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以为我会随便抱个孩子来冒充吗?东罗,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吗?我是吗?即便公子当年逼我流掉孩子,我也不恨他,公子与我有再造之恩,娉儿这辈子愿为公子肝脑涂地,如果孩子当时真死了,也便罢了,可是她活着就活着,东罗,这种事能做得了假吗?”
“好,我知道了!”
东罗点头:“你先吃饭吧!孩子的事,不管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爷已经插手,现在你只要留在这里安安静静等着。这是爷让我传的话。如果孩子本身没问题,爷会给孩子一个交代。但是,娉儿,别试图想留在爷身边,不管爷认不认这孩子,都不要有非分之想……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娉儿终于露出了几丝欣喜之色,连忙点头:
“娉儿懂的,娉儿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娉儿,东罗,我只要孩子——还有阿祥,我与阿祥原是要准备成亲了,若不是孩子出了事儿,我不会来这里的。”
“是吗?”
这令他颇感意外。
“自然是真的!”
“好,那就好!”
东罗松了一口气,往外而去,疑云重重绕心头:当年,他们被囚禁于公子府,失踪了六七个月的娉儿突然出现,求庇于爷,说有人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爷在知道这孩子是自己的以后,第一时间让七爷熬了一大锅药,强行灌了下去,当天夜里,她诞下一个七个半月大的死婴,而爷守在边上经历了整个过程。
后来,这对母女奇怪的失了踪迹,皇上曾大力追查,传来的结果是:坠崖死了。
既然已死,就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变化,这当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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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楼。
宫慈正在吃早膳,桐副尉走了进来,她连忙擦擦嘴,站起来:“怎么样?”
桐副尉先行了一礼,方摇头道:
“地牢那边,看管的很严实。那些人全是九爷的心腹,根本不会和人攀交情。查不出那女人为什么突然现身公子府!不过,听说,那女人在里面又闹又叫,似乎想见九爷。但是九爷,既没罚了她,也放了她,更没见她。真不知他存的是什么想法?”
他直摇头,对此表示疑惑。
“会有什么事令他如临大敌的呢?”
宫慈也是满腹奇怪,踱着步,想着九无擎平常时候的作风,何时这般大动干戈的关过人?
“皇上那边,应该已经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嗯!皇上没说什么。”
宫慈知道皇上对于无擎,那是又爱又恨,但只要九无擎没做什么危及江山社禝的坏事,他自不会随意发难。
说起来,这些年皇上并没有真正折断他的羽翼,至少曾经跟随他的军中近卫,依旧贴身服侍着他。皇上只是像征性的在府上安插了一些他的人。这当中的原因,一半必是为了拓跋曦,一半呢,皇上是想驯服了他,只是这个男人太难驯化,他是想用又不敢用,毕竟用的不好,那是要会坏国家基业的。
不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九贵妃。
正想着,门外采儿急匆匆的跑进来,急嚷嚷着:
“小姐小姐,不好了,姑爷带着那女人似乎要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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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金凌穿了一件素淡绣着梅花的春裙,束腰不盈一握,梳着双平髻,胸前垂着一个小辫,髻上贴着珠花,梅花状,很精巧,辫梢上系着红色的丝带,麻花脸挂着笑,正推着九无擎往外而去——那装束,清爽而俏皮,既清新又显活泼,将其满身的灵气全衬托了出来。
“我们去哪?”
她轻快的问。
“可随意走走!”
“那——我们去姻缘庙拜拜好不好……”
她建议着,探过头去看他,那地方去的多半是求姻缘的男女。
九无擎嘴角轻扬,想像着与她拜月老的模样,温声道:
“你作主。”
才要上马车,身后,宫慈急匆匆的追了过来。
“无擎,无擎,你要去哪?你要去哪?你让人搬了这么多行礼上马车,难道……你想离京?”
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搬物什的家奴,脸色极度不安。
“你认为我能走得出鍄京城吗?不到城门口,便会有御林军将我架回来……我去别馆住一段日子。那里清静。难道这也需要向你报禀?”
他没回头打断话,语气冷冷挟着讥讽味儿。
“不是……我……”
“不是就好!金儿,我们走!”
金凌瞟了一眼,那人的眼神很受伤。
九无擎已站了起来,牵上她弯腰钻进了马车。
宫慈想叫住他,张了张口,车幔已经落下。
马车在她眼底动起来。
她知道他这是故意在避着她。成亲七天,他将她彻底打入了冷宫,哪怕她如何兢兢业业的整治着公子府,刻意的讨好着他,依旧得不来他的侧目。
马车消失在跟前,岑乐闻讯也急追了出来,却已看不到丈夫远去的身影,两个女人彼此探望,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可怜的身影:一个女人生不得丈夫的欢心,这辈子便算是彻底荒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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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弘走进小院书房时,就看到一个打扮的很漂亮的小女孩乖巧的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双手,端端正正的放在膝盖上,一双没焦点的眸子,茫然的看着桌子上各种零食——但凡孩子,都爱吃,可这张娇俏的脸孔上,除了落着几丝落寞之外,没有一点点对食物的渴望,有的只是几分怕生的拘束。
“容伯,这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生的倒是标致!将来必是个倾城小佳人呢!只是这眼睛怎么了?
