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琚一顿,迟迟不应。
萧荣道:“我晓得,你岂会甘心束手?所以王爷,眉儿此刻想向你恳求,求你看在咱们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无论如何要想法子把无恙带走。我走不走无关紧要,但是无恙,他一定要走!”
赵琚眉头紧锁,半晌,终于道:“眉儿,你也知道,如今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刻,我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留你和无恙在金陵,是大行皇帝从前的旨意。如今勘儿自己不开口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提出。暂时只能再委屈下你和无恙。但我答应你,一旦事情生变,我定会及早派人来,想办法将你和无恙一道接走的,你放心!”
萧荣的心头掠过一丝悲凉。
她自然清楚丈夫如今所处位置的为难。如果只有她自己,她绝不会像此刻这样开口。但还有儿子,她必须要为他着想。
这是她白天坐在魏国公府那架马车上闭目冥想后,最后终于做出的决定。所以丈夫此刻这样的一句承诺,在她听来,除了空洞,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王爷,我与你结发至今,已快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从未向你求过什么,这一回,想向你求个人。”见丈夫点头,萧荣道,“徐若麟与无恙有师徒情谊,无恙这孩子,你虽不喜他顽劣,只他还肯听他的话。王爷此次离去后,能否将他留下?”
赵琚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从他第一次见到十五岁的徐若麟开始,这十几年来,魏国公府的这个长子,不仅从一个青涩的倔强少年成长成了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而且更是他最受倚重的肱骨心腹了。此次入京奔丧,若非听了他的安排另走旁道,以后来接到的消息来看,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三四天内便如期抵达金陵。
他自然清楚,离侄儿赵勘向自己发难的日子应该不会长久了。所以这样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留他在金陵?
他踌躇了下,道:“可否安排别人?”
“不行,一定要他!”
萧荣紧紧地盯着他,双目一眨不眨。
赵琚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
即便是此刻这样朦胧的烛光,也不能遮掩掉她眼角的细微皱纹了。离他上一次见她,不过六七年的光景,她一下便老了这么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初嫁自己时倚门拈花而笑的少女了。脑海里又掠过此刻那个还在燕京平王府里等待自己回的青春女子,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愧疚之意。再踌躇片刻,终于道:“也好。那就留下他。”
萧荣终于吁出一口气,朝丈夫微微一笑,道:“多谢王爷。”
“王爷,徐大人带世子回来了。”
正此时,帐外传来侍卫的传报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回
徐若麟止步于帐外,目送赵无恙入内后,正待离去,一个侍卫出来了。
“徐大人,王爷有请。”
徐若麟在燕藩时,逢战事,被称将军,平日里,便一直挂总兵差委,所以被泛称大人。
里头虽有萧王妃,只徐若麟每次回金陵,必定会去探赵无恙,与王妃也很熟稔,故也没什么避嫌之处,当下便撩帐而入。见赵琚正坐于榻沿,王妃立一侧,目光双双都正落在身前的赵无恙身上。
“孩儿见过父王母妃。”
赵无恙低头下去,小声道。
“你方才去哪里了?年纪不小,如此场合,怎还如此悖放,丝毫不知收敛?”
赵琚严厉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儿子,斥道。
赵无恙慢慢抬头,迎上自己父亲的目光,一语不发,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萧荣暗叹口气,正要开口,徐若麟已接道:“王爷息怒。世子方才就在侧旁不远处,向我请教几式刀马功夫,我见他好学,便指导了下,这才没及早回来。是我的疏忽。”
赵琚脸色这才稍缓,朝儿子挥挥手,示意他站一边去,起身看向徐若麟,道:“若麟,方才王妃与我商议,想你暂时留下,以督导无恙。你意下如何?”
