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杰说:“算了,算了,说点正事。那依你之见咱还干不干了?”
叶晓明纳闷地说:“这叫什么话,有点疑问就不干了,干了就不能有疑问?我见丁哥第一面就看出来他是高人,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
冯世杰说:“那当然,所以选你当总经理。”
叶晓明也觉察到这样闲扯下去没多大意思,就问:“世杰,你在村里泡几天了,你估计农户买设备需要多少钱?”
冯世杰说:“我跟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台锯、立铣机、旋床、车床、抛光机……加上翻砂、喷漆、跑电路这几块,怎么也得20万出头了。”
叶晓明说:“这事得严格把关,对农户报上来的单子咱们得到商家亲自看货,亲自谈价格,既不能贪图便宜买烂货,也不能花冤枉钱不实用。”
冯世杰说:“这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叶晓明接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咱们办公司,你的店怎么办?”
冯世杰说:“我和表弟商量好了,把店承包给他,这两年他在店里干得不错,业务也熟了。你放心,我绝对一门心思搞公司,我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叶晓明喝完碗底的稀饭,放下碗筷拽一节餐巾纸擦擦嘴,笑道:“谁是高人?其实丁哥并不是高人,我更谈不上,真正的高人是冯世杰,丁哥也是世杰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王庙村要真是脱贫致富了,没人会记得丁哥,他也不可能为这点事呆在古城。世杰可是本乡本土的功臣,报纸上吹乎吹乎,那就红了。”
刘冰急忙插言道:“没准儿还能混个乡长当当呢。”
冯世杰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指着缭绕的烟雾笑着说:“我已经被你们吹得像那股烟儿一样飘起来了,我要是当了乡长,给咱们弟兄一人批两亩地,咱也盖个乡间别墅住住。”
刘冰陶醉地说:“我盖乡间别墅的时候得按最Hi─Fi的标准亲自设计一间听音室,摆一套八台后级的纯甲类胆机,专门在外面墙上挂一台变压器,邀请道上的大烧家来切磋,来一个震死一个。那时候有钱了,不用工作,衣食不愁,就是听听音乐、会会朋友,高雅得不得了,一进唱片店老板就知道爷来了,只有咱看不上的,没有咱不敢买的,谈古典、谈大师没咱不知道的。”
叶晓明看看手表说:“你醒醒吧,该出去操练了。”
刘冰伸手按住叶晓明,余兴未尽地说:“别别,再畅想畅想,多过瘾哪!”
叶晓明和冯世杰都禁不住“嘿嘿”笑了。第二十章
1
10月底的气温已经很凉了,冷飕飕的风不停地刮着,卷起阵阵尘沙和地上的落叶,尽管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尽,零零落落地挂在树枝上,却早已失去了春夏之际那种水灵灵的神韵,冬天已经近在咫尺了。
古城有四个长途汽车站,上午9点多钟芮小丹在上班时间开着一辆警车送丁元英到长途汽车北站,一辆辆发往各地的长途客车依次排列,临近发车的售票员们在扯着嗓子叫客。芮小丹买了一张发往五台县的车票,座位靠着车窗。这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20多分钟,她提着丁元英的提包,在汽车旁边陪他说话。
芮小丹说:“趁这会儿你抽支烟吧,上了车就不让抽烟了。”
丁元英点上一支烟说:“你刚受过处分,今天又在上班时间私用公车。”
芮小丹说:“以前是出格了,这次是捎带的。天冷了,到了山上气温更低,别忘了加衣裳。手机随身带着别嫌麻烦,有什么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已经查过日历了,今天是农历9月19号,是观音菩萨出家纪念日,你们今天出门也跟着沾点仙气儿。”
丁元英笑笑说:“你怎么快成巫婆了?”
