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徐邦瑞脸色忽红忽白,说不出话了。
初音扑了过来,拉下徐邦瑞捂住脸的手,心疼地左看右看,“娘,您瞧瞧——,三爷的头破了不说,还凭空遭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娘你都舍不得打吧……”
“哎哟我的太太——”沈婆子忽然叫了起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太太!您再这样心慈手软不管管,真要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没边儿了!这嫂子竟打起了小叔子!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哪家养出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
“够了!”
初念打断沈婆子,朝她走近,停在她对面,两人终于四目相对之时,她朝她淡淡笑了下。
“沈妈妈,大爷敬你是太太身边的老人,所以处处给你全脸面,为的就是全了太太的脸面。夫唱妇随,我自然也跟他一样。只是人也须得有自知之明。唯恐不乱,煽风点火,这样的事做多了,小心有一天引火烧身!”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生平做事全凭良心,堂堂正正,你吓不到我!”
沈婆子的三角眼瞪得溜圆,把干瘪的胸脯拍得蹦蹦地响。
初念冷笑了下,俯到她耳边,压低声道:“小人得志,说的就是这时候的你!只是我告诉你,世事难料,谁敢保证大爷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别欺人太甚,留条路日后才好走路。你年纪一大把了,这话总不用我教你吧?”
她声音虽压低了些,只近旁的廖氏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愈发难看了。
初念没理睬廖氏,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一圈边上的丫头和婆子们,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过去了几天而已!大爷是什么人,你们想必都清楚!厉害轻重,自己也要掂量掂量。都在同个门下进出,此刻当做的,应是安静等消息,盼着大爷的好才对!往后谁要再敢再在背后非议,散布大爷没了的谣言,被我再晓得的话,管你有多大的脸面,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众人见大奶奶今日突然发狠,不但和沈婆子较上了劲,甚至连三爷也吃了她结结实实一巴掌,偏那三爷还被打得蔫头蔫脑没有丝毫脾气,连太太到了最后也一语不发,哪里还敢再多心?纷纷应是。
初念这才缓了脸色,看向廖氏,道:“太太,方才我一时冒失,竟打了三弟一巴掌。虽则三弟口没遮掩的,细想也是不妥。这就给太太陪个不是。倘若还不够,等大爷回来了,我跟大爷说,到时再一道向太太负荆。”
廖氏僵着脸动弹不得。初念不再停留,转身便往嘉木院去。路上的丫头婆子立刻纷纷让路,刚闻讯也赶了过来的紫云素云和果儿等人都跟了上去,簇拥着她回去。
进了嘉木院的门,果儿便抱住了她腿,仰脸望着她道:“娘,刚才我都看到。你真棒。我也再不哭了。我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初念摸了下她的头发,点头道:“这样就对了。娘告诉你,你爹他是很快就回来了。”
~~
“明天一定能等到他的。”
“明天,真的一定能等到他……”
每天夜幕降临,当身畔一切被无尽黑暗吞没的时候,初念总是在这样的念头中默默祈祷,期盼天再次亮后,自己的盼望就能成真。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派去寻找的人始终没传来什么好消息。徐若麟就像一滴日光下的水珠,彻底蒸发得无影无影。
“明天,就在明天,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绝不会就这样抛下我的!”
这样的念头愈发强烈了。强烈到她自己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仿佛已经到了病态的执着程度。但是她不容许自己失去信心,哪怕是一点点,也绝不容许。
再一个月过去了。
自从发生她掌掴徐邦瑞的事情后,国公府着实安静了一阵子。但是随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现在,连果儿也渐渐变得再次沉默,躲在自己屋子里不肯出来了。而嘉木院里的人,更是小心翼翼,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到了女主人,将她从自己的梦中惊醒。
这一天,宫里来了个人,皇后萧荣。
萧荣是来探望司国太的。她离去时,徐家人送至大门外。她在登上凤辇前,到了初念的面前,凝视着她,握住她的手,微笑着附耳道:“丫头,哪怕别人已经放弃了寻找,或者盼着他不要回来,我也和你一样,相信他一定会回的。咱们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着他给咱们带来的惊喜。他就是那样的人!”
