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黄巾军的军心,除了张牛角自己要立即赶到常山,最好张牛角还能带领部队击败冀州军队,连打几个胜战,攻占几座城池。
难,太难了。如果大帅不操之过急,急于北征攻打幽州,今年黄巾军的形势非常好。但是一切都晚了,从幽州的豹子率部渡过圣水河开始,厄运再次降临到黄巾军的头上。
“来了,褚帅,大帅来了。”
他身后的侍从指着对岸,突然大叫起来。
张牛角看到褚飞燕,心里暖乎乎的。
接到褚飞燕的告急,他猛然醒悟,自己定下的北征计划的确是大错而特错了。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即使他的十五万大军正在攻打幽州蓟城,面对如今这种情况,他也只有撤退回援了。
他忽视了褚飞燕和杨凤等人提出反对北征的深层意思。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但已经晚了。
他和其他黄巾首领在太行山总结去年黄巾军失败的原因时,总结了许多,但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原因,那就是每个人的私心。张牛角自己问心无愧,他的确是为了继承师父张角的遗志,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但其他人呢?愿意追随和勉强愿意追随他的人呢?他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张牛角知道不是,有的人是为了报仇雪恨,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发财,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掌控更多的军队,能够为所欲为。如果张牛角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分裂,失败也就是迟早的事。即使今年能够打胜战,明年呢?后年呢?
不解决黄巾军大小首领目的不一的问题,不在黄巾军中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在黄巾军中建立一套严格的军律,不彻底掌握黄巾军的每一个战士,黄巾军的失败都是必然的。
张牛角神色冷峻,但急促的语气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焦急,他看到褚飞燕立即说:“燕子,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吧。”
“爹,你不到北新城歇一下吗?”褚飞燕关切地问道。
“不了。越早回去越好,迟了恐怕黄巾军都给王当这个混小子打完了。”
褚飞燕无奈地摇摇头,“王帅性格暴躁,要打恐怕早就打完了。我们还是考虑回去怎么收场吧。”
张牛角狠狠的朝空中抽了一马鞭,怒声说道:“这小子要是把祸闯大了,弄得黄巾军四分五裂,看我不宰了他。”
褚飞燕看看张牛角的侍从都已经陆续赶到,赶忙上马对张牛角说道:“走吧,爹。部队上午就出发了,现在大概快到樊兴亭。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可以追上他们。”
“北新城留了多少部队?”张牛角问道。
“张奉的五千人留在这里。我让他们注意看护易水河沿岸的三个渡口。等到孙帅和左司马的部队赶到,总共有三四万人保护这批粮草辎重过河,安全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褚飞燕立即回道。
张牛角回头望着易水河,担心地说道:“希望子荫能够带着部队安全地撤回来。”
褚飞燕惊讶地问道:“你没有喊他一起回来?”
“我让他守在范阳,阻击阎柔的骑兵。”张牛角看着褚飞燕,眼睛内露出一丝悲伤,小声说道:“他不愿意见我。”
张牛角和褚飞燕带着一百多名侍从策马狂奔,密集的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
突然,他们看到迎面跑来十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就象被人追杀一样,速度已经达到了战马的极限,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张牛角和褚飞燕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在易水河以南尚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前面那些人肯定是自己人,估计又发生了什么急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也是坏事。
褚飞燕渐渐看清了对面飞奔而来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那是谁?”张牛角立即发现了褚飞燕的异常,大声问道。
“北新城出事了。”褚飞燕因为紧张,双手紧紧拉住马缰,颤抖着声音说道,“爹,北新城出事了。那是留守北新城的张奉。”
张牛角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向迎面奔来的一群人。
对方也发现了褚飞燕,纵声大叫起来:“褚帅,褚帅……”
张奉浑身血迹,好象是受了重伤,一路强撑而来。此时见到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支持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褚飞燕立即从飞奔的战马上飞身而下,他依着战马的惯性飞跑几步,一把从地上抱起张奉,大声叫喊着。
周遭几十匹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各自的主人强拉缰绳停了下来,一时间战马纷纷扬蹄长嘶,场面混乱不堪。
张奉身上中了好几刀,刀刀见骨,背上还中了一直长箭。他竭力想说什么,但终因失血过多,死了。褚飞燕紧紧抱着他,心痛如绞,泪水悄然滚落。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张牛角端坐马上,用马鞭指着跑过来的士兵喊道。
几个人一看是大帅,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地。
一个胆大一点的士兵大声叫道:“大帅,蛮子,蛮子的骑兵打进北新城了。”
另外一个也喊道:“是豹子的骑兵,我看到黑豹战旗了。”
“北新城被他们攻占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就我们几个人杀出来了。”
张牛角觉得自己好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一股巨大的疼痛霎时间冲击了他的全身。张牛角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接着气血上涌,一阵剧烈的眩晕随之袭来,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去。张牛角抓住缰绳,极力稳住身形,面色变得异常惨白。
褚飞燕放下张奉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张奉的部下慌忙给他行礼。褚飞燕摇摇手,示意免了。
“豹子军什么时候攻打北新城的?怎么打进去的?”褚飞燕冷静地问道。
“回褚帅,就是中午,一个时辰之前。豹子军的人穿着我们的衣服,冒充我们的部队,一个个血迹斑斑的,说是大部队在樊兴亭遭到了伏击,要求进城。守城的士兵信以为真,急忙打开城门把他们放了进来。随后他们就抢占了东城门,豹子军的骑兵接着全部冲了进来,许多敌人都是髡头胡人,杀人不眨眼。”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赶忙回道。
“他们有多少人?”