芮小丹说:“元英,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支股票没有挣到一倍以上的钱,你给欧阳定的出资额就显高了,这对她是个压力。”
丁元英说:“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可以补救。”
芮小丹问:“你怎么知道那支股票能挣一倍以上的钱呢?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年5月卖掉?一般都认为明年香港回归、十五大召开都是股市利好的消息。”
丁元英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有技术面、制度面、产业结构……很多因素,我跟你说不明白。这东西有点像禅,知之为不知,不知更非知。”
芮小丹说:“书店里教人炒股的书满柜台都是,怎么到了你这儿连说都不能说了。”
丁元英说:“真有赚钱的秘笈人家能告诉你?能那样赚钱也就不用写书了。”
芮小丹点点头:“也是。”
丁元英说:“香港回归是政治问题,是国家主权问题,至少近期不是经济问题。十五大是要解决政治、经济的基本策略问题,国有资产重组、债权变股权这些改革举措已经势在必行,这里面既有政治经济学,也有市场经济学,既要为改革开出一条道,又要分解改革的阵痛,这时的股市真真假假、大起大落。在这种背景下,你既得盯住庄家的黑手,也得盯住衙门的快刀,你得在狼嘴里有肉的时候下筷子,还得在衙门拔刀之前抽身。”
芮小丹一笑说:“朦朦胧胧更不懂了,就觉得后背发冷。”
两人在车边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很快。即将发车的时候售票员再次扯着嗓子喊道:五台的班车马上发车了啊,买过票的赶快上车,没买票的抓紧时间买票上车。
芮小丹把提包递给丁元英,看着他到座位坐下,目送着客车驶离长途汽车站。
2
五台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位于五台县境内,由五座山峰环抱而成,五峰高耸,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山。
北京、古城、五台三地之间的距离相差无几,近似一个等边三角形。韩楚风以前曾经两次去过五台山,但都是在夏季避暑旅游,惟此次与丁元英相约而去有所不同,意在拜访大师谈经论道。为了这次参悟佛法之行,他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独自一人驾驶一辆三菱吉普越野车前往五台县,在古城至五台县的最后一个国道收费站等候丁元英乘坐的班车。
韩楚风在收费站等了十几分钟,下午2点40分,从古城至五台的班车驶抵收费站,丁元英从车上下来,与迎上来的韩楚风握手。北京一别,两人已是一年多没见面了,今日在这五台县的一个公路收费站相见自然是格外亲切。
丁元英把旅行包放进吉普车的后座,没有关车门,而是站在车门旁边点上一支香烟,实实在在地抽了一口,他已经有5个小时没抽烟了。
韩楚风说:“到车上抽吧,得先找个吃饭的地方。”
丁元英说:“不用找了,小丹说跟你在一起招贼,不让在路边吃饭,专门给准备了几个烧饼。这儿有路警候着,就在这儿吃。”说着,他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几个烧饼的小塑料袋和两个密封的瓶子放到后座上,瓶子里分别装着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和茶鸡蛋,然后又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和几瓶矿泉水。拿完食品,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一支钢笔和一盒红色印油,一并递给韩楚风。
韩楚风接过档案袋抽出《欧阳雪向韩楚风抵押借贷的协议书》看了一眼,绕到另一端坐到车里,打开钢笔一式三份签上名字,摁上手印,掏出纸巾擦擦手指上的印油。
丁元英敞着车门坐在韩楚风身边,把其中的两份文件连同钢笔和红色印油重新放回旅行包,歉意地说:“古城一借钱,这几个月你就先手头紧点。”
韩楚风拿出一个烧饼,一边往烧饼里夹牛肉和茶鸡蛋,一边说:“我这儿多少年都如一日,债权债务一锅粥,谈不上手头松点紧点,百八十万的怎么都能倒腾出来。陈茹从你那儿拿钱的事我都知道了,害得你穷得卖唱片,是我对不住你了。”
丁元英说:“谁告诉你了?”
韩楚风大口嚼着烧饼,一边说:“你有难处不告诉我,一定是有需要在我这儿避嫌的地方,除了我那口子给你找麻烦,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你在我这避嫌,这不明摆着嘛。可这回你是里外不是人了,陈茹说你是成心给她难堪,哈哈……”
丁元英也笑道:“给嫂子带个话,是我办事不周到,给她赔罪了。”
韩楚风把后座上的一个不大的黑皮包递给丁元英,说:“钱在包里,一共20万,我多带了10万,准备了4个文件袋。5万块钱敲一扇门,多10万就多两次机会。如果连敲四扇门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咱们这趟就白跑了。佛子也是人嘛,现在的寺院都忙着赚钱,真正能静下心修持佛法的高僧已经不多了。”
丁元英扔掉烟头,从黑皮包拿出一个文件袋,将1万元一沓的现金装进去五沓放到一边备用,然后也夹了一个烧饼,说:“到了佛家的地盘,就更得说随缘了。”
韩楚风坐在车里吃东西很不舒服,就下了车,一手拿烧饼一手拿矿泉水绕回丁元英坐的车门那边,身子倚着车门说:“你到古城是图个清静,怎么又跟一帮发烧友扯上了?还惹出一档子扶贫的事。”
丁元英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说:“小丹想要个礼物,就有了这档子事。王庙村是贫困县里的贫困村,小丹要的礼物就是在王庙村给她写个神话。”
韩楚风一下子愣住了,甚至忘记了嚼东西,片刻之后才定住神说:“神话?这种礼物闻所未闻。她跟这村子是什么关系?”
丁元英坐在车里面朝车门外,咽下一口烧饼说:“跟村子没关系,跟觉悟、境界也没关系,但是跟文化属性这个提法有关系,用她的话说,王庙村的穷既然是文化属性的产物,如果一个神话改变了村子,那又该怎么理解文化属性?”
韩楚风再一次愣住了,思索着说:“这才是其中的禅机。这丫头,不简单哪!”
丁元英说:“什么神话?不过是强力作用的杀富济贫,扒着井沿看一眼而已,不解决造血问题,谁敢拿着一个村子的农民去证明扒井沿儿看一眼的结果?那就不是错了,是罪。如果真理是人做出来的,那也不叫真理了,叫主义。”
韩楚风问:“既是杀富济贫,你杀谁?又济谁?”
丁元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听说过乐圣公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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