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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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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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帐里还没有掌烛。所以光线有些黯淡。但徐若麟仍是一眼便看清了,他的父亲,也是他这场战事的敌首徐耀祖,此刻正被五花大绑地缚在支撑着大帐的那根支木上,披头散发,一脸的血污,哪里还有半点从前仙风道骨的好模样?

    “你个小畜生!原来前些天一路退败,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河边!你个孽障!竟然和老子来阴的!有本事松开我!老子和你再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徐耀祖猛地抬头,看见是徐若麟进来了,顿时目眦欲裂,破口大骂,挣得整个大帐都微微抖动。

    徐若麟慢慢到了他跟前,双手抱胸站定。一双血红的眼紧紧盯着他。忽然啧啧了下,道:“兵不厌诈。徐大将军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要多。战场上死于你计谋下的人不比我少。怎的到了你身上,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想让我放了你再战一场?我看你是修仙修糊涂了,白日在做梦吧?”

    徐耀祖那双同样充血的眼此刻瞪得如同牛铃,两颊肌肉扭曲颤抖,厉声骂道:“小畜生!你娘那样的一个人,怎的会生出你这样欺君灭祖的孽种!早晓得会有今日,你娘当初生下你时,我就该一刀宰了你,也省得今日连累至此!”一径“孽种”“小畜生”地骂个不停。

    徐若麟眸光蓦然转寒。微微眯了下眼睛。压低声道:“你再骂一声试试?”

    徐耀祖呸了一声,怒道:“孽障!老子还骂不得你这个小畜生了?”

    徐若麟盯着他,嚓一声,寒光一闪,已经拔出雁翎长刀,手起刀落。徐耀祖只觉脸颊处一阵凉意,低头见自己的胡须已飘落在地,竟是被他给割了。

    “你再骂一声,信不信我再剃掉你头发?”

    徐若麟狞笑着道。

    徐耀祖恨几欲狂,怒吼道:“这样捆住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松开我,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孽障!也省得留着再祸害家人!”

    徐若麟蓦然收了笑,斜睨着徐耀祖冷冷道:“老东西!你以为我不敢和你打?早就想揍你一顿了!”话声中一刀砍断绕在支木上的绳索,锵地丢开手中长刀,握拳便狠狠砸上了徐耀祖的脸。徐耀祖脸一歪,整个人被这凶猛的力道带得
往后倒去,砸在了那张矮案之上,稀里哗啦声中,矮案当即碎裂在地。见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双目喷火地看着自己,徐若麟道:“这一拳是替我娘打的。打你这个强行夺人所*的无赖之徒!”

    徐耀祖怒吼一声,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朝着徐若麟扑了过来。徐若麟一把捏住他迎面捣来的拳,自己的另只铁拳已经再次狠狠地砸上了他的脸。这一次,徐耀祖眼眶登时破裂,鲜血迸了一脸,情状可怖。

    “这一拳,也是替我娘打的。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薄幸之人!”

    徐若麟居高临下地看着再次倒地的徐耀祖,满脸狰狞。

    徐耀祖在马上,虽还能以一当十。但毕竟年纪大了,如何抵得住徐若麟这样用尽全力的两记铁拳?倒地之时,只觉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挣扎着再次起身,不过晃晃悠悠走了两步,便颓然再次摔倒在地。

    “你不是要打死我吗?老东西!给我起来!装死就能躲得过去?”

    徐若麟蹲到了他脚边,咬牙切齿地道。
 
    徐耀祖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闭眼听着儿子在耳边用大逆不道的话继续挑衅着自己。或许是因为筋疲力尽,或许是这具身体真的太过痛楚了。这一刻,他先前因为那一场惨烈大战而生出的满腔怒火也随了力气的流失而渐渐消了下去。仰面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甚至忽然觉到了一丝解脱的快感。

    再次去攻城略地,与自己的儿子厮杀,并非他之所愿。只是情势所致,他不得不为之。而一旦跨上马背,他便知道他毫无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受自己号令的战士负责,用尽全力去前进,去向怒气冲冲的皇帝表明徐家的忠心。到现在,他失败了,但他确实已经尽力。还能如何?即便金陵不肯谅解,单就战事来说,他问心无愧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望着这个蹲在自己身前俯看着自己,赤红双目中仿似能溅出火星的儿子,忽然低声道:“你打得好。若是如此能解你母亲的恨,你便是打死我,我也无怨。”说罢,闭上了眼。

    徐若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不停。他死死盯着自己脚下这个已经一脸萧索仿佛任他宰割的男人,半晌,终于慢慢站了起来,长长呼吸几口气后,对着外头叫道:“来人!”

