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资品,还可以通过试经取得资品,这样一来,儒生入仕的途径多了,朝廷得到的人才也就多了。一举多得,一举多得啊。”
张燕沉吟良久,担心地说道:“从长远来看,试经选拔制度不问门第,只论才学,的确有利于朝廷选拔人才,而且短期内对那些研习今古文经学的儒生们来说也非常有利。只是,这两种选拔制度一起实施,必定有轻有重。试经选拔制度不利于门阀世家扩大和巩固自己的权势,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反对,如果九品官人法为重,那将来……”
“现在朝政控制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利用各种办法迅速扩大试经选拔制度的影响力。比如扩大选拔人数,任用官吏时主要倾向于试经选拔的儒生,试经选拔的前几名可以直接入朝为官或者到地方上出任秩俸千石的县令等等……”李玮毫不在意地笑道,“试经选拔制度是个新制度,九品官人法也是一个新制度,但由于试经选拔制度更显公平、公正,可以给儒生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毫无疑问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而失去了儒生们支持的九品官人法难以为继,很快便会消失。”
“如果门阀富豪们坚决反对怎么办?”徐荣面有难色,“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了,狗急了都要跳墙,何况人?”
“是啊,仲渊,这个时候血腥肃贪,后果难测啊。”张燕也劝道,“长公主甩手走人,其意思很明显,她就是坚决不同意杀人。如果长安出了什么乱子,影响了中兴大业,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杀人行吗?”李玮冷笑道,“大汉律的尊严在哪?朝廷的威信又在哪?如此姑息纵容,吏治怎能不败?”
“你想杀多少?”徐荣有些生气,怪吞吞地问道。
“这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向朝廷低头?愿不愿意俯首帖耳,不再和朝廷明争暗斗。”李玮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文书,打开,然后放到了徐荣面前。
徐荣面显惊色。张燕和田畴围了上去。
“重修《刑律》?”田畴吃了一惊,“仲渊兄,你疯了?殿下不会答应的。当年在晋阳的时候,朝中大臣曾三番两次上奏要求修改《刑律》,但都被长公主断然拒绝了。”
“现在长公主不在长安,代理国事的是大司马。”李玮淡淡地说道,“《刑律》如果不改,这次不是死一个人、十个人的问题,而是死几千人的问题。”
“重修《刑律》,事关重大,我岂敢擅自做主?”徐荣摇摇头,苦笑道,“仲渊啊,你现在不但逼着他们低头,还要砍他们的脑袋。在砍脑袋之前,还要逼着他们把自己的坟墓挖好,你是不是太过了?”
“是吗?”李玮笑了起来,把案几上的文书一把抢了过来,“既然他们不愿意给自己挖坑,那只好把尸体丢到乱坟岗喂狼了。”
“仲渊……”张燕望着李玮,神情凝重地问道,“你肯定长公主会答应?”
“诸位大人……”李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自古以来,凡推行改制强国的人不管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下场都很惨,很少有人能独善其身,安享晚年。修改《刑律》,删繁就简,化重为轻,约法省刑,说白了,就是为了我们自己。今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如果错失良机,将来再想逼迫长公主修改《刑律》,比登天很难。”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们能说服长公主吗?”田畴担心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长公主松口?”
“这次她一定会松口。”李玮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因为她决心要收回失去的权柄了,她认为皇权受到了欺凌,她要反击了,而她依靠的力量就是我们的对手。”李玮把文卷随手丢到了地上,“这就是推行改制的代价。不管哪个朝代,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总会有人付出生命。”
徐荣落寞一笑。张燕嘴角掀起一丝不屑,“杀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杀几个。”
十月十八日,司隶校尉张辽奉命抓捕均输令麴忠。
同日下午,太仓令徐陵被“请”到了司隶校尉府。
黄昏,太傅杨彪、御史大夫荀攸、大鸿胪袁耀、廷尉卿陈群同坐一车,前往麒麟殿拜会大司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杨彪双目紧闭,仰天长叹,“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竭尽全力制约皇权、削弱皇权,谁知今天却落到如此地步……看样子,相权过度膨胀,的确祸国殃民啊。”
“先贤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同样解决不了。”荀攸眉头紧锁,异常沮丧地说道,“制衡,制衡……到底什么样的官制,才能完美解决皇权和相权的制衡,保持朝堂上的权力平衡?”
“算了,不要讨论这种事了,还是想想怎样度过难关吧。”廷尉卿陈群小声说道,“听说,巴蜀的刘磐病了,撤兵回到了成都,武都战场已经停战。不出意外的话,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很快就会带着北军返回长安了。”
杨彪骇然睁开了眼睛,“真的?”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一章 长河落日 第五十九节
麒麟殿。
尚书令田畴和大司马府长史陈卫把三位大人引进了尚书台。
“大司马呢?”太傅杨彪见徐荣没有亲自出迎,心里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徐荣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他也完全倒向了李玮一方,事情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大司马三天三夜没睡了,他太累了……”陈卫躬身解释道,“刚才和我们议事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如果三位大人不介意,就让他稍稍睡上片刻吧。”
陈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的书房内传来一声响,接着就听到尚书赵行惊慌失措的叫声,“大司马……大司马你怎么了?”