拓跋弘转身问身后之人,纳闷容伯突然带他带看这么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眼神一下变的若有所思。
“是,我也觉得生的漂亮。至于这眼睛,生来便是坏的。”
那孩子听到有人进来,动了动小身子,小脸上露出了几分怯怯之色,紧张的抓着手上的衣角,小嘴儿一撇一撇,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后,奶声奶气问出话来:
“你们是谁?不是说帮清儿找娘亲吗?清儿的娘亲呢?你们是谁?”
声音是柔柔软软,又清又甜。
拓跋弘走了过去,仔细的辩着这张脸,小眉毛小嘴巴,配着一双失聪的大眼睛,那么眨巴眨巴看着你,流露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儿:
“你叫清儿?”
“嗯!”
清儿点头,似小鸡啄米。
“你爹娘呢?”
“不知道!娘亲说去找爹爹,清儿肚子好痛,痛的好难受好难受,娘亲说爹爹可以治清儿,让清儿跟着祥伯伯乖乖的等娘亲。然后一个老公公说我娘亲在这里,我们便来了,可是现在,娘亲不见了,祥伯伯也不见了。这位伯伯,我娘亲呢……为什么她不来见清儿……”
小声音可怜兮兮的,很伤心很郁闷。
拓跋弘被这个声音触动了心头那根柔软的弦,忆想起了小时候身为人质时那无助的心境,不由得柔下声音,用手指勾勾她的小脸:
“你娘亲是谁?你爹爹又是谁?”
“娘亲叫娉儿,爹爹叫无擎——清儿从没‘见’过爹爹。伯伯,这里是我爹爹的家吗?你……你是我爹爹么……”
拓跋弘的脸孔一下冰冷,手顿时一僵,震惊的后退了三步,大口吸了一口气儿:天,这是九无擎的女儿?四年前那个死婴?
“伯伯,伯伯,你怎么了?清儿说错话了吗?”
孩子感觉到了什么,怯怯的问了一句。
拓跋弘答不上来,急急拉着容伯出去,待进了园子,沉声喝了一句:
“这是怎么一回事?九无擎的女人和孽种不是全都死了么?”
容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立即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的道:“没有。死的只是替身罢了。四年前,有人将瞒天过海,将她们救下送了出来!”
竟有这种事!
拓跋弘惊异的再度叫起:
“怎么可能?那孩子,我也亲眼看见的。血淋淋一块死肉!”
“只是假死罢了!当时九无擎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细细确诊,最重要的是这当中有人作了手脚……”
“谁?”
他提高声音质疑着:“那番在场的人里,除九无擎四个侍卫,就只有我,你,还有七无欢和十无殇……谁会作手脚……”
“爷,您自己回想一下,当初是谁熬的药?谁灌的药?又是谁把孩子接生下来的?”
拓跋弘皱眉回想了一番,惊骇的直叫:
“七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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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但凡在鍄京城的姻缘庙里求下的姻缘,都可以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你信不信?”
下得马车时,九无擎摘下了面具,但那张脸孔不是她所认得的脸孔,他易了容,其解释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九无擎,他想安安静静的与她过几天平常日子。
也没有用轮椅,两个人手牵的往里而去,看上去就像一对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妇:才成亲,这番是来还愿的。
蓝蓝的天空底下,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人流如潮,花红柳绿,或是来求缘的,或是来游春的,或是来做生意的,男男女女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形成了这样一派繁华之景。
两个人沿着干净的小径往里走,十指相缠,他回头看她,面色温温,挂着怜爱:
“凌儿,娘亲曾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记不记得?”
“什么话?”
“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姻缘,不是光靠的求就能求来的,所谓美满姻缘,那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努力。谁要是中途放手,既便是天赐的良缘,也能成为终身的遗憾。”
这话,金凌不记得了,但是,听着觉得挺有道理。
她低头嚼着其中的味道,而后露齿一笑,点头:
“我明白。但是来拜拜也无关紧要,你说是不是!嗯,我想去求支签……一起好不好,玩玩吧……呵,我记得我以前从不玩这个的……也知道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但是我就想和你一起玩……走走走……”
她催促着,拉着他飞快的挤进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