    大帐里方才的天翻地覆,早落入外头邹从龙等人的耳中,一个个都紧绷着脸,离得远远地站着,只当做没听到。等声息渐渐止住,传来徐若麟的召唤声,方才松了口气,急忙步入,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若麟目中赤色仍是烈烈,声调却如冰寒,道:“带着我的信物,把这人秘密送去云南的剌惕部,交给泰布答土司。由他处置。”

    徐耀祖的眼皮微微一动,似要睁开眼。但终究还是没睁开,只无声地叹出口气。

    邹从龙飞快看一眼仍倒地上的徐耀祖,迟疑了下。

    剌惕部所在的西南一带,众多部族大多虽都归大楚所辖,但南接蒲甘安南等不甘俯首的藩属国,关系复杂。徐若麟小时来自剌惕部,他自然清楚。但这时候,将徐耀祖送去那里……

    邹从龙疑虑归疑虑,但很快应了声是,出去叫人进来用担架将徐耀祖抬走后,到了他近前,递过去一封信,道:“金陵新送抵的。”

    徐若麟接过,撕开封口,飞快地看完信中所述内容后,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转霁,双目中的赤色渐渐也开始褪去。

    邹从龙知道这是国公府周志给他来的信。基本一两个月一次。见他看了这信,心情仿似好了许多,也不问信上所提何事,只是借机提了自己方才的疑虑,道:“大人,将徐大将军送去那里,真的适合?”

    徐若麟最后再看一遍信中内容后,折了起来,这才淡淡道:“一个被俘的败军之将,此刻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可去?我的外祖自然恨他。过去了以上宾之礼相待是不可能。但想来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第四十九回

    周志在给徐若麟的书信里,详细告知了他所得知的前段时日里国公府里发生的与初念有关的事情。他说太太似乎看中了个孩子;想过继到二奶奶的名下。估计二奶奶没应。因没多久;她便被司国太带到护国寺里去小住了。而她走之后;太太在府里便整日阴沉着脸,逢人俱没好脸色。他还亲自送太太去司家走了两趟。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周志的猜测不全,但大体还是没错的。这日廖氏再次从司家回来,人还坐在马车上,不顾说话高声让外头的人听到了;便对身畔的沈婆子咬牙道:“方才你也听到了。我拉下脸数次过来;好说歹说,只差给她下跪了。她却说什么叫我将心比心?倘若我女儿嫁出去这样了,她不肯守节,我宁愿她死在夫家也别想回来!还不是看咱们家如今倒霉了,踩低就高?倘若咱家还是从前的样子,他司家敢这样对我说话?”

    沈婆子道:“太太你消消气。把自己身子气坏,那便不值了。总有法子的。二奶奶不是还在咱们家吗?”

    廖氏怒道:“你别提这司家的丫头了。我越想越气!我儿子若不是为了讨好她,会吃那药?不吃那东西,会如此便去了?可她呢,你见她从前对邦达可有半点上心?平日里若有分毫的留意,也断不会叫这样的事发生!真真是祸水!迎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人过来做什么?早知道不如娶个样貌踏实的,那才是徐家的福气。还有那个老的。是嫌咱们家如今糟心事不够多,想再让徐家成金陵人的笑柄吗?出了这样的事,不替徐家考虑,竟一味地护着她自己那个侄孙女。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她便生怕我吃了她侄孙女似的,宝贝样地领了去护国寺!你说说,这世上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吗?她还是咱们小二儿的亲奶奶呢!如今要不是有我廖家撑着,这徐家如今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了,哪里还轮得到她这样护短!”

    沈婆子听她音量越拔越高,怕被外头的车夫随行等听到,忙嘘嘘了两声。这才皱眉叹道:“倘若司家不愿,只那丫头一人扑腾,也成不了事。如今愁就愁在司家人也有这念头,她便支起了靠山。咱们大楚,没有夫家能强留媳妇不让归宗的王法啊……”

    廖氏哼声道:“咱们大楚,也没有娘家说放,夫家便要放媳妇回去的王法。等我想想,定要想出个法子来……真要让她就这么归宗了,徐家丢不起这个脸!”

    转眼快五月底。初念随司国太住到护国寺也有大半个月了。除了她,国太连果儿也一并带了过来。

    连着放晴了多日,天气便开始转热了。但山中却清凉。寺里那种早起早歇,做功课随法事的居士生活,对于初念来说,丝毫不觉枯燥。离开那个禁锢了她将近两年,不,应该是五年的四方院子,现在这种简单却平静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做梦。她觉得自己就像要展翅的鸟,又像临渊的鱼。这里早晚悠扬的钟声、若有似无的梵唱,甚至就连一片滴了露水的青翠树叶,一朵路边不起眼的野花,在她看来都是那样的美妙。那个魏国公府,如果可以,这一辈子她真的是再也不愿踏足一步了。

    这日午后,做了一早上的功课,在佛前燃香长跪念了二十一遍往生咒后,国太用了午斋后便去歇了,果儿则跟着初念,一道睡在她云房的那张榻上。闭目了片刻,午困来袭,初念也昏昏欲睡时,觉着果儿似乎爬下了榻,睁眼稍看一下,见她趿了鞋正爬上自己的椅子,拿了支笔在桌上铺着的纸上描画。晓得她睡不着自找乐趣,便也由她了,自己闭上了眼。再过了一会儿,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忽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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