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地说道。
“这次不是去打仗,是给河西的大军筹办粮草,整天和牛羊牲畜打交道。”李弘抱着小天子,一边走上台阶,一边笑道,“过完年,我们就去打仗。”
“真的?”小天子高兴地眉开眼笑,“爱卿没有骗朕?”
“当然。”李弘十分肯定地说道,“这次,让颜霸、李信、赵统这些孩子也去,看看大汉的边疆。”
“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小天子挥舞着细嫩的手臂,兴奋地高声狂叫。
小天子牵着大将军的手走进了长公主的卧房。
“姑姑,姑姑……大将军来了,给你带礼物来了。”
长公主憔悴了很多,面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她无力地看了李弘一眼,神情一阵激动,然后紧紧闭上眼睛,泪水倾泻而出。
小天子愁眉苦脸地抓了抓脑袋,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门边的黄门侍郎刘琬非常焦急,冲着小天子连连招手。小天子推了推大将军,“姑姑两天没进食了,爱卿替朕想想办法。”李弘叹了口气,点点头。小天子转身走了。
李弘屈膝行礼,“臣……”
“我不死,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来?”长公主突然睁开眼晴,愤怒地叫道,“你太欺负人了,你……”长公主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接着背转身去,蒙头痛哭。
李弘缓缓站起来,低头想了很久,突然说道:“臣终其一生,都将护在殿下左右,至死方止。”
长公主哭声顿止,猛地转身望着李弘,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说……”
李弘微微一笑,“臣一生一世都将陪伴在殿下左右,不管殿下是否愿意,臣都不会离开。”
长公主面孔微红,泪水盈盈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浓浓情意,娇躯无力地倒在了榻上,“你骗我……”
“臣发誓……”李弘抬头望着窗外的暮色,脸上露出一丝恬淡的笑容,“将来,如果殿下还想回龙泉,臣愿意放弃一切,追随殿下于左右。”
看到李弘转眼就从金华殿出来了,杨彪、李玮等大臣不禁失望地连连摇头。
长公主已经绝食两天,如果闹出什么事来,大家麻烦大了。
“大将军,殿下怎么说?”李玮急不可耐地问道。
“明日朝议,殿下亲自参加。”
“殿下不绝食了?”杨彪吃惊地问道,“你答应她什么了?”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天子下旨,急召长安文武大臣急赴栎阳宫议事。
九月初六,上午,栎阳宫,宣德殿。
长公主和天子高踞上座,文武大臣分列两旁。
大将军上奏,臣受先帝遗诏之重托,十四年来,领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重振社稷。今中兴大业虽初见成效,但天威孱弱,难震四海,故上交兵权,以全天子之威。
举朝皆惊。
长公主骇然站起。大臣们目瞪口呆。唯有天子茫然不知,大将军从容而笑。
大将军高举先帝遗诏,“臣不负先帝所托,以十四年征战,完成夙愿。今将此旨转托于陛下,臣将誓死追随陛下,戍守疆土,拱卫社稷,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朝堂上死一般寂静。
大将军缓缓打开遗诏,大大的“汉”字如同擎天柱石,震撼心灵。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二十四节
杨彪哭了,老泪纵横,干瘦的身躯激动地颤抖着。
突然,他高高昂起头颅,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跪……”
苍老、嘶哑、颤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着大汉君臣们的心。这一刻,十四年的痛苦,十四年的奋战,十四年的血汗,十四年的泪水,终于化作了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喊,大汉的天威终于在这声苍凉而喜悦的嘶喊中悍然雄起。
长公主痛哭失声,拉着小天子跪了下来。
杨彪跪伏在地,泪如雨下,悲恸的呜咽声让人肝肠寸断,黯然魂伤。
“轰……”一声响,朝堂上近百位大臣撩衣跪倒,匍匐在地。
大将军手举遗诏,站在朝堂中央,望着跪倒在地的君臣,一时间心神震颤,泪水情不自禁喷涌而出。
先帝遗诏,大汉最大的权柄,孝灵皇帝赋予大将军的最大权力,十四年后,终于重归大汉天子。
匡扶社稷,这个让大将军承载了十四年的重任,终于卸下了。从此后,匡扶社稷的重任就由年幼的天子承载;从此后,中兴大业将由当今天子去完成。
十四年来,大将军奉先帝遗诏拱卫社稷,重振社稷,先帝授予了他无上的权力。
当年,他曾率十万大军南下威胁洛阳;当年,他曾率北疆悍卒攻杀河北,收复冀州;当年,他曾挥军北上重创公孙瓒,稳定边疆;当年,他曾两次攻杀长安,失志勤王。他的凭仗是什么?他的大义是什么?谁给予他这个为所欲为的生杀大权?就是孝灵皇帝,就是孝灵皇帝的遗诏。
