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半年后,大将军一定能痊愈。”张机信心十足地说道。
公主娇呼一声,转身扑到病榻上,拉着李弘的手连声叫道:“你没事了,没事了,你好了……”
华陀和襄楷先后号脉,两人如释重负的笑脸告诉众人,大将军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
“我成功了,大将军救活了,大将军救活了……”黄达激动地冲出屋子,站在屋外举手狂呼,“大将军活了……”
李弘的泪水淌了出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竭尽全力去想,但都无法再想起那张脸,更无法重入梦境追寻那张脸,他绝望了,他悲痛欲绝,悲声饮泣。
“大哥,你睁开眼睛,睁开眼晴看看我们……”小雨趴在李弘的耳边,泪眼婆娑,轻声哀求。
李弘用力抓住小雨的手,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狞狰可怕,“我看到亲娘了,我要找到她,我要去找她……”
小雨心中悲苦,抱着李弘泪如雨下。
“大哥,我们都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啊……”风雪紧紧贴着李弘的脸,连声哭喊。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哥他怎么了?”长公主惊骇万分,连滚带爬地抓住了襄楷,“他怎么了?”
“大将军或许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让他伤心绝望的事。”张机愁眉说道,“我问过子兼,他给大将军用的麻沸散并没过量,不会导致疯狂。”
“大将军年轻时曾遭遇劫难,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华陀转头看看襄楷,“他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场病痛而恢复记忆?”
“二十多年了,不可能了。”襄楷沉吟半晌,摇了摇头,然后伸手轻抚长公主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殿下,大将军会好起来的,你也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上好日子了。”
十一月初十。
李弘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金色,一团绚丽的金色。李弘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这团金色就像梦幻中的天空,让自己漂浮而疲惫的心灵找到了温暖的归宿。
“小雪……”李弘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喊声无力而虚弱,就象从遥远的天际隐约传来。
风雪冲着他嫣然一笑,紧紧抓住了李弘的手,“今天感觉好点吗?”
“好多了……”李弘极力挤出一丝笑意,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做了个梦,梦到了火云原,我看到了大帅和铁狼,还有你,你骑着白马,穿着白衣,像一朵美丽的云彩,从天边随风而来……”
风雪笑起来,眼里流露出万般柔情,美丽的红唇吻在了李弘的脸上,散发着醉人幽香的金发就象一袭轻纱轻轻盖在了李弘的身上。
“你想回大漠?”风雪跪在榻边,双手抱着李弘,脸贴着脸,轻声问道。
“我想回去……我想到驹屯看看大帅……”李弘闭上眼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深的悲伤,“羽行兄走了,我很想他,我想去看看他。”
“等你病完全好了,我们陪你一起去。”风雪心里一酸,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你再也不能骑马打仗了,将来你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李弘闭上眼睛,痛苦而无奈地低声轻叹,“旌旗未卷……”悲怆的声音突然停止,两颗凄凉的泪珠已悄然滚落。
****
十一月上,兖州,陈留。
冀州刺史杨明、兖州刺史高览、青州刺史臧霸、豫州刺史孙亲、河南尹文丑、镇东将军高顺、镇南将军雷重、威武将军魏续、武猛将军吴雄、武锋将军彭烈、陈留太守纪灵等五十多位州郡和军队的文武大臣云集陈留,觐见天子。
文武大臣们的心情很复杂,对当前政局忧心忡忡。大将军的病危对众人的打击太大了,很多人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天子大营中因此充满了悲观、沮丧和迷惘的情绪。尤其是军中将领,更是意志消沉,愁云密布,士气极度低迷。
前将军玉石为了振奋军心,召集军中大将议事,详细说明了当前局势。小天子以十岁之龄亲政,威信严重不足。虽然五年前小天子就开始御驾亲征,参加了洛阳大战,又远征西北两疆,但他背后一直有大将军做支撑。他所建立的功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仅仅是象征意义,实际上并不能起到镇制大军的作用。所以,我们要乘着小天子亲政的机会,南下讨伐叛逆,让小天子亲手平定天下,让小天子亲手建立功勋,让小天子借此机会竖立起自己强大的威信,为他将来中兴大汉奠定坚实的基础。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现在中兴大汉就靠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天子了,无论如何都要保着他,护着他,但失去了大将军,失去了支撑大汉二十多年的坚固靠山,人人都像掉了魂一样,突然丧失了信心,丧失了勇气,一个个茫然无措,惶惶不安。
玉石很生气,怒拍案几,“大将军还没死,你们哭丧着个脸干什么?难道大将军死了,中兴大业就不要了?大汉的社稷就可以任其自生自灭了?大将军带出来的北疆军,大将军带出来的北疆悍将,难道就是你们这么一帮没骨气的孬种?”
吴雄忍不住回了一句,“从义兄,大将军如果不在了,这仗还打得赢吗?”