有段时日没见皇后了。初念看得出来,她的气色并不太好。但是这一刻,她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力道却坚实无比,犹如男子。
她忽然有些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要亲自过来探望国太了。
就在昨天,传来了一个消息,在经历过数月的搜寻无果后,皇帝开始考虑撤回人手了。或许很快,接下来的等待她的,就是来自朝廷的抚恤封赏了——她的丈夫曾为这个国家立下过旁人无法企及的功勋,最后却丢了自己的命。于情于理,都该让世人铭记。
“是的,皇后娘娘。”
初念在身后徐家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将肩背挺得笔直,对上了萧荣的目光,同样微笑着回应道:“您说得对。他最擅长的,就是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萧荣微微点头。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上了凤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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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窗开着,初夏午后温暖的风轻轻地吹拂而进,扑打着垂在门上的竹帘子,和着喵儿腕上的银铃,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响声。
萧荣离开后,初念抱了喵儿,到了司国太的屋里。
她最近的精力越发不济了。有时候甚至昏睡一天,仿佛就此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但是初念发现,有喵儿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精神总会显得好些。所以最近,她经常抱着喵儿过来陪她。有时候陪到她睡去,喵儿也在她怀里睡去。她便安静坐在这间有些年头的屋里,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老太太此刻看起来半睡半醒。初念正要蹑手蹑脚离开,见她忽然睁开了眼,对着自己道:“我不想睡。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初念到了她近旁,抱着怀里的喵儿,指着床上的人,轻声道:“喵儿,你的太祖母……叫一声太祖母听听……”
司国太面带微笑,凝视着喵儿,目光中满是慈爱,低声道:“我活到这岁数,享了这世上所有的福气,还见着了我的重孙,就这样走了,也算没有遗憾了。”
初念一怔,随即忍住心中涌出的伤感,道:“您要长命百岁,还要活到看喵儿长大成亲,给您生出个玄孙。”
司国太笑道:“做人哪能这么贪心。前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就享什么福。我已经满足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唯一心愿,就是在闭眼之前能看到你男人回来,如此我便放心了……”
初念喉咙一阵哽咽。“他会回来的,很快会回来的。”
司国太看着她,“傻孩子,他自然会回来的。我的这个孙子,从他七岁时第一次被带到我跟前开始,我就知道他和旁人不一样。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初念的泪珠倏然夺眶而出。在这个快到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太太面前,她觉得自己完全不必假装坚强。
这么久,她想哭,一直很想哭。却一直忍着,忍得很辛苦。
她怀中的喵儿像是感染到了她的情绪,忽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外头的乳母听见哭声,急忙进来。抱了喵儿出去。
初念跪在了她的床侧,握住她的手:“祖母,我是初念。您一直都知道,却没有怪罪我,是不是?”
老太太叹了口气,“怪你做什么……要怪,就怪我自己的孙子……”
初念再也忍不住,趴在她身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低声哭了出来。等她终于哭够了,抬头看向司国太时,见她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祖母,您想说什么?”
老太太再次叹了口气,“祖母想求你一件事。”
初念一惊,急忙摇头道:“您说就是。我一定会应下。”
司国太微微一笑,终于慢慢道:“丫头……我晓得前次那件事了。你打了你三弟一耳光。你打得没错。他确实欠教训,就该这样……咱们徐家,到了这两代,或许是我的孽,男人里没一个有德行的……我求你一件事。日后倘若他们再做了亏欠你们的事,若是能够,你叫你男人手下留情着些……”
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初年急忙揉她胸口。等她缓了些,听见她又道:“我也晓得这是不情之请。只是你们都姓徐。哪怕到了最后,有人自作孽不可活,我也宁愿他是被天所收……”
“祖母,我答应你。”
初念泪如雨下。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司国太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手,喃喃道,“你会有好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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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了,喵儿也早睡了过去。初念却仍在黑暗里睁着眼。视线里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
从国太那里回来后,这一个晚上,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果儿、萧荣、祖母,她们都说你会回来,可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杳无音讯?
徐若麟,你到底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初念质问着那个她想象中的人。面上一片潮湿泪痕。
她终于觉得累了。心力交瘁的那种累。她闭上了眼睛,好像来到了一处山前,那里,远处寺院晚钟随风声声,头顶有雁群掠过,芙蓉开得正漫,而面前的那座古塔,荒败却从容。
恍恍惚惚地,她想了起来,她曾和那个人一起,在塔顶孔窗中照进的夕阳里许下过一个誓愿。她记得他当时还问过她,许的是什么愿。她怕说出来不灵,所以没有告诉他。
是神佛嫌弃她当时诚心不够,所以才闭耳不听她那么郑重许下的心愿吗?
她从梦境中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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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白天来临。
过了晌午,有个男人等在离魏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僻静巷角里。他头上压了顶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