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大汗淋漓。他突然觉得大将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没有大将军单纯的头脑,没有大将军绝对的忠诚,大汉不会开始中兴的步伐。这或许是大汉能够重新崛起的重要原因。一个人要想抗拒无穷无尽的欲望,的确太难太难了。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三十一节
彭烈和雷重的忠告惊醒了沉醉于胜利之中的钟繇,他接受了雷重的建议,迅速书告彭城前线的吕布,提出了乘势攻打徐州的设想。
五月初十,大军横渡颖水河,向涡河飞速前进,这时,八百里快骑送来了朝廷的圣旨。
朝廷要求钟繇即刻分兵支援鲁阳、昆阳一线,确保颖川的安全,阻止荆州军威胁洛阳外围。至于豫州之战,朝廷认为现在已经达到了攻击目的,大军不但占据了梁国、陈国,还有可能占据汝南,而袁谭遭此重创后,一蹶不振,难以东山再起,不足为虑了。今西路大军在南阳战败,东路大军受阻于彭城、郯城一线,如果再不迅速稳定战局,豫州之战的胜果可能转瞬即逝。
钟繇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竟然不顾豫州战场的安危,断然下令吕布、高顺撤出彭城、郯城一线,命令王当撤回武关。这道圣旨的意思很明白,南方战事结束了,天子和大将军要率军出征西疆了。此刻豫州还没有完全拿下来,大军还在追杀袁谭,如果吕布撤出徐州,高顺撤到琅琊国,王当撤回关中,那么西路战场上的荆州军就可以倾尽全力猛攻鲁阳、昆阳一线,威胁颖川,而曹操也能迅速集结大军,全力支援袁谭反攻豫州。也就是说,钟繇在分兵回援鲁阳、昆阳的情况下,在剩下屈指可数的时间里,要想全取豫州,把袁谭彻底赶出去,根本不可能。现在对钟繇来说,当务之急是巩固现有战果,重新部署兵力,以确保大军能守住汝南、陈国和梁国三个郡国,确保豫州之战不会功亏一篑,一无所获。
朝廷的理由冠冕堂皇。当初是钟繇和吕布强烈要求攻打豫州,朝廷也给了三个月时间。现在三个月的期限快到了,而钟繇和吕布也基本上完成了预定目标,那么朝廷当然应该按照原定方案迅速结束南方战事,转而全力实施西进平羌之策了。
但这个理由的背后却有更深一层含意。朝廷不希望钟繇全取豫州,不愿意看到他在短短数月内建立如此大的功勋,更不希望钟繇因此在军中站住脚得到更多统领军队的机会。南阳战场上的失败,钟繇肯定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他不但是颖川大军的统帅,更是开辟豫州战场的主要策划者,如果没有开辟豫州战场,南阳战场不可能出现如此惨重的失败。另外他又没能在朝廷规定期限内全取豫州,因此就算朝廷高抬贵手,让钟繇功过相抵,他也没有继续统领大军的可能了。
在北疆人把持朝政的今天,像钟繇这种锋芒毕露的非北疆系大臣,肯定是重点打击的对象。
钟繇愤怒了。长史郑浑、司马袁霸等从事虽然也是怒气冲天,但从大局出发,他们还是劝谏钟繇冷静一点,以遵从朝廷的旨意为好。不管怎么说,就凭钟繇在两个多月时间内收复豫州三个郡国的功劳,他回朝后即使不能升官,但也不至于会受到惩处。
钟繇召见各部将领,宣布了朝廷圣旨,商量下一步的攻防之策。
彭烈幸灾乐祸。他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大人,你还是急速分兵回援鲁阳吧。我和雷大人率军北上睢阳,帮你挡住袁谭和曹操的反攻,免得你顾此失彼,两手空空,最后落下一个被槛车丰押回京城的凄惨结局。
钟繇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拳砸在彭烈的笑脸上。
一个多月来,豫州之战都在钟繇的操控下顺利进行,自始至终没有一场硬战,每一场战斗的背后都是阴谋诡计,这让打了十几年硬战的各部将领们对钟繇很是鄙视。这样继续下去,就算把徐州打下来了,功劳也是钟繇一个人的。所以大帐内的将领们此刻和彭烈一样,个个兴高采烈。豫州战场上的统帅要换人了,这个阴险卑鄙的老头子总算要滚蛋了。
雷重及时站了出来。他郑重警告各部将领,豫州之战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在东、西两路牵制战场一个打败了一个撤军的情况下,刘表、袁谭和曹操的军队很快就会从东、西两个方向向豫州展开反攻。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硬仗,一场苦仗。这一战结束了,把叛军打败了,豫州三个郡国才算真正收复了,我们才能在豫州站住脚,才能稳定豫州各郡国,才能持续威胁荆州和徐州,为下一步大军收复荆州和徐州打下坚实基础。
彭烈和各部将领霍然醒悟,神情随即凝重起来。
“接下来的仗如果打赢了,我们都有功劳,如果打输了,我们不但损兵折将,一无所获,而且个个都要受到朝廷的责罚。”雷重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天子和大将军将在本月底率军西征,朝廷不会再拨钱粮给我们。也就是说,吕布、高顺和王当三位大人只能在东、西两翼战场给我们一定的帮助,能不能守住豫州,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而大军的钱粮也只能从豫州各郡国筹措。仗打得越长,我们失败的可能就越大。”
