
萧荣慢慢收了笑,凝视着他,道:“万岁,臣妾心中自然在意万岁。只皇家事向来便是天下事,这后宫事自然也一样。只要万岁一切都好,臣妾又有什么不能舍的?只愿万岁往后佳丽满怀之时,勿要忘却臣妾与万岁的结发之恩,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赵琚虽是一国之君,却也脱不了一般男人的通病。先前说到广纳后宫之时,见萧荣面上无半点不快,心中忍不住便微微失落了下,觉着她似不大在意自己。这才忍不住发问了一句。此刻听罢她这样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大为感动,将妻子拥入怀中,温存了一番后,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眉儿你放心,往后我再忙,也会时常来你处的。”
萧荣一笑,嗯了一声。片刻后,赵琚像是忽然想了起来,脸色转为阴沉,道:“柔妃你既不欲惩戒,朕便随了你的意思。只她身边的伺候之人,此前在其中必定少不了撺掇跑腿,其心可诛。明日朕命司礼监崔鹤秘密查办,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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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便至月中了。上月的这时候,安南使者来京,数日后文庙事发,后得以娶妻。诸多之事,不过是在一个月前发生。但在徐若麟想来,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年。这日他下朝,与皇帝在御书房议完事,回都督衙门忙碌完手头之事,忽忽便快酉时中了(下午六点)。
这两日,苏世独终于不再像起先那样每晚准点抱着个枕头来占住初念了,甚至昨日他回去,迎头在院里碰到她时,她竟还跟见了鬼似地转身便溜,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弄得他莫名其妙。私下里,他也随口问了句初念,是不是她对苏世独说了什么,小姑娘才忽然懂事了。只是初念却摇头,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瞧出她在装。推测她是不想是让自己觉得她也想和他一道睡,这才抵死不认的。面上也没戳穿她,心里却还是颇感欣慰。毕竟,禁…欲之期再有个三四天便熬出头了。他可不想到时候,自己盼来的这个真正的洞房夜还要被人打扰。
徐若麟手头事毕,正要离开官署,收到一熟悉军士呈上的公文,里头秘夹了封密函。
他虽被赵无恙称师傅,又挂太子太保的衔,只这个头衔,也就不过是个表示恩赏的空衔而已。赵琚性子本就多疑,他自然清楚,何况还是用这种手段夺得帝位。所以自入主金陵以来,他便与赵无恙尽量减少私下场合的会面,与萧荣更需避讳。往来消息传递,一般都用这种方式。
萧荣在信里,只简略说道,自己已经无碍,往后应再无大意外,谢过他的出手相助。
徐若麟看过之后,就烛火焚毁了。
后宫萧后,往后应能自保,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那件始终压在他心头的事,却并未因这个消息而得半分轻减。两年前赵无恙北投路上的追杀,一个月前文庙祭祀时的凶险,这一切,无不在提醒着他,后宫中的宋妃恐怕并非如人所知的那样势单力薄无人依仗。她的背后,必定有人。而且那人……
徐若麟微微皱眉。
很早以前,他便猜疑此人应是方熙载,如今的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也只有他,才有那样的手段和能力,能一次次地叫自己陷入险境,甚至一着不慎便要丢掉性命。唯一叫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样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拧到一处的?方熙载为人冷静,性子甚至稍嫌孤僻。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为了她,不惜一次次地要置赵无恙于死地?
冬日昼短,屋里开始黑沉下来。徐若麟独自坐在桌案之后,在仅剩的夕阳余光中,陷入了冥想。
他的思绪忽然飘回了许多年前燕京的那一个秋日傍晚。那时候他还很年轻,随了还是平王的赵琚到山中行猎。下山时,众人口渴,随行中有人提议,说方才来时,他在路上见到一户农舍,可以过去小歇。于是一众人随他而去。也就是那一次,平王第一次与宋碧瑶相见,然后便纳了她,接她入王府。
徐若麟的目光忽地闪过了一丝锐芒。
此刻想起之时,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提议并领路的人,正是方熙载,那时候,他被举荐到赵琚面前还没多久,但已经锋芒毕露,一跃成为赵琚跟前的得用之人。
他为自己这个突然入脑的联想稍感激动。甚至有些责备自己,为何从前一直竟没想到这一点?