“到处都是,大概有一万多人。他们在四个城门来回狂奔,逢人就杀,下手绝不留情。”
褚飞燕用力摇摇脑袋,好象要从这些混乱的事情里理出个头绪来。
他突然惊骇地大叫起来:“樊兴亭,谁有樊兴亭的消息?”
十几个跟随张奉杀出北新城的士兵看着褚飞燕恐惧的眼睛,茫然地摇着头。
褚飞燕猛地转身,和神情萎顿的张牛角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
好厉害的一招,致命一击。
如今看来,上午出发赶到樊兴亭的部队十有八九都被豹子军伏击歼灭了,然后豹子军马不停蹄,再度杀进北新城,转瞬之间,易水河以南,尽为官军占据。黄巾军在毫无戒备之下,不但丢了北新城,也丧失了军队。更致命的是,易水河以北的三万黄巾军顿时成了瓮中之鳖,不但过不了河,还会被困死在易水河边。即使他们返身杀进范阳,也是一只死鳖。
前几天褚飞燕秘密潜伏到九里亭,差一点就全歼了豹子军。没想到李弘立即采用他们的秘密潜伏之计,率部悄悄连渡两条大河,奔行六百里,埋伏到樊兴亭。他成功了,不但消灭了褚飞燕的军队,也彻底堵死了当初入侵幽州的黄巾军最后三万人的回撤之路。
褚飞燕痛苦地垂下头。
他有一股冲动,一股要骂人的冲动。他实在不想再和张牛角面对。
当初自己极力劝阻张牛角,不要北征幽州,他不听。后来从涿城撤军,自己劝他尽快撤军,不要和豹子周旋,他还是不听。到了定兴渡口,他劝张牛角放弃粮草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把五万部队撤出涿郡,他依旧不听。整个北征军,张牛角亲自率领的十五万人,孙亲押粮的一万人,自己带来接应他的两万人,总共十八万大军,竟然就这样被眼前这个固执的黄巾军大帅全部葬送了。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突然跪倒地上,高举双臂,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十八万人,十八万大军,被一支一万人的骑兵,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硬是打完了;这就好象一只庞大的野牛,被一只恶极了的野豹,左啃一口,右啃一口,竟然给活生生地吞吃了。
再好的部队,再多的部队,给一个不会用兵的人,它都是人家的战利品。豹子李弘仅仅用一万骑兵,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全歼了黄巾军整个北征军,这个奇迹不是他一个人创造的,还需要一个给予他创造机会的人。这个人就是张牛角。
褚飞燕用愤怒的吼叫代替了自己的骂声。
而此时坐在马上的张牛角,恨不能用自己的眼光杀了跪在地上狂呼乱叫的褚飞燕。如果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半夜赶到九里亭,袭击豹子的骑兵军,哪里会有现在全军覆没的事。
现在他们彻底完了。所有进入幽州涿郡地境的黄巾军士兵全部被豹子李弘的骑兵蚕食一净。
张奉的一个手下就站在褚飞燕的旁边。他看看天色不早了,假如城内豹子军的骑兵一路杀到易水河,恐怕自己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赶忙俯身凑到他耳后说道:“褚帅,我们从这里往西北方向翻越熊耳山,可以直达中山国的北平城。褚帅你看……”
褚飞燕从震惊中蓦然惊醒。
他抬眼望向张牛角。张牛角神情木然,有点失魂落魄。这个时候什么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能够逃出涿郡就已经是万幸了。
“谁愿意渡过易水河,通知孙帅,左司马,立即撤进范阳,据城死守。”褚飞燕目视自己的一帮侍从,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十几个人飞奔而出。褚飞燕眼眶有点湿润。此去,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好汉子。你们去吧,都去,一定要保护好张帅,知道吗?”
十几个轰然答应。随即他们给张牛角和褚飞燕各行一礼,上马绝尘而去。
“走……全体上马,走……立即赶到熊耳山。”褚飞燕纵声大叫。
树林里,阎柔和几个军候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说笑。
燕无畏喝了一口开水,难受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能喝上一口酒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