“南下攻击,战场有好几个,我们兵力不足,粮草辎重不足,怎么打?南阳战场刚刚打了败仗,三万多将士战死了,两万多人叛逃襄阳,六万大军就这样没了,这对大军士气的打击严重到何种地步,你不知道?大军还未从这个打击中站起来,大将军又病危了,这个打击比损失六万人马的打击更大,更致命。在这种情况下,你为了给小天子建威,竟然不顾将士们的危险,执意要发动南下平叛大战,要再去打南阳,你是不是发疯了?”他瞪着玉石,不满地说道,“这个仗,如果大将军来打,我们怕什么?但是……但是现在你凭什么击败叛军?如果打败了,陛下怎么办?天下的百姓怎么办?我们可以再上太行山,但陛下呢?难道我们把陛下也带到太行山去落草为寇?”
玉石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贾诩、傅干召集州郡大吏们商议南下攻伐的事,结果让他们大感意外,除了冀州刺史杨明外,高览、孙亲、臧霸三位刺史全部反对,大部分郡国太守、国相也持否定意见,认为现在南下征伐时机不合适。大臣们建议小天子即刻回长安,稳定长安局势,耐心等待大将军病情好转的消息,同时筹措粮草辎重和部署兵力。大将军如果活下来了,明年春天小天子可以率军亲征,反之,这仗就不能打,等几年再说。
当天晚上,玉石、贾诩、傅干、王凌、蒋济等人连夜商议应对之策。
虽然他们也预料到了南下征伐会有阻力,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一面倒的局面,州郡大吏和军中将领根本不在乎小天子,对朝廷更是没有半分信任。
“长安的权力争斗此起彼伏,南阳大战之所以失败,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朝堂上的权力倾轧。”玉石苦叹,“朝廷威信因此丧失殆尽,不但军中将领不信任长安,就连各地州郡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大将军……”玉石黯然苦笑,“如果大将军一直坐镇长安执掌国政,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大将军要征战天下,要拱卫小天子,他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只要他倒下,则东西俱失,危机四伏。”
贾诩等人垂首不语,各自皱眉沉思。
“长安不稳,州郡也罢,军队也罢,都很害怕。当年董卓败亡的教训太深刻了,至今犹历历在目啊……”玉石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好继续说道,“大将军如果病逝,长安必定有一番血腥,不论是丞相赢了,还是门阀世家赢了,对军队都十分不利。尤其是黄巾系将领,他们肯家会成为第一个打击目标,结果不言而喻。如果是张燕和杨凤赢了,结果更可怕。长安的矛盾会来一次大爆发,长安会血流成河,州郡随后就会大乱。”
“所以,小天子无论如何不能回长安,以免重蹈当年长安兵变的覆辙。”玉石摇摇头,仰天长叹,“长安各方不管哪一方赢了,小天子都会像当年的孝献皇帝一样,成为胜利者手中的工具。这样一来,长公主就会出手,她会带着北疆铁骑呼啸而下,长安随即成为废墟。到了那时,我们还能保住北疆就算不错了,至于大汉社稷,恐怕……”
“陛下坚决不能回长安。”蒋济说道,“大将军临走前说过,如果长安乱了,毁了,就让我们在洛阳辅佐小天子重建朝廷。现在事实摆在这里,冀青兖豫四州和河南、河内等地的大臣们对长安非常恐惧,而军队对长安根本没有信任可言,在这种情况下,迅速稳定局面的最好办法就是重建朝廷。”
“重建朝廷?”王凌吃惊地瞪着蒋济,“这不是逼着长安互相残杀吗?这能稳定局面?”
“这个办法绝对不行。”傅干连连摇手,“大将军病情好转了呢?那时长公主会怎么想?长公主会认为我们居心叵测,有意唆使陛下分裂朝廷,祸害社稷,她会把我们杀了。另外,你看看中原各路大军的统军将领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玉石将军说话,他们置若罔闻?臧霸、'奇‘书‘网‘整。理'提。供'吴雄、雷重这些人都是黄巾出身,事情闹大了,大将军又不在了,他们肯定会选择遵从张燕的命令,到时我们不但性命难保,就连小天子都会被他们挟持到长安。”
“五年来,陛下征战天下,在军中将领中还是有一定的份量,尤其在北疆武将中份量很重,而长公主现在又继承了北疆武力,成了陛下坚实的后盾,在这种情况下,陛下于洛阳重建朝廷,完全可以保证中原州郡和军队的利益,应该能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蒋济反驳道,“当今天下,只有陛下才是大汉唯一的皇统,只要陛下建立的朝廷也是大汉唯一的朝廷,只要陛下毫不吝啬地给予大臣们最大的信任,大臣们也会同样回报于陛下最大的忠诚。这一点毋庸置疑。”
傅干和王凌坚决反对。小天子太小了,本身没有镇制大臣的威摄力,新朝廷只能靠大臣们的忠诚来维持,风险太大了。
玉石一筹莫展。小天子不能回长安,又无法统御中原,怎么办?
“子通的这个建议不错,是个好办法。”贾诩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但太激进了,容易激化长安矛盾,让局势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