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兴排场。且我表哥家中也逢了大变故,正要送舅舅回山西老家。当时两家人商量后,便紧赶着把事情办了,一顶花轿抬过去也就完了。下回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到时候,必定叫她来拜谢娘的心意。”
廖氏盯着初念,摇头笑道:“可怎么就这么不巧……”
“老大媳妇,你这心意到了,晓得人家如今过得也好,若照我说,便再好不过了。往后能不能再得见,那便瞧缘分了。不是我偏袒我这孙媳妇。她刚进门,脸皮正生嫩,懂个什么?你这么追着说些和她无关的陈谷子烂芝麻事,若吓到她了,我可饶不了你!”
一直抱着果儿坐一块儿的司国太忽然出声,半笑半责,廖氏一怔,边上的董氏立刻呵呵笑道:“可不是么,老太太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不过大侄媳你也别怕,你家这位婆婆,可是出了名的面冷心软。心里疼你疼得紧,她面上也是不露半分。往后你就晓得了。”
一屋子的女人都笑了起来,廖氏也陪着笑,神情略有些尴尬。
初念看了眼司国太,见她正笑眯眯搂着果儿不知道在说什么,并未看向自己。
“都散了吧,我这老骨头坐不了一会儿就乏了——”
众人再说了会的话,司国太面露疲色,这么道了一句。大家伙儿忙扶了她送到慎德院前,这才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络绎散去。
初念牵了果儿的手站在甬道上,朝廖氏道别。廖氏恍若未闻,仍直勾勾地盯着她。初念被她看得正后背起了丝儿凉意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心微微一跳,回过头去,见果然是徐若麟过来了。
“哟,大侄子,刚和说着呢,果然被我料中。才这么会儿功夫,你就耐不住要来接你新媳妇了!”董氏笑嘻嘻打趣。
徐若麟到了近前,对着廖氏微微点头,招呼了声,这才朝董氏笑道:“不是从皇上那里得了几天的假吗?趁还空,我和我媳妇儿好好处几天。婶娘你不会不应吧?”
“应,怎么敢不应!”
董氏和一帮子妇人哈哈大笑,将初念推到了徐若麟身边,这才咯咯笑着,指着他俩背影议论不停。
徐若麟牵住果儿的左手,看了眼正牵她右手的初念。见她低头,眼睛盯着面前的地。笑了下,道:“咱们回去吧。”
第六十八回
董氏回去时;见徐耀显在房里正要换装出门。问清是和几个同僚约好打马吊,埋怨了几声,又叫他小心莫要被御史晓得了参一本后;便叫下人出去;自己亲自替他拿了件佛头青的鹤氅服侍着换起来。穿衣衫的时候;徐耀显随口道了句:“若麟娶的这新媳妇儿,乍一见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小二家的又回来了。再看几眼;才觉出有些不同。”
董氏嗤地讥笑。“就你那眼神儿,别把马吊面上的及时雨认作阮小五输钱就谢天谢地了。这新侄媳;你说瞧出了不同,你倒是说说,和从前小二家的哪里有不同?”
徐耀显一时语塞,便道,“成,成,是我说错了话。倒也奇了,这世上竟果真有这样相似的孪生姐妹。”
董氏眼前浮现出廖氏那自一早起便连装都装不像的一副难看脸色,压下心中的快活,忍不住附到丈夫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徐耀显大惊失色,骇然脱口道:“怎么可能!休要胡说八道!”
董氏被丈夫斥,也不恼。只笑道:“这孪生姐妹兄弟虽少见,我也不是没见过,再像,多少也有些不同之处的。只你瞧这新侄媳妇和她从前的那个姐姐,眉眼唇齿身段声音,连走路姿态都差不离。外人许是瞧不出来,咱们却从前天天见面的。世上哪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虽不敢打包票。只十有七八,估摸如今这新进门的若麟媳妇,就是从前小二家的那个!”
徐耀显瞪着董氏,摇头道:“你这婆娘,真真是得了失心疯,无中生有了!小二家的那媳妇不是归宗另嫁了么?再说了,司家再想攀附若麟,也决计不敢拿个归宗的寡妇去哄他娶了。这要是闹出事来,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司家就不怕若麟翻脸?”
董氏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冷笑道:“就你这脑门里的一点脑汁水,全挤出来也就不过一酒盅,不晓得是如何做到四品官的。这你都看不出来?你大侄子和司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徐耀显这才有些醒悟过来,骇然道:“你……你是说,若麟和他这新媳妇儿,从前便,便……”后头的话,他一时说不出口了。
董氏道:“这里头的门道,谁知道得那么清楚?反正这事,我瞧没那么简单就是。”
徐耀显沉吟片刻,终于皱眉道:“我也不管你说得中不中。反正这是大房那边的家事,你少给我掺和!若麟是什么人,你也晓得。别说我这个叔叔,就算是他亲爹,也要瞧他几分脸色的。你要是多嘴惹出什么祸事,你也晓得轻重!”