凭借孝灵皇帝的遗诏,凭借孝灵皇帝赋予他的权力,他可以主政天下,他可以任意废黜天子,重建皇统,他可以任意征伐州郡涂炭生灵,可以任意诛杀他所认定的叛逆。他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为了“匡扶社稷”,是为了“中兴大汉”,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就行了,他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当然,要想把先帝遗诏转化为权柄,首先需要强悍的实力,需要无坚不摧的力量。但大将军有,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武力把先帝遗诏所赋予的权力发挥到极致。
孝灵皇帝驾崩之前,这道遗诏曾在嘉德殿出现,当时没有宣读,只是说急送于塞外征北大将军李弘。不过所有大臣都明白,那不是一道遗诏,而是一把血淋淋的战刀。
这把战刀曾发出了凌厉一击,其威力之大,让洛阳为之战栗。从此天下人都知道,李弘不再是一把战刀,他凭借着孝灵皇帝授予的特权,迅速变成了一位威胁到社稷安全的权臣。
袁绍声讨董卓的时候,拿出来的是“三公檄文”,后来组建讨董联盟的时候,拿出来的是被废少帝的“承制”圣旨。凭着这份所谓的“承制”圣旨,袁绍得到了大义,指挥讨董大军攻打洛阳。
当时,李弘手里的这份遗诏如果在皇甫嵩手上,或者在朱俊手上,情况会完全不一样。但可惜的是,这份遗诏在李弘手上,李弘虽然功勋显赫,但资历和声望不足,无法承载遗诏所赋予的权力。最后,天下形势彻底失控。董卓挟持皇帝,坚守于关洛。袁绍拿着承制诏书,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董大战。李弘则把遗诏放在怀里,困守于北疆,踌躇不前,一筹莫展。
长公主千里迢迢赶到北疆,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李弘的困境。张温等七位老大臣赶到晋阳,帮助长公主竖起了“重振社稷”的大旗后,这份遗诏才算发挥作用,这份遗诏所蕴含的权柄才和李弘所拥有的武力开始逐步结合。
十四年过去了,李弘功勋更加显赫,而李弘的资历和声望也达到了顶点。他不但可以承载这份遗诏所赋予的权力,而且还能把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如今,李弘拥有遗诏所赋予的全部权柄,而且这个权柄和他手中的兵权完全结合,权势倾天。
李弘拥有这份权柄的前提是承载中兴社稷的重任,在这个大前提下,就算他竭尽全力扶持长公主和当今天子,不惜一切代价重建皇权威仪,也不过是他中兴社稷的重任之一。因此,只要李弘说社稷没有中兴,他就可以继续执掌国政,而长公主和天子也就无法在真正意义上拥有权柄。
现在回头去看看,这些年,李弘在朝堂上屡屡退让,但他的权势不但没有减损,反而越来越强大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随着他在朝堂上的退让,他的声望也在增加,他的声望越大,威信越大,号召力越大,随之而来的是这份遗诏所给予他的权力也越大。
试想一下,凭李弘现在的声望,凭皇权沦落的今天,凭天下动荡不安的形势,他即使没有官职,没有军队,对他的实力又有多大损失?他只要拿出这份遗诏,只要打出中兴社稷的旗号,只要登高一呼,还不是响者云集?
如何制约李弘的这个权柄?没有办法制约。社稷存亡,都在李弘的一念之间。
如何解除李弘的这个权柄?李弘死了,这个权柄就没了。或者李弘主动交还遗诏,把这个权柄还给天子。或者皇权强大,天子依靠强大的皇权强行剥夺李弘这个权柄。
李弘对大汉忠心耿耿,对权柄也不贪婪,他在朝堂上步步退让,把他强大的权柄巧妙地掩藏在兵权之下,这让很多文武大臣遗忘了这道遗诏,甚至直接忽略了这道遗诏所赋予他的权力。人们直觉地以为大将军的权柄都来自于他强悍的武力,来自于他的兵权,来自于他对军队的控制。
但有人却把目光一直牢牢盯在这道遗诏上,一直试图夺回李弘的权柄。
在这些人看来,袁绍矫诏承制,成为大汉最大的叛逆,曹操、刘备、田楷重建皇统,负隅顽抗,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相比董卓挟持天子,这种假借皇权祸乱天下的叛逆才真正的可怕。
于是,朝堂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大将军总是退让,总是设法维护朝廷的威信,皇权的威信,而皇权则步步紧逼。朝廷更是上下齐心一致与其对抗,即使在大将军表示愿意交出兵权后,皇权和相权还是誓不罢休,继续进逼。其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大将军即使交出了兵权,他还是继续拥有当今朝堂上最大的特权,也可以说是最大的权力。虽然这个权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对社稷,对朝廷,对天子的的确确存在着巨大的威胁。
李弘愿意交出这道遗诏,愿意交出先帝赋予他的权力吗?他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当十四年前,他凭借着这道遗诏,带着十万大军南下威胁洛阳的时候,他已深切感受到了这道遗诏的威力。这是他最犀利的武器,是他安身立命的武器,是他保证天下稳定的武器,他需要这个武器。他和这个武器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谁都不能离开对方。
十四年来,他征伐天下,高举着“奉先帝遗诏匡扶社稷”的大旗,战无不胜。他可以任意选择皇统,任意调动军队,任意诛杀叛逆,任意处置官吏。即使违背了律法,他也可以凭借这道遗诏,凭借自己承载的使命,把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