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董军长的喊话,战士们信心十足,纷纷磨拳擦掌,赶修着工事。
董振堂回到指挥部,立即把守城任务下达到各团。然后找来敌工科长李肃,李肃是山东临清人,西北军军官学校毕业。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我党打入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从事兵运工作的三人小组之一。起义后他一直在红五军团工作,曾任第十四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团政治委员,军团随营学校政治委员,红五军敌工科科长等职。董振堂交给他的任务是:趁敌人还没有对高台完成合围之际,立即带领几个战士,分批化装出城,向总部报告情况,请求支援。
送信的同志们陆续出发了,他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呢?董振堂焦灼地徘徊在城头。不多久,敌人的炮击开始了,炮火之猛烈是河西战役以来所仅见,原先已筑的工事大部被摧毁。炮火过后,马匪们在城外一字排开搞了个宣誓。敌前线指挥官骑在马上,举着大旗声嘶力竭的喊道:“韩旅长有令,攻下高台,放假三天,城里的财物、女人都归你们……。”
敌人的敢死队顿时齐声呐喊起来,城头上的十三师师长(兼四十五团团长)叶崇本听着那个气啊,攥紧拳头骂道:“狗日的,来吧,老子送你到阴曹地府去领赏!”
不久,马匪们一排排扛着云梯,手持绳索、铁钩,嚎叫着向二丈高的城墙扑来。五军的干部、战士均是打阻击、坚守战的老手,并不急于开火,而是尽量地把敌人放近,然后一顿狠揍,打得马匪人仰马翻,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出发地。这样一直打到第四天,敌人什么也没捞着,且死、伤无数。
马步芳穿着厚重的皮大衣,站在城外的山坡上,脸色阴沉地注视着硝烟迷漫的高台,咬牙切齿地对败下来的敢死队士兵骂道:“十比一,还打成这样,真是一帮混帐!”骂完了,转念一想,也难怪,他的对手是董振堂啊,原西北军无人不晓的悍将,打防御战的顶尖高手。该怎样收拾西路军打出来的这只拳头呢?马步芳一筹莫展。
入夜了,董振堂焦虑地徘徊在城头上,望着城外马家军燃起的一堆堆篝火,以及淹没在夜色中的祁连山脉,他在考虑部队下一步的行动方向。部队已连续坚守了四天,一直盼望的援兵却迟迟未见。也许,那边也被敌人牢牢拖住了,没有力量再增援高台。如果是这种状况,到底应该怎么办?凭这三千余人能坚守到几时,他心里实在没数。况且粮弹已严重缺乏,每次夜里派出城去搜寻敌尸首上弹药的战士们,回来均无较大收获。狡猾的马步芳令出击的士兵每人只带三、五排子弹,打完再回去补充。高台古城历经数次地震,城墙早已残缺不堪。目前,马匪十倍于我,且装备精良,我军无险可守,无援可待。照此下去,死守将意味着全军覆没。
这时,四十五团团政委张力雄夜晚查哨路过这里,见军长来了,忙跑上前去敬礼:“军长!”
董振堂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张力雄是五军少有的一位军政双全的团级干部,对于这位多年的老部下,他曾多次在会议上表扬过。连日的征战,张力雄没有哪一晚能睡过三个小时,双眼熬的又红又肿。董振堂心痛的握住张力雄的手说道:“你们辛苦啦!”
“军长,你不也和我们一样吗?”
两人就近找了一处石梯坐了下来。
“四十五团今天打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
张力雄略微估算一下,回答道:“大约有二十多次吧,有两次攻上了城头,都被我们及时打下去了。敌人炮火打的越来越猛,今天我们团调整了部署,留一、二营在城头坚守,三营撤下来留作预备队,团机关人员同特务连负责维护城内的治安、筹集战斗所需物资……”
董振堂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你觉得像这样守下去,能守多久?”