董氏白了他一眼,上前替他整了下衣襟,这才笑吟吟道:“我不过是把你当自己人,这才跟你说几句的。轻重我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往后对这新进门的大侄媳妇,我会比待我亲媳妇还要好。再说了,若真有人为这个睡不着觉,那人也不会是我便是了!”
徐耀显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目光瞪了她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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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口中的那个应该睡不着觉的人,自然是廖氏。也确实被她说中了。自看到这个长子媳妇的第一眼起,别说睡觉,廖氏连坐立都无法安生了。心事重重从慎德院刚一回去,便有珍珠过来回话,道:“太太,方才正遇到清风,说老爷命他收拾行装,估摸这两天就要去观里了。”
徐耀祖自号无量真人,身边随着的两个小厮,便也以“清风”“明月”为名。
廖氏闻言,抑不住心中油然而起的怒意,径直便往徐耀祖在家时居的那处云房去。推开院门一看,见丈夫已经换回道氅,正盘腿坐在院中的一棵松下,自己一人在块充作棋盘的平整石头上打着黑白棋谱,专心致志的样子。到了他跟前,问道:“说你又要去南阳了?”
徐耀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嗯了一声。
廖氏压住火气,劝道:“我晓得你之前受了委屈,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在家连月满都没住到,这又去道观……我也不是不让你修道。在家清修不也一样,何必非要去山上?好歹——你也要替我着想下……”
徐耀祖抬起眼,望着她道:“你要我留在家里。需我陪着你?”
廖氏脸微微涨红,忍气道:“你这话说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我都当婆婆的人了,要你陪我做什么?我是怕遭人家的问话。好歹,你也要给我留点颜面……”
徐耀祖丢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往里去,口中淡淡道:“我晓得你向来能干,什么事是你摆不平的?我又不是如今才上山清修的——从前你怎么回人的话,往后还怎么回便是……”说罢撇下她往里去。
廖氏一时怒不可遏,冲他背影嚷道:“徐耀祖,你今日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嫁你二十多年,上侍奉公婆,下养育子女,撑着这个门面。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要你这样待我?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没了,你才叫得个痛快?”
徐耀祖停住了脚步,回头惊讶地看她一眼,皱眉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无端端地找过来要闹一场。”
廖氏冷笑道:“你瞧我不顺眼,在你跟前,我自然说什么都是闹。你怎么就不想想,前头你去打仗没了消息的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阖府上下的人都没了主心骨,个个都跟死了老子娘似的哭丧着脸!婆婆病倒,我请医问药,小二儿的那个好媳妇有娘家撑腰闹着要归宗,我势单力薄抵不住,只能眼睁睁放了她走。青鸾在宫里被冷落,小三儿在外头混,青莺的婚事又波折……里里外外全是我一个人顶着。我还要日夜替你担惊受怕。你知道那段时日我是怎么过来的?人心肉长,你怎么就这么没良心?”
徐耀祖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我晓得你不易。只我留下也是心烦,如今更没脸见京中故人。不如上山求个心静。你就成全了我吧。”
廖氏咬牙道:“你叫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心里恨我,恨我当年拦着不让你接那女人回来,然后她死外头了,便成了你心里头的宝,碰都碰不得。我却是那个活活拆了你们的黑心人。是也不是?”
徐耀祖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好端端的你又提那些事做什么?都多久了?你还念叨着不放!”说完掉头便要走。却被廖氏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扯住了衣袖。
“徐耀祖我告诉你,我没欠你,你那个心头爱也不是我害死的!倒是你那个儿子,你瞧瞧他做出了什么!你今早吃你那个儿媳妇的茶时,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徐耀祖愠道:“你可真是疯了!你跟我吵便是。又关他俩什么事?”
“你眼睛被屎糊住了不成!”廖氏怒睁着眼,“这个司家新嫁过来的女儿,我怎么瞧,就是从前嫁过小二儿的那个!什么孪生,什么尼姑庵寄养,当我是瞎子不成!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娘便出什么样的儿子。连这样无耻的事也做得出来,怎么就不怕遭天谴!”
若是平日,廖氏绝不会在丈夫面前说这样的话,只此刻,说她气急败坏也不为过。心里的诸般怨恨齐齐发作,口不择言,什么话便也倾泻而出了。
徐耀祖闻言,勃然大怒,咣当一脚踢飞棋盘上满罐的棋子,厉声喝道:“亏你还做人嫡母婆婆,竟如此无中生有,居心险恶!这个儿媳妇很好,我很满意。你若再这样肆意诋毁,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如此狮吼一声,威势颇盛。廖氏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斜睨他,冷笑道:“你何时又对我有情过了?翻脸便翻脸!莫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