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宣读了天子圣旨,赵韪被拜为益州刺史,庞义被拜为讨虏将军兼领巴郡太守,而刘璋自然是叛逆了。
赵韪和庞义笑容满面地接下了圣旨,心里却一肚子火,惊惧不安。
刘备是车骑将军,率军西征,讨伐叛逆,理由冠冕堂皇。刘磐是镇西将军,蒯良是光禄大夫,两个人官很大,但都受刘备节制。以此类推,官职明显要矮上一截的赵韪、庞义当然也要受刘备节制了。换句话说,西征军击败刘璋后,如果刘备赖在巴蜀不走,益州就是他说了算。我兄弟两人这几年算是白干了,都给刘备忙活了。
两个人越想越生气,把刘表骂了个狗血喷头。当初刘表在书信中写得清清楚楚,让刘磐、蒯良率军相助,既没有提到刘备,也没有提到朝廷圣旨,谁知刘表这老小子竟然是个骗子。当然了,刘表如果不骗他们,西征军又如何能顺顺利利地通过江关进入巴郡?
赵韪和庞义找到蒯良,质问他用意何在?如果刘表和刘备有心联手占据巴蜀,大家就一拍两散。蒯良从容而笑,撕破脸对谁有好处?我们打起来了,刘璋的军队随即就会杀过来,你们死定了。我们帮助刘璋击败了你们,刘璋会非常感激,我们一样有机会北上蜀郡,杀进成都。赵韪大怒,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霸占益州。蒯良不屑地摇摇头,你把益州送给我们,我们都不要。我们待在益州干什么?待在益州能击败李弘平定天下?能北上征伐重振社稷?大汉有你们这样无耻的臣子岂能不亡。
赵韪和庞义又惊又怒,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刘备率军进入益州的真正目的,不过蒯良那几句话倒是对的。现在北疆军还没有打进洛阳,刘备的军队应该在豫州奋战,他没有任何理由到益州,除非北疆军杀到了长江边上,他无路可逃,只能到益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另外,蒯良的威胁让他们一筹莫展。西征军人数众多,尤其是刘备的军队,都是刚刚从中原战场上撤下来的悍卒,打起来了自己纯粹是找死。看样子,今天不认栽是不行了。
赵韪和庞义商量了一下。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没有别的路,不过认栽之前要把事情问明白。蒯良于是把中原形势解释了一下,西征军的目的是先帮助你稳定益州,然后由益州给大军提供粮草,帮助大军进驻汉中,从汉中方向北上攻击关中。两人恍然大悟,不过心里还是很警惕。西征军如果迟迟不能攻克关中,益州岂不要给活活拖垮?等打下成都后,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把这支军队送出去。
大军休息两天后,刘备随即召集刘磐等西征军将领和赵韪、庞义等益州官吏军议,商讨如何北上打成都。
赵韪胸有成竹,站在地图前侃侃而谈。
从江州有三个方向通往成都。一是循涪江北上到涪城(今绵阳),兵临成都北部,这条路一般称做“内水”,其中涪城、垫江(今合州)是路途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隘。二是从江州溯长江、岷江而上,直杀成都南部,这条路一般称做“外水”,路途上的南安(今乐山)是最重要的城池。三是从江州西上进入沱江,再由沱江北上直杀成都,这条路一般称做“中水”,汉安(今内江)是途中最为重要的城池。
当年大将军岑彭讨伐公孙述,就是在江州(今重庆)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将臧宫率军走内水,杀往成都北部。一路由其亲自率军走外水,直杀成都南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下官建议大军一分为二,一走内水,一走外水。行内水的大军为主攻,悄然杀向成都北部,而走外水的军队为辅攻,把刘璋的主力军队吸引到成都南部。”赵韪指着地图说道,“内、外水自古以来就是江州和成都之间的主要通道,内水涪江尤为重要。涪城和垫江是涪江上的两个重要关隘,分处上、下游。涪城居成都之北,拿下涪城等于夺取了成都之险。垫江乃三江汇集之处,地形极为险要。一般来说,保成都,只要上守涪城,下守垫江,控制住整个涪水则成都无忧。”
赵韪望着刘备,微微笑道:“不知大人走内水,还是走外水?”