“这……,还真不好说。”张力雄抓着后脑勺半天回答不上来。
董振堂和蔼的看着他,继而问道:“没啥不好说的,你把你所考虑的东西讲出来,我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老首长是务实求真的人,这一点张力雄很清楚,他沉思片刻后答道:“军长,我们都是你从苏区带出来的老部下,跟着你,我们爬雪山、过草地、打阻击,我们经历了无数血与火的考验。如今,在这高台坚守下去的信心那是不用说的,但是我们的粮弹急缺。我统计了一下,团里的重机枪子弹平均只有200发,轻机枪只有100发,步枪子弹每支仅10发,手榴弹每人不到一颗。我们曾动员群众献出家里的斧子、锄头、铁耙、铁叉、杀猪刀等等,但凭这些冷兵器去和敌人的步、炮、骑兵作战,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今天出现的两次危机,就是防守的战士们打光了子弹,敌人蜂拥而上的结果。这两天以来的战斗尤为激烈,我团付出的代价很大…。。。。。”
张力雄流泪讲到这里,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
回来的路上,董振堂心里开始不停地盘算。人,是至关重要的,在这种极端的困境下,必须果断做出决定,选择突围,要设法保存住这些革命的精英,有了他们,中国的革命才有希望,才能继续。想到这里,他加紧步伐来到城内的指挥部。
当晚,董振堂召集全军团以上干部开会。等大家都到齐了,董振堂没有做更多的解释,直接说道:“咱们五军在高台已坚守了四天,现在粮、弹已将用尽,援兵迟迟不见,我想总指部那边也被敌牢牢拖住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决定----突围。”
董振堂把突围二字讲的尤为沉重。众人听后都点头赞同这个方案。杨克明首先讲道:“选择突围极为必要,死守高台小城没啥意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存好部队,将来10座高台,100座高台都有可能夺回来。我赞成军长的意见。”董振堂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干部们,果断地讲道:“如果大家没有意见,就随我来!”
董振堂把大家带到地图前继续说道:“选择临泽方向突围肯定是不行的,敌人不会轻易让我们同主力汇合,一定会在此摆上重兵阻截我们。东南方向也不行,这里地势开阔,宜于敌骑兵追击,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敌人全部砍光的。”董振堂喝了口开水,然后手指西北的祈连山脉说道:“只有向山里突围,只要我们进了山,骑兵就发挥不了作用,敌人就拿我们没办法。”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大家,将目光停留在骑兵团长吕仁礼身上,说道:“我决定明天半夜实施突围,由吕团长的骑兵打头,其余部队紧随其后,行动要果敢、迅速。你明天白天带人在西北的城墙上掏几个洞,留一点土,只要能过得去一两匹马的宽度,一撞即破就行。突围命令于明日下午传达,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战斗任务。”
第二天一早,马家军一改以往的进攻方式,将矛头直指城外两座高堡。这两处制高点十分重要,它就好比两只有力的拳头,在整个高台防御体系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敌人也看到了这一点,先是以猛烈火力压制住碉堡里的红军,然后把一个个汽油桶滚到碉堡下点燃,并顺势堆上木材。刹那间,二座碉堡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里面的红军战士们顽强地射完最后一粒子弹,然后手持钢刀,高呼着口号纵身跳下高堡,尽管身上还冒着火,仍追逐着马匪厮杀。渐渐地,勇士们一个个倒下了。董振堂站在城头,紧咬钢牙,一拳狠狠砸在城垛上,痛苦地埋下了头。
碉堡失守,两个重要的制高点被敌占领,守城的难度加大了。接着敌人又开始攻城,五军战士们在董振堂的带领下,用复仇的子弹打退敌一次又一次疯狂的进攻。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十三师师长叶崇本带着一个马家民团模样的人匆匆赶到军部天主教堂,来人见到董军长,立即从鞋底掏出一封信并自我介绍说,是受黄超政委派遣来送信的红军战士。
董振堂冷静地看了这位战士一眼,然后接过信,信确是黄超亲笔所写,可是一看内容,董振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董军长:高台是打通国际路线的重要据点,西进必经之路,总部命令必须死守到底,与高台共存亡!否则,要你董军长的头!……
董振堂震惊了,他实在料不到总部竟会做出这种与敌人拼血本的决定,又走上了那条“左”倾冒险主义的与敌人死打硬拼的老路。作为一名久经征战的指挥员,他清楚地知道,如果部队现在不突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激愤之余,他又仔细看了一遍来信,希望能从中找到给他灵活处理的字眼,可内容通篇严厉,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他手扶着窗台,神情异常严峻。片刻沉默后,董振堂回过头来,对送信的战士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你回去转告黄政委,服从命令乃军人天职,我董振堂誓与高台共存亡!”
送信的战士走了,大家默默地望着他们的军长。董振堂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突围计划取消,团以上干部晚上到天主教堂开会!”
大家分头走了,空荡荡的天主教堂内只剩下董振堂一个人,此刻,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压抑,泪水夺眶而出。他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他太累了……。
许久,他睁开双眼,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开始责怪着自己:董振堂啊!你这是怎么了!你流泪了,胆怯了?不!都不是,从戎二十几载,无论是亲临火线,还是率队冲锋,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何曾有过畏惧!但唯独这次不同,孤军困守危城,城破只在早晚,这支英雄的军队即将随自己一道,淹没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想到这里,董振堂的心如刀割一般。
晚上,昏暗的天主教堂内,聚集着五军所有团以上干部。董振堂从口袋里掏出黄超的来信,然后威严地讲道:“黄政委来信,命令我军死守高台,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红五军与高台共存亡!”听到这一消息,每个人都显得极为平静。董振堂望着大家,深情地说道:“同志们,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