徐若麟略微一怔。
萧荣到他近前,微微笑道:“徐大人,我晓得这委屈了你。倘若你不愿,当我没说便是。”
徐若麟立刻道:“王妃言重。督导世子责重,蒙王爷与王妃信任,若麟必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他此刻说的,确是心里话。
此次回金陵奔丧,他虽没想到过最后会留下,但心中,并非没替赵无恙考虑过。
前世的这个时候,平王此一行人南下时,路上屡遭各种阻拦,最后虽奋力赶到,却迟了多日,最后遭了羞辱。此次他自不会让旧事再次发生。对于赵无恙这个自小起便称他为师傅的世子,自然更不愿坐看他重蹈前世命运。只是他也清楚,于平王来说,此刻稳住那个新登基的侄儿皇帝,远比让王妃母子脱离如今的境地要来得重要。既无平王的授意,国丧结束后,自己又要回燕京,一旦回去,事务缠身,这边恐怕便鞭长莫及了,只怕最后还如同前世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到底该如何,短时期内,他一时也没想出稳妥之计。不想此刻要被留下,这倒颇合他的心意——新帝发难,如果一切照旧的话,是明年的春,如今还有数月,可周详计划。即便有变,提早而动了,他这样留下,也能防范周全。而且,还有一桩事。说自己完全不想留在她的近侧,那必定不实。哪怕见不到她,她也不愿见到自己,但知道她时时刻刻就在近旁,心里却也觉熨帖。所以听到这样的安排,当即便应了。
萧荣露出笑容,忙唤儿子过来致谢。徐若麟谦了几句,这才辞出大帐。站在帐外,望向远处旷野那一眼看不到头的为大行皇帝所点的星星点点白蜡之光,迎着拂面的微凉晚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
次日五更,送殡队伍便继续西行。晌午到了魏庄。按规制,像国公府这样的内眷们便可止步返回了。又一阵乱哄哄后,初念终于随了国太廖氏往回去。当夜仍住在彰义村的黄大户家,一夜无话,次日起早赶路,到了晚上天擦黑时,马车终于入城,回到了国公府。
这一趟,来回共计三天两夜,着实把人累得够呛。初念回到濯锦院,从头到脚沐浴换衣过后,整个人便瘫在了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了。当夜徐邦达也十分温柔体贴,大约知道她疲累,只拥着她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初念起身后,整个人缓了过来,这才发觉丈夫仿佛有些不对。
他最近身子瞧着虽好了些,但这“好”,也只是和他先前自己的情况相比较而言的,大体来说,白日里有半日的光景,都还是在床榻上度过的。只是这一天,精神却比往日真的好了许多,不过只睡了个午觉便起来了。
这本来是好事。只是初念总觉他与往日有些不同,又发现他两颊隐有赤色,后背的汗也比之前更多,一个下午便换了两次内衫。问他,他说自己都好。初念说去请太医来瞧瞧,徐邦达不应,只说自己确实没事。
初念见他坚持,只好打消了这主意。只终究不放心,出来后,盘问起前几日留下的云屏。
云屏道:“二爷这几天和从前一样,早上巳时初起身,用饭吃药后看了一会儿的书,然后午觉,过午后,有时在屋里,有时在院里溜达几圈。”
初念沉吟,忽听云屏又道:“哦对了,昨日过晌午后,二爷去了临芳轩,我没跟去,只翠翘服侍着,回来时有些晚,跟二奶奶你就前脚后步了。”
临芳轩是徐家后园里的一处水上凉屋,夏日纳凉的好场所。先前若是来了兴致,徐邦达也会叫她陪他一道过去,在那里消磨一个漫长午后。
初念觑了个空,向翠翘问话:“我回来,瞧二爷精神虽好,只脸色不大对,身上虚汗也多,问他,他都说好。你是服侍他多年的人,我不放心所以再问下你,二爷这几天真都好吧?若有不对,要说出来及早就医。”
翠翘沉默了下,才道:“二奶奶,这几日二爷和往常无二。昨日去临芳轩回来晚了些,是在那里睡了过去。”
听着并没什么。且翠翘比起翠钗,性子更是沉静稳妥。初念见问不出缘由,也就作罢了,再留意丈夫两天,见他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样子,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次日,送殡的人也陆续回了金陵。国公府里很快也得知了一个消息,大爷徐若麟这回不随平王走,要留下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后,徐家人反应各不相同。徐耀祖以为儿子终于被自己劝动,暗舒口气,老大欣慰,想着如何让贵妃女儿替他在新皇面前说几句好话;果儿欢喜异常,一整天都见她在笑;司国太不过吩咐了廖氏一句,说他若要回来住,那边缺人的话,把自己身边的玉箸派过去暂时伺候下;廖氏应了,心中却堵得难受。
在陪了自己半辈子的奶娘沈婆子面前,廖氏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她不喜徐家的这个长子徐若麟,就如同徐若麟不喜她这个嫡母一样。与沈婆子两人,私下里猜测了良久他的动机:他若是看出平王要倒霉了想和他撇清关系,到时候国公府不用受牵连,这是好事。但真这样的话,他岂不是也撇清了关系?
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廖氏自然明白这个理儿。但事情真牵扯上一个如同利刃常年扎于自己心尖上的人时,却很难做到完全的理智。
就在她还反复掂量的时候,濯锦院里的初念和徐邦达,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对于初念来说,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她自然清楚,作为日后建初年权臣的徐若麟,此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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