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火红色的星星越来越多,象一片巨大的流星雨,铺天盖地地坠落夜空。大地被点燃了,肆虐的火焰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叫,在黄河凛冽狂风的帮助下,腾空而起。
北疆军大营着火了,北疆士卒狼奔豕突,混乱不堪。
赵睿指挥大军冲过了护营壕,越过了拒马阵,撞开了坚固的栅栏,杀向了惶恐不安的敌人,“杀,杀上去……烧,给我烧……”
“咚……咚……”北疆军的鼓声突然冷静下来,一下又一下,仿佛铁锥敲击在肉体上,让人痛苦难忍。
北疆将士在鼓声的指挥下,向着黄河大堤抱头鼠窜。
“追……追上去,把敌人赶进黄河,赶进黄河……”赵睿兴奋至极,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
黄河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在火光的映射下,露出狞狰面目,张开了血盆大嘴,静静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司马懿端坐马上,眯着眼睛望着潮水般奔逃而来的北疆士卒,忍不住破口大骂,“攻城的时候不卖命,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我的脸给你们丢尽了。”
旁边的军司马诧异地看着他,“大人,不是你让他们逃跑的吗?”
“逃跑用得着这么逼真吗?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司马懿愤怒地撇撇嘴,挥舞着手中马鞭叫道,“跟我两年多了,别的本事没学到,逃跑的本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丢人啊。”
那位军司马摇头苦笑,急忙岔开了话题,“大人,洪峰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魏延、沮鹄和何仪三位大人能否带着船队抢在洪峰前面杀到小平津和孟津?”
司马懿回头看看波涛汹涌的河面,半天没有说话,突然他高举双手,仰天长啸,“老天,睁开你的眼睛,帮帮我,帮帮大汉……”
逃卒逃到了黄河边上,巨大的波涛声扑面而来,震耳欲聋。
“咚……咚……”鼓声再响,杀气凛冽。
逃卒喊声更急,人流一分为二,沿着河堤两端急速奔逃。
赵睿骇然止步。前方人流散尽,但见战旗如林,每面旗帜上都沾满了血迹,每面战旗的顶部都插着一颗蓬头散发的人头。战旗后面是什么?河风厉啸,战旗猎猎,人头上的乱发漫天飞舞。
赵睿蓦然瞪大了眼睛。烈焰映射下,正前方一个人头清晰可见,霍然就是自己的亲卫曲军候。赵睿一阵窒息,猛然转身望向背后的山峰。
黑夜降临后,自己的亲卫曲军候带着六百悍卒从邙山城墙上悬绳而下,悄悄潜伏在冶坂津附近的山上,等到凌晨时居高临下射烧北疆军的粮草,以便混乱北疆军,给自己偷袭北疆大营创造机会。谁知现在他的人头就在自己眼前,那山上肆意射烧的士卒岂不都是敌人?中计了……
“撤回去……撤回去……”赵睿一把拉住了身边的士卒,纵声狂呼。
“轰……”赵睿话音未落,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便震撼了整个战场。
河堤上数百台弩炮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穿透了一面面血染的旗帜,一路厉啸着钉进了敌群。敌卒猝不及防,霎时间倒下一片。
“咻……咻……”刺耳的啸叫声遮盖了黄河惊涛,满天箭矢撕裂了夜空,如狂风骤雨一般射进了敌群。
“撤,撤……”赵睿高举盾牌,率先调头逃亡,“返回关隘,返回关隘……”
北疆军从四周蜂拥扑上,双方士卒混在一起激烈厮杀。赵睿急于逃命,督军奋力冲击,北疆军明显兵力不足,被袁军轻易杀出了包围。就在他们冲出冶坂津大营的时候,一队穿着袁军衣甲的北疆悍卒混进了逃兵中间。
“擂鼓……追……”
司马懿一脚踹上马腹,打马飞驰,“告诉追击各部,和逃军保持百步距离,不要肆意射击,以免误杀了自己人……”
“大人,粮草辎重怎么办?就这样烧了吗?”那位军司马追上司马懿,大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留人灭火?”
