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军夹在民夫大潮中间,徐徐而进。
苍亭渡口。
一百二十艘大船张开巨大的风帆,摇动强悍的长桨,乘风破浪,迅速在黄河河面上一字排开,就像一行展翅飞翔的雄鹰,把黄河两岸连到了一起。
其余三十艘大船驮载着强弓手和弩炮,急速驶近南岸水域,防止敌军乘船来袭。
当朝霞满天,一轮旭日跃空而出的时候,密集的战鼓声冲天响起。
河面上的各艘大船迅速降帆,落锚。船上的船夫和士卒们以粗如手臂的大绳把各条大船紧紧相连。
司马懿驻马立于渡口,指挥架设船桥。得到各条大船已经相连的消息后,他立即下令,在每条船之间铺上厚厚的木板。
渡口五里外的临时营帐里,为架设船桥而用的木板早已运到。掀开铺在粮囤上的麦秸和防雨毡布,一个个堆得象小山一样的粮囤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数万强壮民夫用马车把宽大厚实的木板运到渡口,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铺设船桥的桥面。
麴义、玉石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打马来到渡口。
“仲达,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船桥的铺设?”麴义挥动着马鞭,焦急地问道,“今天黄昏前,能不能完成?”
司马懿正在一边向玉石介绍停泊在河面中央的那五艘两层高楼的楼船。船桥的铺设很有讲究,黄河河面宽,风大浪急,船桥必须要有几个牢固的着力点,否则天气一旦恶劣水流变急,船桥可能拦腰断裂。这五艘庞大的装满了辎重的楼船就是起到加固船桥的作用。
玉石听得津津有味,麴义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司马懿听到麴义的问话,歉意地对玉石笑笑,转身回答麴义道:“大人,如果对面的叛军没有攻击行动,黄昏前可以完成铺设。”
“能不能再快一点?”麴义冷声说道,“现在大军攻击中原的意图已经暴露,时间就是一切。你的速度再快一点,黄昏前必须完成铺设。我要发动攻击,抢占苍亭。”
司马懿为难地摸摸嘴唇上的胡子,“大人,要加快船桥的铺设速度,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
“什么办法?”麴义急切问道,“有困难我帮你解决。”
“可以从船桥的两端同时向中间铺设,这样架桥的速度将大大加快。”司马懿说道,“这里的民夫足够多,但我没有多余的船把民夫和板料运到船桥的另一端。”司马懿手指河面上三十艘正在鼓帆游戈的大船,“对岸就是叛军。为了架桥安全,我们必须要有保护,这些船不能承担运输之责,所以……”
“所以现在就发动攻击,是吗?”麴义眯着眼晴,赞赏地看了司马懿一眼。
“曹操留在兖州的防守兵力并不多,最多两万人。曹仁的一万人马驻防于定陶、昌邑一线。夏侯渊的一万人驻扎在黄河南岸,他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苍亭、东阿、茌平、临邑一线。如果我们等到明天发起攻击,夏侯渊可能把东阿的人马连夜征调到苍亭来,这样我们的攻击难度将增加很多。以我看,不如现在就打,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麴义沉吟不语,目光转向玉石。
玉石思索片刻,指着船桥说道:“因为对岸有叛军,所以我们黄昏前即使完成船桥的铺设,但这船桥距离对岸大堤大约还有两百步。如果我们明天攻击得手,剩下这两百步的距离还要架设船桥,时间上至少耽搁半天。”他看看麴义,用力挥了一下手,“可以打。”
“现在河面上有三十艘大船,每次回来五艘装运攻击部曲,其它船只在河面上负责警戒。等到三十艘全部装满攻击部曲的将士后,立即发动攻击。苍亭打起来后,这三十艘大船留下五艘保护船桥,五艘装运民夫和板料到船桥的另一端架桥,剩下二十艘继续装运士卒到对岸参加攻击。”
“好,就这么办。”麴义转头看向吴叶,“距离渡口最近的是哪支军队?”
“虎贲营。”吴叶躬身回道,“张震大人刚刚送来口信,他的军队距离渡口还有五里。”
“传令,命令张震大人即刻率军赶到渡口,攻击苍亭。”
夏侯渊坐在马背上,望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望着已经渐成雏形的船桥,心里紧张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喘息声异常粗重。惊骇、惶恐、疑惑、懊悔、担忧、绝望、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窒息难忍,恨不得仰头狂吼。
上当了,所有人都被李弘骗了,这头狡猾狠毒的豹子终于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地杀过黄河了。
王忠打马狂奔而来,“大人,大人……”
夏侯渊冷冷地看着他,从牙缝中缓缓挤出几个字,“北疆军是否在其它渡口架设船桥?”
王忠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连连点头,眼里尽是惊恐之色,“大人,蒲合、杨须、林亭等地已有急报传来,北疆军正在架设船桥。”
“这么说,从茌平到苍亭……”夏侯渊手指黄河东面,无奈地叹道,“北疆军在一百五十里的黄河河段上同时展开攻击,我们如何抵挡?”