“我走内水。”刘备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军明日出发。我们成都再见。”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六十节
正月,扬州,九江郡,合肥。
袁绍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曾以天子的名义下旨,邀请曹操、孙权、周瑜商谈开辟东路战场一事,并委托袁谭全权负责。袁谭在新年之后,书告曹操、孙权和周瑜,相约各派特使于合肥会谈。
正月中,袁谭的特使郭图、刘献,曹操的特使程昱、郭嘉,孙权的特使张纮、鲁肃先后赶到合肥。六个人对局势进行了认真的分析和预测,一致认为开辟东路战场可以确保洛阳安全,可以把北疆军阻挡于中原一线,但在何时开辟东路战场,东路战场的攻击策略以及保住洛阳后东路战场如何抵抗北疆军反攻等关键问题上分歧太大,争论激烈。郭图说,我们六个人都做不了主,还是不要吵了,把商谈结果急速回报吧。我们时间紧张,耽搁不起。
袁谭看完郭图的书信后,头有些晕。
曹操目前的处境很不好,开辟东路战场显然是个机遇,攻击时机如果选择好了,可以让徐州更加稳固,但一旦选择的不好,徐州可能旦夕倾覆,所以曹操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利益。有鉴于此,郭嘉在会谈中提出了解决几个关键问题的办法。他认为东路战场的开辟时间应该选择在明年的正月,也就是北疆军已经在洛阳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东路战场的攻击策略不应该是牵制,而是主攻。联军要想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必须改消极防御为积极防御,以攻代守,主动出击。坚守洛阳,两翼牵制,说到底还是防御,无法给北疆军造成致命一击。所以东路战场不动便罢,动则以雷霆之势重创其要害,以期迅速扭转形势。
洛阳防御战打到明年正月后,西路战场上的刘备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和刘磐进入益州的首要目的是开辟西路战场,所以他们只要妥善处理好与益州大吏的关系,帮助赵韪、庞义等人先把刘璋解决了,把益州稳住了,则出击关中的时机也就成熟了。到时,刘备、刘磐的军队在关中作战,袁绍在洛阳牵制北疆军主力,我们则北上杀进兖州。北疆军久战已疲,势必一溃千里。
洛阳大战后,北疆军因为年年征伐已经到了极限,必须停下来恢复实力,而我们更需要恢复时间,所以此刻联军的策略要做重大调整。首先我们要利用洛阳大捷,天子和朝廷威信大增的机会,及时控制益州,以便迅速形成左中右三路共抗河北的攻防格局。其次,我们要和河北会谈,以便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南北对峙之局。
南北对峙之局一旦形成,则天下形势即刻大变。河北本来就是李弘的天下,他之所以挟持一个小皇帝,无非想给自己装装门面,欺骗拉拢河北士人为其卖力。南北对峙后,河北士人马上便能看清李弘篡逆的嘴脸,势必会群起而攻之。李弘是个武人,骨子里充满了暴戾和血腥。他和当年的董卓一样,身上都带着蛮胡的卑劣印记,贪婪和残忍是他的本性,当现实无法满足他的欲望时,他便会失控,河北随即会陷入混乱,继而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败亡。
袁谭一面急告洛阳袁绍,一面亲自赶往合肥,并邀请曹操、孙权、周瑜一同参加会谈,尽快解决开辟东路战场之事。
二月中,袁谭到达合肥,和郭图、程昱、郭嘉、张纮等人深入商讨。
二月下,曹操回书,以身体不适为由,派自己的儿子曹丕赶到了合肥。孙权同样没有来,周瑜在柴桑也没有来,江东的全权代表是孙贲。袁谭理解他们的苦衷,知道他们唯恐得罪河北,要留条后路,所以也不以为意。
因为郭嘉的建议符合各方利益,会谈进展很快。
二月底,袁谭带着三方的约定,匆匆返回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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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兖州,陈留,大将军行辕李弘接到司马懿的书信,得知审配等人带着袁绍的回复赶到陈留,要求再次商谈后,急忙中断了对青州的巡视,匆匆返回行辕。
袁绍的回复让李弘彻底放弃了希望。此刻中原各部的兵力调整已经接近尾声,虽然新卒大量涌进军队降低了战斗力,司马懿等人认为还需要一段时间整训,但李弘已经等不及了。
李弘约见了审配、辛评、陈琳等人,明确告诉他们,朝廷不会对议和条件做出任何妥协,如果袁绍在三月初依旧不愿受抚,北疆军将展开攻击。
审配等人暗暗吃惊。他们一直认为北疆军的攻击时间应该在春耕之后,谁知李弘竟然迫不及待要在春耕之前发动攻击。大量民夫被征调到战场上,春耕会被严重延误,这对北疆军下半年的粮草筹措会产生影响。李弘怒不可遏了。
审配等人起身告辞。李弘盛情挽留,“此仗过后,我们可能见不到面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临行前,让我略尽地主之谊,送送你们。”
筵席上,审配和李弘只谈往事,回忆起十几年的征伐岁月,想起死去的郭典、冯翊、沮授、田丰等故人,两人颇为感慨。
辛评在筵席期间,被董访请到了偏帐。董访手里有两封辛毗的书信,一直没有机会递给辛评。辛毗向哥哥报了平安,并详述了自己在晋阳的所见所闻。现在辛毗被拜为大鸿胪府的大行令,对社稷中兴满怀希望。他请兄长慎重考虑,如果时机恰当,还是重新做出选择为好。辛评又惊又喜,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弟弟竟然投降了河北,高兴的是弟弟总算活下来了。虽然投降河北等于背叛了袁绍,但面对洛阳今日的危局,辛毗的选择也无可指责,也许将来还要指望他保全辛氏宗族。辛评当着董访的面烧掉了书信,一句话也没说,返回了大帐。
第二天李弘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浪汤渠。
审配和李弘拱手而别。
“正南兄,多多保重。”李弘望着审配脸上深深的皱纹,鬓角上的点点白发,蓦然心痛,泪水突然涌上了眼眶,哽咽难语,“当年我率军西进凉州,正南兄曾多有嘱咐,今日一别,不知正南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