“灭什么火?哪来的人灭火?拿下关隘,不要说丢失这些粮草,就算对岸的粮草辎重大营全部被敌人烧了,我们也啥事没有。”司马懿举手吼道,“擂鼓进击,擂鼓进击……”
赵睿带着士卒们在黑夜里狂奔。后方百步开外,北疆军紧追不舍,杀声震天。大概是因为匆忙的关系,北疆军携带的火把并不多,只能隐隐约约照亮道路,这似乎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从冶坂津到小平津关大约十五里,北疆军竟然一直没追上,但双方距离太近,箭矢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北疆士卒的叫骂声甚至听得清清楚楚。这让赵睿和他的手下们魂飞魄散,竭力奔逃,为了加快速度,很多人甚至把武器都丢了。
赵睿率军袭营,关隘由校尉审荣留守。冶坂津方向的大火照亮了夜空,证明偷袭成功,审荣和关内的将士们为此欢呼雀跃,兴奋不已。审荣一边派人急告孟津关守将韩琼,一边站在城楼上焦急地等待着赵睿胜利归来。偷袭这种事即使成功了,也有可能被对方临死反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赵睿就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跑得最快的士卒在关下大喊大叫,但审荣不敢打开关门。混乱之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宁愿放弃这些士卒,也不敢冒着关隘失守的危险打开关门。
赵睿出现在关下。他把战盔丢了,铠甲脱了,手里就拎着一把战刀。在士卒们愤怒地咒骂声中,赵睿光着膀子,扯着嗓子叫起来,“审大人,给我打开关门。”
审荣指着河堤上越来越近的北疆军大声喊道:“敌人来了,我不能打开城门。请大人带着兄弟们速赴孟津关。”
孟津关距离小平津有二十里。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无力逃脱追杀。赵睿急了,一把拽下身上的中郎将印绶高高举起,咬牙切齿地吼道:“审荣,给我打开城门,否则我杀了你。就算你叔叔审配亲自来求情,我也誓必剁下你的脑袋给兄弟们偿命。”
审荣无奈,命令强弓手密集射击,把追兵阻止在八十步以外。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仅容两人通过。赵睿大喜,第一个冲上了吊桥,但就在他准备冲进关内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亲卫倒在了地上,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赵睿刚想惨叫,嘴巴就被捂住了,他看到北疆军的长箭射过来了,看到自己的手下象疯子一样互相推搡,互相砍杀,互相践踏,他们撞开了城门,他们担心城上的审荣拉起吊桥,竟然砍断了吊索。
赵睿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扭头向关外看去。夜色里,一艘艘北疆战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赵睿大骇,奋力挣扎,他想叫,想命令审荣关上城门。“扑哧……”短刀穿透了他的腹部,鲜血喷射而出。赵睿瞪大眼睛死了,至死都不知道谁杀了自己。
司马懿疯了,他举着盾牌冲进了箭阵,“杀……杀上去,夺下城门。”
这个时候死多少人都不管了,只要冲到城门下面,就是用死尸填,也要把城门夺下来。
审荣也疯了,城上城下弩炮轰鸣,箭矢密集得几乎找不到一丝缝隙,但忙中出错,他把人射死在城门下面,尸体成堆,城门怎么关也关不上了。
“冲过去,搬开死尸,搬开死尸。”
北疆士卒岂肯错失机会,他们迎着敌人的弩炮奋力冲杀。双方在方寸之地展开了誓死搏杀。
“快,急告韩琼大人,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孟津关。
韩琼为了此次袭击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他认为万无一失。
晚上,他和几个下属一边天南地北的闲侃,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赵睿的好消息。
突然,关隘上战鼓轰鸣。韩琼脸色顿变,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了全身。值卫屯长飞奔而来,“大人,北疆军深夜来攻,数百艘战船已经靠近渡口。”
韩琼心神震颤,大热天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北疆军抢在黄河洪峰到达孟津之前渡河而来,显然不是为了搞什么突然袭击。难道自己内部有奸细,夜袭冶坂津大营的计策被泄漏了?
“快,派人急赴小平津,命令审荣死守关隘,不要让任何人进关。”
“急告袁绍大人,北疆军深夜渡河来攻,夜袭冶坂津之策可能泄漏,请他速速派兵驻守邙山首阳口,以防不测。”
韩琼缓缓站了起来,“传令各部,点燃篝火,准备夜战。”
小平津。
风大浪急,战船靠岸的速度极为缓慢。
魏延非常冷静,他指挥强弓营率先上岸,以密集齐射压制城上敌军,减少攻击伤亡。同时突击前军带着云梯立即攻城,不惜代价登上城墙,帮助司马懿夺下城门,杀进关内。
北疆军攻势如潮,袁军终于抵挡不住,先被司马懿夺去了城门,接着又被何仪夺去了城楼。败局已定。
激战中,审荣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代替指挥的军司马眼见大势已去,只好下达了撤退命令。
孟津关。
沮鹄指挥大军攻击孟津关。攻势猛烈。
韩琼接到了审荣的求援书信,二话不说,立即派出了三千援军,然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三千援军尚未赶到小平津,关隘就已经丢了。
黎明悄然来临。
黄河洪峰掀起了惊天大浪,浩浩荡荡地冲过了小平津。
司马懿赤着上身,站在城墙垛子上望着河面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魏延、何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了司马懿身边。司马懿纵身跳到两人面前,用力拍拍何仪,“何大人,什么时候请我吃酒?”
何仪笑笑,“随你,你定个日子,我请了。今天好险,差点功亏一篑。如果洪峰早来一个时辰,我们就白忙活了几个月。”
“人总要有点运气。”司马懿笑道,“当然了,信心还是最重要。”
三人相视而笑。
“仲达,你的伤怎么样?”魏延看到司马懿身上血迹斑斑,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急忙问道。
“没事,没事。”司马懿痛苦地咧咧嘴,“伤亡如何?最近几个月,加上今天的,我们一共有多少伤亡,超过三千人了吗?”
魏延看看关内关外密密麻麻的尸体,轻声叹道:“仲达,看样子你要准备到大将军府任职了。”
“不会吧?”司马懿四下看看,然后以商量的口气低声说道,“我们少报一点,怎么样?”
何仪笑了起来,“司马大人,大将军如果知道冶坂津大营的粮草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