王忠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说道,“从苍亭到茌平这一百五十里的黄河上有十二个渡口,依照北疆军这个架势来看,可能要架设十二座船桥。”王忠的声音颤抖了几下,“大人,十二座船桥,会有多少北疆军?十万?二十万?三十万……”王忠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无耻,卑鄙……”夏侯渊突然愤怒地骂了起来,“我们都上当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船……”夏侯渊激动地指着前方,“没有一年多时间的准备,河北哪能集结如此规模的船队?什么辽东叛乱,柯比熊祸乱大漠,都是假的,都是河北骗我们的诡计。”
“看样子,冀州大战结束后,河北就在准备南下中原了。”王忠哀叹道,“大人,如今怎么办?我们是撤还是守?”
“撤,立即撤……”夏侯渊凌空一鞭抽出,“我们这点人马,还不够北疆军塞个牙缝。传令驻守各渡口的军队,急速后撤至东阿城,快……”
“茌平那边怎么办?”王忠急忙问道,“要不要让蔡阳立即撤出来?他只有三千人马,转眼就会被北疆军吃了。”
“坚守待援。”夏侯渊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多守一天,就能给丞相大人回援中原多争取一天时间。不能退。”
“大人……”王忠急声喊道,“我们还是急速撤出东阿、茌平一线吧。坚守东阿、茌平,肯定是死路一条。”
“北疆军如果在黄河上架设了十二座船桥,一座船桥过一万大军,就有十二万大军。加上河南方向的数万大军,北疆军此次攻打中原,至少动用了二十万大军。”王忠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嘶哑着声音说道,“就算丞相大人回来了,袁绍的军队支援了,我们也不是北疆军的对手。大人,还是让蔡阳先撤到临邑吧。只要军队在,我们就有反击的机会。大人……”
夏侯渊沉默不语,脸上杀气腾腾。
“大人,我们只有一万大军,而且还是分守各处城池,兵力上和北疆军根本无法抗衡。北疆军不能和当年的吕布相比。当年吕布只有一万多人,所以程昱等人才能守住东阿、范县、鄄城数月之久,但现在南下的北疆军有十几万人,我们如何守得住?如果北疆军利用铁骑的速度,迅速南下定陶、昌邑一线,把我们围在东阿等几座小城里,我们这一万多人就真的给北疆军塞牙缝了。”
夏侯渊脸上的杀气渐渐散去,代之以满胜的悲愤和痛苦。
“来不及了。”夏侯渊仰天长叹,“我们都来不及了。”
“丞相大人的军队正在淮水一带,距离中原一千多里,就算他日夜兼程往回赶,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袁绍的军队已经回援河南。前段时间几万北疆军南下攻击荥阳,看来就是为了把他拖在河南。我们现在即使向他求援,他也没有军队东进兖州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疆军横扫中原。”
“大人,太突然了,谁能想得到河北竟然这么快攻打中原?冀州大战才结束一年半时间,河北就尽遣主力南下中原,可见李弘的疯狂。”王忠哀求道,“大人,我们还是撤回定陶和昌邑,会合曹仁大人吧。要守,也要到定陶和昌邑去守。北疆军的战线拖长了,城池占多了,他们的粮草运输和兵力都会有所减损。北疆军锐气一失,我们才能和他们决战于定陶和昌邑一线,而且那时我们还有袁绍、刘备的援军,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好吧,我们撤……”夏侯渊仔细权衡了利弊,终于答应了,“急告蔡阳,撤出茌平,死守临邑。如果临邑守不住,就撤往东平国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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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兖州东郡,石牛津。
残阳如血。
急驰的战马猛然直立而起,激烈的长嘶声随着阵阵河风传出很远很远。
李弘手挽马缰,仰天长啸。
刘豹、杨明紧随其后,一起冲上了河堤。
“到了,到了黄河了。驾……”杨明猛踹马腹,战马痛嘶一声,速度不减,腾空跃下河堤,向滔滔黄河直冲而去,“到了黄河了”杨明在马上狂呼不止,战马驮着他在黄河水中尽情狂奔,浪花四射。
自己北上戍守边塞至今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十五年没有看到中原的黄河,十五年没有看到家乡的黄河,十五年啊……
杨明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吼着。
刘豹端坐马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以平息心中激动之情。自己从小就在黄河边长大,但那是河西的黄河,而不是中原的黄河。纵马驰骋于中原的黄河两岸,才是自己心中永不磨灭的美梦。今日竟然美梦成真。
刘豹的目光望向了李弘。这位传奇般的大将军帮助自己实现了一个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没有这位大将军,自己现在大概还在某个部落里无聊的牧马放羊,哪有可能成为当今天下声名显赫的人物?
李弘转头冲着刘豹微微一笑,“今日饮马黄河,大单于有何感想?”
“今生今世,愿追随大将军征伐四海,至死不休。”刘豹高举右臂,放声狂吼,“大将军所到之处,必有我单于庭的铁骑为你浴血奋战。”
李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刘豹会在这个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种话。他感动地伸手握住刘豹右臂,用力摇晃了几下,一切尽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