钟繇的脸色变了。他感激地望着雷重,雷重这番话给他解了围,稳定了军心,但同时也让他看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他想到了叛军的反攻,但忽略了粮草问题。朝廷到了五月底,在规定的攻打豫州的期限结束后,将不会再调拨粮草,这才是朝廷对自己最沉重的打击。看样子,朝廷那帮人是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彭烈和诸将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对钟繇也愈发气恼。我们都给这老头子害惨了,他得罪了朝廷,生命岌岌可危,结果我们也遭受池鱼之灾,跟着他一起倒霉了。
“大人,即刻书告朝廷,请求朝廷考虑到豫州的危机,暂时把彭大人和我的军队留下来。没有我们这五万人马,豫州怎么守?”雷重转身面对钟繇,躬身说道,“另外,请大人再告朝廷,暂时不要任命豫州官吏。在豫州没有稳定之前,所有豫州官吏由大人自行任命,以便于大人迅速筹措粮草。”
钟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自己虽然饱读兵书,自诩文武双全,但今天看起来,和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比起来,自己对军队的理解,对战场的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雷重首先想到了战局变化后,叛军会反攻,豫州会陷入危机,随即又想到了粮草问题。现在他又提醒自己,朝廷极有可能把彭烈和他的军队调回兖州和河南驻防,极有可能迫不及待地任命新的豫州军队统帅。新的大军统帅到了豫州,豫州各地的官吏马上就会更换,这不但无助于稳定豫州各郡,反而可能导致豫州大乱。
豫州战事结束了,主力大军当然要迅速回到原驻地,而钟繇因为没有打好豫州之战,自然也要给征调回朝。那么,豫州能否守住,不问可知。豫州得而复失,责任当然还是钟繇的,钟繇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将军真的要杀我。钟繇越想越是心寒,霎时冷汗淋漓,连打冷战。
郑浑二话不说,立即书写奏章。
袁霸悄悄擦了把冷汗,恭恭敬敬地问道:“雷大人,那如今的对策……”
“直杀相县……”雷重三两步走到了悬挂于大帐一侧的地图前,手指地图上的沛国郡治相县,“在朝廷看来,我们在南方战场上占据了很大优势,只要我们不打,叛军就绝对不敢反攻。但诸位大人请看,在高顺和臧霸大人已经占据琅琊国的情况下,徐州的彭城和郯城一线已经直接面临我们的威胁,如果我们再在豫州梁国的睢阳站住脚,那么沛国就无险可守,而彭城、萧县一线将处在我们的直接攻击下,徐州三面受击,形势岌岌可危。”
“徐州形势如此危急,江东难免感到唇亡齿寒,势必予以援手。而豫州的失去,对襄邑叛逆试图形成南北对峙之局是个致命打击,荆州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帮助袁谭夺回豫州,重新把荆、豫、徐三州联为一体。这样一来,豫州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肯定会受到叛军的东、西夹击,而豫州的形势也会持续混乱,战火可能连绵不绝。”
“朝廷打不起这个仗。去年年底我们回京的时候,大将军一再说了,朝廷无力支撑两线作战。所以朝廷看到重创叛军的目的已经达到,随即下令东、西两路战场撤军,中路豫州战场转入防御,这和年初朝廷要求在南方发动攻击的目的是一致的,朝廷这道圣旨没有任何问题。”
“但朝廷显然忽略了叛军反攻的决心,忽略了豫州对叛军维持南北对峙之局的重要性……”雷重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朝廷没有忽略这些问题,而是本身就不想改变年初发动南方战事的目的,不想占据豫州让南方战场陷入持久战事,从而消耗朝廷大量财赋,严重影响朝廷西进平羌的策略。”
雷重看看神情严肃的钟繇,苦笑道:“朝廷之所以答应大人和吕布将军攻打豫州的要求,很可能是为了鼓励大军士气,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前线将士们一往无前的决心,同时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大人会在三个月内拿下豫州,所以……”
“所以你们有可能马上返回各自的驻地……”钟繇长叹道,“豫州势必得而复失。”
雷重点点头,“要想改变目前这种困境,只有打相县,逼近彭城,和袁谭、曹操的大军迅速展开对决,并吸引更多的叛军北上,这样大军主力全部陷入了沛国战场,无力回援鲁阳、昆阳一线。朝廷在豫州东、西两翼战事都很危急的情况下,没有选择,只有继续打。因为南阳已经败了一仗,如果再在豫州败一仗,整个大军的士气必遭重击,这会严重影响洛阳和中原的防御。豫州再败,我们随即陷入被动防御,而年初主动攻击的目的是改被动防御为主动防御,以攻代守,所以朝廷绝不允许豫州再败。”
“朝廷目前最大的难题是粮草。今年天子和大将军肯定要远征西疆,财赋严重不足。只要大人能把粮草问题解决了,用豫州的粮草打豫州的仗,朝廷就不会为难大人。”雷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