在战场上,短兵相接之时,拼尽一颈热血地攻击敌人,才是保护自己震慑对方的最有效手段。他信奉这一点。而现在,这一点依旧适用。
倘若不主动出击,等着他的,就是对方下一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发生的攻击。而下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有先前那样的运气。
他猛地站了起来,急召邹从龙入内。
邹从龙已经从原先的百户升为五品的经历武官。在他的四大得力助手中,杨誉擅贴身搏击、刑讯逼供,黄裳箭术绝伦,常大荣稳重周到,而邹从龙不仅武艺超群,心思也极缜密,最得他看重。这样的事情,派他去最适合。
他对邹从龙密语了一番。
“遵命,大人!”
他还是这样应了一句。如同当年他们并肩在战场上搏杀之时那样。然后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将尽的暮色之中。
徐若麟微微吁出口气,正要离开,外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于院使的呵呵笑声,“徐大人,老朽回去经过时,见你这里还没关门,想来大人还在,便路过再替你诊看一番。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太医院与都督衙署不远。这些天,因他公务缠身,于院使甚至不时亲自到他这里来替他拔毒治疗。
徐若麟忙令人掌灯,迎了于院使入内。老头子坐下,精心替他搭脉,又查看目白舌苔,沉吟不语。
老实说,徐若麟有些担心。
自中毒以来,从前对伤情大大咧咧的他一反常态,一直积极配合治疗。如今好容易快熬出头了,他自觉体力也恢复得完全如昔,运气跑跳完全没有问题。怕却怕他老人家此时张嘴说还要一个月。
“老院使,如何?”
徐若麟见他神情凝重,愈发惴惴,小心翼翼地问道。
于院使盯他一眼,捋了下胡子,一双老眼里忽然透出了丝孩子般调皮的光芒。
“老朽多嘴一句,劝你回去了,还是悠着点,免得吓到了尊夫人……”
徐若麟心微微一跳,迟疑了下,“老院使,你这是……”
“徐大人,恭喜恭喜啊,不用等到月满,你瞧着已是痊愈完好了……”
老头子不再卖关子了,终于笑道。
徐若麟一时怔住。等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他是说自己今日便可提早解禁了,极力忍住了才没一跃而起。呵呵笑了起来,连声道谢。
于院使哈哈大笑。徐若麟亲自送他出去后,压下心中随了这意外小插曲而生出的强烈燥热与雀跃,也随即出宫了,翻身上马便往魏国公府疾驰而去。
固然,为谋霸业,他为人臣,立于朝廷,与人谋政,这些等等之事,都是他的当务之急。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和渴望妻子已久的丈夫,该享的福分,他也是绝不会亏待了自己的。
第七十五回
初念最近这些天的日子;凭她自己的良心说,只要她能过自己心理那一关;不去自我折磨的话;过得应该还算凑合。自打皇后的那日寿辰后;在外;有关她作为“司初仪”这可疑身份的各种骇人听闻的传闻虽可能早先入为主地深入人心了,但至少,渐渐不再有人提了。而在魏国公府里,她也开始极力引导自己去忽略背后来自上下各色人等的那些目光——心态要彻底改变,对于她来说;或许将会是一个长久的艰难过程。自怜自艾,想到恨处时;恨不得再扑上咬徐若麟一口,这些情绪仍是难免,但她已经开始学着去控制了。
事实上,事到如今了,除了让自己往前走,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这一天和前些日过得也没什么两样。五更天还摸黑,徐若麟便离去早朝后,她睡至天明。起身后先去廖氏那里问安,然后随她一道往国太那里去——嫁给徐若麟将近一个月了,对于自己以长子媳妇的身份向婆婆请安这件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