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迟疑了良久,蓦然明白了李玮的意思,脸色顿时就变了,“你想把长公主推出来?”
“长公主危险了,小天子才会发怒,才会暴虐。”李玮靠在车座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小天子只有一个至亲的亲人,谁想伤害长公主,谁就会遭到血腥的报复……天下人或许都认为长公主和天子之间只有权力之争,没有血肉之情,可惜,可惜……以常理和经验揣度问题,往往会出事,这次也是一样,很多人该会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
张燕瞪着得意洋洋的李玮,一股杀气喷涌而出。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本来为了稳定朝堂,缓和长安各方矛盾而想出来的道儒相融之策竟然给李玮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杀人计,成了李玮血腥杀戳的工具。这个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可怕、可怖至极。
长公主在晋阳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住在晋阳宫,龙泉的别府一般只有夏天才去。悬瓮山下还有一座雅致的小别府,是当年长公主为了求学方便而特意在城外修建的,后来这里成了长公主的休憩之地。
伏完和李玮等人赶到悬瓮山下,看到长公主带着许劭、王剪、襄楷等一帮大儒名士远远迎出,慌忙行礼。
长公主让众人免礼,然后象个孩子一般冲进了伏完的怀里,把他紧紧抱住了。“姑父……”长公主刚刚喊了一声,泪水忍不住滚了下来。伏完两眼一红,哽咽难语,“孩子……孩子你总算熬到头了……你姑母临终之时,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婚事。如今好了,你太皇太后、你父皇、你母亲,还有你姑母,泉下有知,都能瞑目了。”
长公主看到亲人,心中悲楚,趴在伏完的怀里,低声饮泣。
“这是喜事,是喜事……应该高兴……”伏完轻轻抚摸着长公主消瘦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三十那天,去龙山祭祀宗庙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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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晋阳侯府。
李弘斜躺在榻上,神情欢悦。李玮、张燕、吕布、燕无畏、张白骑、卫峻等人围坐四周,随意闲聊。
“奉先兄,听说你夫人要临产了……”李玮笑道,“是哪一位夫人啊?”
“我哪来的几位夫人?不就是小月一个嘛。”吕布指着李玮调侃道,“仲渊,你不会乘着筱岚在晋阳的时候,偷偷又娶了一个吧?”
“他哪有那个胆子?”燕无畏不屑地撇撇嘴,伸手在李玮面前晃了晃,“只要筱岚一句话,我立马赶到长安把他阉了。”
众人哄堂大笑。
“无畏兄,你自己娶了一个又一个,难道我就不行?”
“不得了,仲渊家要后院起火了……”燕无畏狂笑着站起来,冲着屋外大声叫道,“筱岚……筱岚……”
李玮吓了一跳,冲上去就捂住了燕无畏的大嘴,“大过年的,你给我找什么麻烦?兄弟啊,嘴下留情,嘴下留情……”
张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仲渊,你就这胆子?你也太丢人了,你可是大汉堂堂的大丞相……”
“仲渊,要不要我亲自劝劝筱岚……”李弘不敢笑得太放肆,担心牵动伤口,憋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忍不住跟在张燕后面加了一句,“你说说看,你看中了谁家的女儿?”
“不劳你关心,你还是把殿下早早娶进门,让殿下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吧。”李玮把燕无畏摁到席上坐下,笑嘻嘻地说道,“这次你捡了一条命,以后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还是老老实实在晋阳待着,全心全意生儿子吧。前些年如果你一直待在朝堂上,两位夫人恐怕早就给你生下我儿子了,何苦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殿下一个人身上?”
“对,对,大将军要努力,要多生儿子,最好让殿下一年给你生一个。”卫峻兴奋地大声叫道,“我看殿下那面相,那身形,肯定年年生儿子,次次生儿子……”
“胡子,你吃饭的家伙不想要了?”张白骑佯装惊骇之色,伸手去拽卫峻的长髯,“你敢在殿下背后这样说她,你找死哦……我看你可以回家收拾东西,准备重回大漠做马匪了。”
“你懂个屁……”卫唆满不在乎地推开张白骑的手,“那天,我来找大将军,偷偷听到……”卫峻突然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两位夫人和殿下正在向筱岚讨教生儿子的事,呵呵……”
“这种事你也能听到?”李玮顿时激动起来,“殿下怎么说,殿下怎么说……”
“我不知道。”卫峻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没听两句就吓得转身跑了……对了……”卫峻一把抓住他的袍袖,“筱岚没告诉你?”
“女人的事,她怎么会对我说?”李玮不满地埋怨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多听两句你会死啊。”
“秀儿那鬼精灵来了,我敢偷听吗?”胡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冲着李弘笑道,“大将军,殿下说她做梦都想给你生个儿子,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你还说你没有听到。”燕无畏抬手打了卫峻一下,“还听到了什么?”