田畴等人骇然心惊,飞步冲进书房。书房内堆满了奏章、文卷,几乎无处下脚。徐荣正在赵行、司马朗、王凌等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杨彪、荀攸和陈群后,非常尴尬地笑了笑,“失礼了,失礼了……刚才听到三位大人说话,准备出门相迎,谁知手脚麻痹不听使唤,竟然摔倒了。失礼失礼……”
“你要注意休息,不要这样拼命,如果你倒下去了,我们还能指望谁?”杨彪看到徐荣没事,如负释重地叹了口气,一语双关地说道。
徐荣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请三人坐下,“请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修改《刑律》的事。”
“修改《刑律》?”杨彪、荀攸和陈群互相看看,顿时明白了徐荣的意思。看来,徐荣还是站在了李玮一边,要以整肃吏治为名强行推行改制了。至于修改《刑律》,不过是朝廷做出的一种妥协姿态而已,并不能改善门阀世家们当前所面临的困境。
本朝立国后,因为约法三章太疏太宽,无法有效制裁违法犯罪,于是丞相萧何重修律法,制定了《九章律》。《九章律》承袭秦制,在源于李悝《法经》的“六律”(盗、贼、囚、捕、杂、具)基础上又增加了户、兴、厩三篇。《九章律》是以刑律为主体的法律,是大汉律法的核心。
后来太常卿叔孙通参照古代和秦代的礼仪又制定了旨在维护皇帝尊严和权威的《傍章律》十八篇。孝武皇帝年间,御史大夫张汤制定了关于宫廷警卫方面的《越宫律》,太中大夫赵禹制定了关于朝贺方面的《朝律》,亦名《朝会正见律》。另外还有《大乐律》、《祠令》、《祀令》等律令。
这四部律法一共六十篇,也就是所谓的大汉律法。
丞相李玮要修改的就是《九章律》。其中主要修改内容是刑罚、重罪十条和出钱负罪(触犯刑律的人缴纳若干金钱或谷物以获取免除刑罚的办法)。
本朝律法承袭秦朝,刑罚和大秦朝的相差无几,包括死刑、徒刑和耻辱刑。
死刑很残忍,有戮、磔(碎尸)、腰斩、枭首、弃市、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等等。本朝孝文皇帝前元十三年(公元前167年),曾经发生了缇萦上书救父一事,孝文皇帝以此为契机,修改了刑律。当时是丞相张苍和御史大夫冯敬等大臣共同议定了修改方案,把肉刑改为打板子。原来被判砍脚的,改为打五百板子。原来被判割鼻子的,改为打三百板子。不久,孝文皇帝就正式下令废除了肉刑,接着又废除了连坐刑(连坐,就是被牵连一同办罪)。
废除肉刑看上去是件好事,但实际执行起来弊端很多。有些犯人打上五百或三百板子后,马上就死了。这样一来,无形当中加重了刑罚。后来到了孝景皇帝朝,又把打板子的刑罚减轻了,弊端才稍稍有所缓解。
重罪十条就是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这是朝廷严厉打击的对象,犯此十罪者,杀无赦。
出钱负罪制从本朝初年就开始了。朝廷出售免刑权,继而取得财政收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朝廷聚敛财富的一种特殊手段。
本朝四百年来,西北两疆战乱不止,不得不大量用兵,修建长城和边塞要隘,军资开支极其庞大。为了增加赋税,朝廷想尽了办法,实施了各种措施,而赎罪收入就是增收的一种办法,占据了赋税收入很大一部分。孝惠皇帝元年(公元前194年),朝廷曾下旨,民若有罪,入赎六万钱可免死罪。而孝武皇帝在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也曾下令,死罪入赎钱五十万,则可减死一等。光武皇帝中兴之后,朝廷财赋一度紧张,赎罪范围大大扩大。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朝廷下旨,从死刑到最轻的刑罪都可以入缣免刑。
出钱赎罪,对朝廷来说是聚敛财赋,对有钱人来说可以免除刑罚,但对贫穷者来说,却是不公平。本朝有名的大儒司马迁就因为无钱赎罪,遭受了宫刑。所以说,出钱赎罪在本质上是一个弊政。
这次李玮修改刑律的力度非常大。
他首先精简了法律条文,并将法经中的具律改为刑名,置于律首,然后又在刑名后增加了法例律,丰富了刑名总则的内容,同时又对刑律部分重新做了编排和扩充。新刑律不但充分体现了刑宽、禁减的原则,在很大程度上也维护了皇权和相权,保护了新政诸策,尤其对土地兼并和赋税制度给予了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