胡子不理他,继续对李弘说道:“大将军,等你病彻底好了,我弄些虎鞭、鹿鞭、牛鞭什么的给你补补,听说吃啥补啥。生儿子不容易,首先你要生龙活虎才行,否则……”
“谁要生儿子?”屋门突然推开,筱岚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问道,“胡子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娶妾生子?”
“啊?”卫峻吓了一跳,心虚地连连摇手,“不是我要娶妾生子,是仲渊要娶妾生子……”
“胡子,是你说殿下要生儿子,怎么突然扯到我头上了?”李玮气得咬牙切齿,作势扑上去就打。卫峻“抱头鼠窜”,夺门而去。众人捧腹大笑,接二连三地“告辞”走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筱岚拽了拽李玮,“这几天客人非常多,大将军太累了,让他早点歇着吧。”
“不,不……我还好……”李弘指着李玮说道,“让仲渊陪我再聊会儿,我有些事要问问他。”
筱岚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李玮,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听说这次你到晋阳,把黄门鼓吹带来了,还把长安太乐宫的乐工和百伎也一起带来了,浩浩荡荡的几百人,你想干什么?”
李弘示意李玮坐到自己身边,语气渐渐严肃。
“新年到了,朝廷要举行祭祀、朝会等一系列大典,这些大典要天子主持。但今年情况有些特殊,陛下在南阳战场,长公主在晋阳,长安只有一帮大臣。”李玮笑道,“如果让我这个百官之首的丞相代替天子或者长公主主持大典,未免于礼不合,所以我和太傅刘大人、骠骑大将军赵大人仔细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在晋阳举行这些大典,让长公主主持典礼仪式。一来这样符合礼制,二来在晋阳举行典礼,规模要小很多,可以替朝廷节约一部分典礼开支,三来长公主正月初七大婚,因其身份特殊,典礼应该很隆重。但长公主极力反对婚嫁奢靡,要求简办,天子和朝廷为此很为难,仔细考虑之后,朝廷决定遵从长公主之议,最大程度地削减聘金和嫁妆,禁止长安和各地大臣亲自北上晋阳恭贺以减少婚宴和其它各项开支。不过长公主身份太高贵,大婚之礼就算不奢侈,但也不能不豪华。为了让典礼看上去豪华气派,朝廷决定把长安太乐宫的乐工和百伎全部送到晋阳,让他们呈献精彩的乐舞,以表示天下同庆之意。”
李弘刚想说话,李玮伸手阻止了他,“大将军,长公主这个迎亲之期选择得好啊,过年了,百姓高兴,载歌载舞乃是人之常情。这时举行迎亲大礼,既能和百姓同喜同乐,又能表达普天同庆之意,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李弘笑笑,摇摇头,“仲渊啊,你用意何在,难道我不知道吗?殿下已经还政于天子,但你还让她主持祭祀等一系列大典,等于告诉天下人,大汉的权柄实际上还控制在殿下手上,这对长安和行台来说,意味着什么?殿下嫁给我了,大婚之礼纷华靡丽,朝廷为了恭贺,竟然从长安调来太乐宫的乐工和百伎,以盛大的乐舞百戏相庆,这又意味着什么?”
李弘望着李玮,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长大了,我和殿下都要慢慢退出朝堂,今天的迎亲大礼是我和她退出朝堂的开始,我们希望通过这场迎亲大礼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但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却反其道而行之?”
“你和殿下退出朝堂需要有个前提,那就是小天子能控制权柄,能让中兴大业按照正确的思路持续推进,但现在的形势做不到这一点,你和殿下无法按部就班地退出朝堂。如果你和殿下现在就明确表示退出朝堂,其结果必定是小天子无法控制权柄,中兴大业也将迅速崩溃。”
李弘闭上眼晴,脸上露出无奈和痛苦之色。
“现在的形势很明显,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迫切需要修改官制。虽然新官制名义上集权于天子,但实际上是重走社稷败亡的老路。本朝自光武皇帝中兴后,权重尚书台,然而两百年的历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权重尚书台的结果就是后宫干政、皇统屡绝,继而导致外戚、奸阉轮流把持权柄祸乱朝纲,最后社稷倾覆。”李玮说道,“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皇权和相权有效制衡是确保社稷昌盛的必要条件,而以丞相为首的三公九卿制是确保皇权和相权得到制衡的最好官制。所以,现在你和殿下不但不能退出朝堂,反而要以一种强势凌驾于长安和行台之上,重创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的庞大势力,从根本上铲除他们对朝政的威胁和把持,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清除中兴大业的最大阻碍,为小天子完全主政和中兴大业的持续推进奠定基础。”
屋内陷入了沉默,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决定一定要这么做?”
“你和殿下既然决定请我来,那就说明你们不愿意放弃中兴大业。既然你们不愿意放弃中兴大业,我李玮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李弘点点头,缓缓睁开眼睛,指了指放在榻上的几卷书简,“最近我看了《老子》、《黄带四经》、《老子指归》和《老子河上公章句》,还看了《太平经》,对道家黄老